夜市，是城市最有煙火氣的地方，是黑夜中城市裡溫暖的光。
鄭州，半城的煙火氣都在健康路夜市了。
它的存在，甚至超越了二七塔。
可現在，你去看看，健康路的街道是越來越清爽，而那半城的煙火氣卻越來越稀薄。
鳳九|文
健康路夜市的記憶，已經對不上號
我不是鄭州土著，但在鄭州定居十幾年，對健康路夜市，早就如雷貫耳。
去的次數雖然屈指可數，印象卻非常深刻。在朋友圈吼一嗓子健康路夜市，立馬能引來一群粉絲圍觀，口水灌滿評論區。
這個夏天的尾巴，我和老公造訪了久違的健康路。不到6點的天空亮堂堂的，我們老早就過來蹲守，期待著夜市狂歡的啟幕。
我一邊腦補曾經的畫面，一邊興奮地跟老公安利。
幾年前，我記不清是哪一年，充滿油煙、燒烤香的健康路，在暗夜裡閃著暖黃的光。
優勝南路往北700多米的街道兩邊，密密匝匝的攤位加上人群，將夜市擠得滿滿當當。
喧鬧中說話都得用喊的，每個人都很開心，吃著串，舔著手指上殘留的調味料。
美食攤、小吃車一個挨著一個，烤串、烤鴨腸、烤冷麵、炒涼粉、椒鹽豆腐、冰淇淋、炒酸奶、雪花酪……氤氳的油煙夾雜著各種香味兒飄蕩在鄭州夜空。
還有百貨零食攤位點綴其間，衣服、鞋子、配飾，家居用品，鍋碗瓢盆，玩具零食，花草寵物，生活所需應有盡有，活脫脫一部生活百科全書。
除了攤位，路邊還有一家家的門店，吃的喝的用的無所不包。
走幾步就得駐足，逛吃逛吃的節奏根本快不起來。買不盡吃不夠，一晚上的時間只能搞定冰山一角。
我原本盤算著要用一周的時間把這個地方洗個底朝天，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再面君已經是數年之後。
此君大有面目全非的趨勢，美好的回憶大多數已經對不上號。
在地標性店鋪黃橋燒餅門前，我等了快半小時，依然沒有等到傳說中暢銷20多年的燒餅，按理說這已經是夜市的範圍，卻絲毫不見動靜，我嚴重懷疑來錯地方了。
於是放棄燒餅，拉著老公往前走，沒幾步就到了另一個健康路大IP門口——胖嫂羊肉串，只有零星的人在買烤串。此時，夜色已經暈染開來，燈火逐漸點起，那攤子呢？小吃車呢？
終於，8點之後，夜市有氣無力地來了，商販們不緊不慢地在馬路兩邊支起攤位，可是卻幾乎不見小吃車的影子。
原來，吃的喝的就是兩旁所剩無幾的門店了。走在人群里，路邊的攤位把門店擋了一大半，大部分只能看到門頭，要吃個啥，還得迂迴進去。
曾經是滿街香氣繚繞，如今只剩幾家門店在維持那可憐的煙火氣。
健康路夜市不長，卻裝了說不完的故事
健康路並不長，夜市的歷史卻挺長，1999年至今，已有20年。
夜市，屬於市井，多數都是自發形成，而健康路夜市卻是少見的由政府主導辦起來的。
發展到今天，這種規模和管理，鄭州獨此一家，全國也不多見。
據說，辦夜市的初衷是為了解決下崗職工再就業的問題，主要安置40、50後的生活。
當初規劃的有7條路，還做了詳細分類，每條路售賣的東西都不一樣，而健康路就是第一個試點，並且一試就成功了。
但7條路落實的只有一條健康路，當然，它也不負眾望地紅火了將近20年。
其實，從開始到現在，健康路夜市的主要經營定位是服裝、鞋帽、百貨，招商都是按照這個規劃來的，能看出來明顯區域差，比如走一段大部分攤子是賣衣服的，再一段是賣鞋的多，然後百貨、日用品扎堆兒，以此類推。
· 健康路夜市百貨攤位
可是，夜市沒有美食那還能叫夜市嗎？
於是，管理部門就批了一些地方給餐飲攤位。
很快，一批地標性的老字號就誕生了，比如前面的黃橋燒餅、胖嫂羊肉串，以及劉記烤鴨腸、汪平安的雪花酪等。
尤其是汪平安的雪花酪，擺在夜市入口附近，口碑爆棚，從一個攤位發展到三個，堪稱地標攤位之首，生意好得往往連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那個時候，路邊攤是主角，兩邊門店只是配角。
琳琅滿目又廉價的商品，加上特色俱全的小吃美食，健康路夜市成為鄭州「土著」和「鄭漂」們逛吃淘寶的勝地。
有老阿姨在健康路夜市擺攤買了幾套房，從一個攤位發展到十幾個，子女都加入進來，賣睡衣和女裝，個個有房有車。
有下崗夫妻帶著娃兒在這擺攤17年，養活了一家三口，還在健康路附近買了房子，更重要的是，經常在夜市攤子上寫作業的兒子，如今考上了名牌大學。
有人因為對健康路夜市的愛，在附近買了個單身公寓，有熱鬧的街陪伴，隨時能逛吃逛吃，青春簡直不要太美好。
還有健康路土生土長的一代代，他們見證了夜市每天的溫度拋物線。
晚上七、八點到十二點，從人聲鼎沸到燈火闌珊，看過無數吃貨拿著烤串、冰淇淋迷醉的表情、年輕男女跟賣衣服的攤主討價還價、深夜收拾垃圾打掃街道的背影……
