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但又創造了東坡肉,這不矛盾嗎?

2019-10-26     好玩的國學

蘇東坡喜歡竹子,說沒有竹子就讓人粗俗不堪,而要是沒有肉,頂多讓人瘦下來,相比瘦,俗是完全不能接受的。追求雅致的生活,才是蘇東坡的選擇,這既是蘇東坡的選擇,也是包括蘇東坡在內的有宋一代文人的普遍追求。比如,蘇東坡的弟子兼兄弟黃庭堅就是一個追求雅的人,他的態度甚至比蘇東坡更為激進,他說:「余嘗為少年言,士大夫處世可以百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醫也。」把俗看成是無藥可救的疾病!——宋代是把一切都雅化的時代。

一個社會的審美態度,與時代有關。宋朝在開國之初,就定下了文人立國的政策,一大批士大夫走上了國家政治的前台,深刻影響著宋朝的政治經濟社會,更加影響著全社會的審美態度。

如果我們將唐朝社會的審美觀念與宋朝做一個對比的話,唐朝人豪放大氣,像一個橫刀躍馬的大將軍,而宋朝則要婉約的多,宋朝人崇尚婉約雅致,崇尚一種波瀾不興的文雅的生活。所以,宋朝的形象更像是一個白衣秀士,或者說一個眼波嫵媚輕柔的女子。這一點,我們從宋詞逐漸雅化的過程,就能看得很清楚。

詞在隋唐時代就已經發端,到西蜀的時候,詞主要是描寫歌兒舞女的生活,非常紅粉非常曖昧,但到了南唐時候,尤其是在李煜手裡,詞逐漸變成文人士大夫抒寫性情的工具,進入宋朝之後,在歐陽修、晏殊等人的努力下,詞進一步高雅起來。與詞的雅化過程一樣,整個宋朝社會的生活方式,都在向著雅化審美發展。

這一點,在宋朝的園林、書畫和文人的生活方式中,有非常明確的體現。我們甚至可以說,宋朝是除了東晉之外,最崇山雅致的精神生活的時代,宋代是中國古代文明的高峰期,被歐美學者稱為「東方的文藝復興」。在社會人文藝術的影響下,宋代士大夫普遍追求雅致隱逸的生活。宋人吳自牧在其筆記《夢粱錄》記載:「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閒事,不宜累家」,點出了宋代文人雅致生活的「四事」或「四藝」。此四藝者,透過嗅覺、味覺、觸覺與視覺品味日常生活,將日常生活提升至藝術境界。

所以,追求雅致的生活,是蘇東坡與有宋一代文人的心靈選擇。

而竹子,在中國文化中,就是雅的象徵。因為竹子是直的,代表著純粹的直爽的心靈,竹子有節,代表著文人的氣節,竹子中間是虛的,代表著文人的虛懷若谷,這幾點特徵,決定了竹子普遍為文人所喜愛。

據《晉書·王徽之傳》記載,王羲之的兒子王徽之,為人高雅,生性喜竹。有一次,他寄居在一座空宅中,便馬上令人種竹。有人問其原故,他不予正面解釋,「但嘯詠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這「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便是藉此典而頌於潛僧。因為典故中有著那樣一位風采卓異的形象,詩入又用了「可」、「不可」這樣的選擇而肯定的語氣,一位超然不俗的高僧形象便立刻躍然紙上。

現在,我們可以去看看,蘇東坡這首詩。蘇東坡這首詩是寫給自己的一個僧人朋友的,稱讚他的高風亮節和雅致的情趣。

《於潛僧綠筠軒》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旁人笑此言,似高還似痴。

若對此君仍大嚼,世間那有揚州鶴?

意思是:寧可沒有肉吃,也不能讓居處沒有竹子。沒有肉吃不過人會瘦掉,但沒有竹子就會讓人變庸俗。原因是人瘦還可變肥,人俗就難以醫治了。旁人如果對此不解,笑問此言:「似高還似痴?」 那麼請問,如果面對此竹,仍然大嚼,既要想得清高之名,又要想獲甘味之樂,世上又哪來「揚州鶴」這等魚和熊掌兼得的美事呢?

蘇東坡這首充滿幽默和哲理的詩,其實說的是我們如何處理好身心的問題,或者說是如何處理好精神與物質的關係的問題。就像莊子所說的那樣,人的出生就是一個悲劇,因為人的身體永遠無法擺脫物質的束縛,身體是永遠無法實現「物物而不物於物」的逍遙的境界。人必須依靠物質而活著,但是人不能成為物質的奴隸,不能為物質所異化,唯有精神可以達到逍遙。蘇東坡所說的肉和竹子,其實就是物質與精神,身體與心靈之間的關係。

蘇東坡認為,在自由高雅的精神面前,人的物質慾望只能排在第二位。而在現實面前,填飽肚子也是生存的需要,所以蘇東坡一方面是個饕餮客,他不僅發明了東坡肉、東坡魚,還有種類各異的好酒,但另一方面,蘇東坡在生活中,飲茶拼酒紅袖添香,他給自己的茅草屋取名叫雪堂,他半夜睡不著覺跑到承天寺和朋友看月光,他在江邊想像自己小舟從此逝,江海度餘生的生活,這就是精神上的自由,精神上的逍遙,雖然他的現實生活中離不開肉!

一面是開心的生活,另一面是在高雅的精神世界詩意地棲居,這就是蘇東坡的人生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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