小時候，跟爸媽一起逛夜市；上學了，跟同學朋友逛；成年了，跟閨蜜逛；再接著，跟男朋友一起逛。
現在，「跟老公孩子一起逛」，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即使不吃不買，也會來逛，心情好不好都來，飯後也會來散步。「沾沾煙火氣」，會忘記很多煩惱。
這裡的故事太多了，要不怎麼能說一條路裝了鄭州半城的煙火氣呢？但是，這最親切的市井味道卻不為城市所容。
看不見的夜市，容不下的煙火氣
相比之下，健康路夜市哪怕是剛起步那會兒，管理也比別人好太多。畢竟是官方牽頭，官方管理。
從管委會管理到物業公司管理，2010年變成企業化內部管理。
700多米的夜市，一個攤位大概兩米，幾百家攤位，一證一戶，每個攤位配備統一服裝、統一貨架，還有滅火器和垃圾桶之類的裝備。
每天夜市結束，商戶們得自己清理自己的攤位，然後還有專門的保潔人員統一打掃。同時，規定商戶不能沿街叫賣，不能擾民。
一下子，健康路夜市就清爽起來。乾淨了不少，安靜了不少。
慢慢地，小吃攤和小吃車要麼搬進了兩邊的門店，要麼消失不見。
· 僅存的為數不多的小吃攤
百貨攤位越來越規整，巡邏人員、巡邏車來來回回頻繁地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路面垃圾也隨著保潔人員的密集監控而減少。
從城市環境角度來說，這活兒乾得漂亮，健康路散發出一派新氣象，可從市井文化角度來說，這是在動骨抽筋，健康路夜市即將面目全非。
然而，健康路只是一個開始。
散落在鄭州大街小巷裡的小型夜市、燒烤攤，逐步成為整治的對象，一片一片被取締。
2017年，一場大整治落在了汝河路。
作為鄭州老牌夜市之一，汝河路夜市的名氣幾乎不亞於健康路，那也是個地標雲集的地方。
比如付記杏仁茶、老沙燒烤、梁老三麻辣雞頭、老陳鴨腸王、椒鹽豆腐、烤生蚝、炒涼粉等等。
整治過後，汝河路夜市名存實亡，一小撮攤位轉移到汝河小區內的門店裡，汝河路上幾乎難看到熟悉的招牌。
2018年，夜市剛剛開始露頭，官方的整治工作就全面展開，要把違規的苗頭扼殺在搖籃里。
黃河路夜市、一廠夜市、汝河小區夜市等一批鄭州老牌夜市集體迎來退休季，有的直接隱退，有的開兩天歇兩天，半隱半退。
要麼關門轉行，要麼轉入室內經營。這就是小吃美食攤子的歸宿。
有資深人士認為，這是城市化建設以及消費升級的必然結果，鄭州市場的夜市如果不能適應時代的發展，就只能被淘汰。
簡言之，鄭州人愛吃夜市沒錯，但因此而污染城市環境、噪音擾民、違章占道是不對的。
那麼，煙火氣與我們城市的發展是背道而馳的嗎？
有人覺得在高大上的酒店或者啤酒花園裡吃燒烤也叫夜市，可以用高腳杯喝紅酒、用精緻的盤子吃牛排海鮮之類，吹著冷氣，甚至還有樂隊助興，付帳的時候，幾百上千。
有人還說，家門口吃不到夜市了，那就去新密、開封、滎陽吃唄，交通便捷，打車一小時就一個來回。
某位資深人士云：「衛生不行、服務不行，沿街隨便擺攤，這樣的夜市早晚會被淘汰。那些門面統一、形象統一的夜市，生意超級紅火，吃起來也放心，我覺得這也是鄭州夜市排檔發展的方向。」
可是，這麼昂貴的夜市還有煙火氣嗎？沒有煙火氣的夜市，還能叫夜市嗎？
整治了那麼多年，據不完全統計，鄭州街頭數得著的大約30個夜市，倖存至今的恐怕沒幾個了。
去年，有人發朋友圈感慨汝河小區夜市和一廠夜市的消亡，那似乎是大西郊最後的夜市。
今年，健康路夜市再也看不到人山人海的畫面，從頭走到尾，只見一個雪花酪小車，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路口的雪花酪」了。
而汝河路小區里，僅存的一小段燈光里，閃著付記杏仁茶、老沙燒烤的招牌，微弱地安慰著萬千鄭州夜市粉兒。
到底是路邊攤太不堪，還是根本容不下煙火氣呢？當夜市們都被裝進乾淨整潔的玻璃匣子中，你覺得吃起來還有當年的味道嗎？
就像，沒有人能想像小龍女和王語嫣這號兒的人物會去吃燒烤，然後還拉肚子。
而這就是最真實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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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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