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毛麗娜
編輯|李春暉
紙片戀人的世界大概也存在某種能量守恆。就在群眾被《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的成績所震撼，驚呼男性消費站起來、「直男乙游」有未來的時候，其對標的國產乙游已經沉寂許久。
曾經隔三差五就要撕上熱搜的「夫人們」，好像一夜之間都學會了love&peace。2023年的微博熱搜榜單上，國乙相關話題大幅減少，高位熱搜更少。
當然不是說國乙徹底從社交場域中消失了。四大國乙之一《未定事件簿》和「茶百道」的聯名還是一杯難求，線下的乙游角色扮演市場也在野蠻生長。但除了這些有實體介入的聯動形式，關於遊戲本身的討論越來越少——人們對紙片人的愛，似乎也脫虛向實了。
近期最火的關於國乙本身的討論，也就是《光與夜之戀》新的混池版本活動——極樂嘉年華，卡池更新後衝上暢銷榜第六。跟《光夜》自己比，這也不是它的最好成績。但在今年的國乙賽道，已經當得起一句「國乙之光」。
好慘的國乙2023
其實從2022年開始，國乙賽道就有後勁不足的苗頭，今年頹勢全面顯現。《戀與製作人》《光與夜之戀》《未定事件簿》《時空中的繪旅人》仍穩坐「四大國乙」，新游則幾乎全軍覆沒。
今年進入市場的乙游，大多在三年前那輪投資熱潮中立項，在版號解禁中上市，一出來面對的是疫情結束後遊戲用戶規模增長放緩、宏觀經濟影響消費信心的大環境。一言蔽之：市場萎縮，競爭激烈。超量的乙游供給下，真正掀起點小水花的也就兩部——《代號鳶》和《搖光錄》。
兩部都是大女主視角的古風乙游，前者玩家操控的是三國時代女扮男裝的廣陵王，後者的主角是在亂世中失去一切的公主。
《代號鳶》在大陸還沒過審，目前是在中國港澳台地區、新加坡、馬來西亞上線。其女強設定確實吸引了不少玩家，而且遊戲內劇情尺度較大，一時間大量玩家翻牆也要玩上。
但新鮮勁兒一過，問題就來了。《代號鳶》是抽卡+數值遊戲，劇情沒過多少就開始卡關，想過關不僅得抽卡還得養卡。而對於翻牆的大陸玩家，充值是件麻煩事，遊戲內容本身也不足以讓所有玩家克服這種不便。
其次是《代號鳶》里疑似「腐向」內容，這是乙游長期的兩難問題。三國題材本就是同人女嗑糖的主戰場，遊戲中對策瑜友情線的刻畫，還有顏良為文丑擋刀的設定，會讓鐵血乙女玩家覺得「小丑原來是我」。
小火了不到兩個月，《代號鳶》便熱度消退。它留住了一部分有氪金意願的玩家，但沒能進一步破圈吸納新人。
《搖光錄》上線時一度登頂免費榜，玩家也甘當自來水為遊戲宣傳，從活動安排、卡面及劇情來看，運營方也算得上「聽勸」，但距離「火」始終還差一口氣。
本來作為小廠乙游（B站收購貓耳FM開發），《搖光錄》的玩家就擔心會出現突然停服的情況。遊戲開服後不久，製作組就開了官方店鋪開始賣周邊，更讓玩家有「是不是想撈一把就走」的聯想。
「我玩《搖子》很簡單，就是當伺服器蛀蟲，不花錢不氪金，全靠免費抽數美滋滋。」有此想法的玩家不在少數。這也導致《搖光錄》雖然風評不錯，但近三個月IOS端收入還不到50萬美元，連《光夜》的零頭都不到。
但能苟著已算勝利，更多國乙倒在了2023。2月《掌門很忙》宣布停止內容更新，6月《無法觸碰的掌心》因授權合約到期停運，9月原本已拿到版號的《鍾之鏡》宣布暫停開發，10月曾停服又復活的《靈貓傳》再度宣布年底停運，10月底上線僅6個月的《花間繪君顏》宣布年底停運……
後來者紛紛倒下，頭部也未見得坐收漁利。
先看近期表現最突出的《光夜》。去年11月16日至今年11月15日，IOS端收入流水3654萬美元。取同樣的時間周期，2021-2022年其IOS端流水收入為4176萬美元。足足少了500萬美元，十個《搖光錄》。
同理，《戀與》今年941萬，去年983萬；《繪旅人》今年604萬，去年533萬；《未定》今年1296萬，去年989萬。四大國乙IOS端下滑倒不算大，但也說明國乙已然是存量市場，新游舊遊都沒吃到什麼紅利。
對比近3個月四大國乙的收入曲線，以及最能打的《光夜》與《王者》《原神》的收入比對，國乙吸金力的下滑更加明顯。
目前還值得期待一下的只剩疊紙的《戀與深空》。餅畫了好幾年，建模推翻重來N次，之前爆料的玩法是動作類，前兩天流出的二測數據又是捆綁play。但按照硬糖君豐富的踩坑經驗，餅畫得越大，越讓人擔憂。
遊戲性，國乙的「原罪」
國乙的頹勢，有外患有內因，我們先說內因。
從整個市場看，乙游是女性向賽道的一個細分領域，其用戶盤子本身就很有限。當年《戀與》一夜爆紅，是因為市面上幾乎沒有這類遊戲。但很快，隨著大廠進場，國乙賽道迅速從「黑馬當先」發展到「三足鼎立」再到如今的「四大國乙」，腰部國乙的生存空間已經被擠壓得很逼仄了。
再說玩法。早在當年《戀與》成為現象級爆款時，硬糖君就已經很疑惑：這還不如幾十年前的《明星志願》好玩，怎麼就火成這樣了？
國乙的天花板，在它誕生那一刻就已經註定。遊戲性不強，是最大的問題。非單機的國乙除了抽卡、培養數值、過關，好像就沒別的玩法了。對玩家的驅動主要靠賣卡，而一旦連續幾次卡面或劇情拉胯，玩家就容易跑路。
當然，廠商也嘗試在現有基礎上做加法，比如什麼遊戲內朋友圈。但治標不治本，遊戲性的問題不是做一兩個小亮點就能解決。
「我不是因為超話吵架，或者我推卡面崩了退坑的。就是單純覺得沒意思了，棄了。」不止一個玩家這樣告訴硬糖君。
霸總、大神、酷哥、腹黑、竹馬、奶狗，國乙男主就是這些類型的排列組合與疊加。當初《光夜》的查理蘇能火，靠的是土味情話人設，可見群眾對於一個與眾不同的乙游男主有多期待。
玩家當然需要新鮮感，但另一方面，紙片人格局已定，任何變動又會引起巨大反彈。「四大國乙」作為某種「乙游原教旨」，男主數量4-5個，新卡牌就是他們與女主的新主題故事。這種做法不斷加強玩家與幾位紙片男性之間的感情羈絆。但壞處是，男主人設已定，很難大改，改了就會有人說崩。
如果加新人呢？《戀與》加了個特別邂逅凌肖，夫人們之間的罵戰從凌肖出現那刻就沒停過。打個比方，就好比追男團，哥哥們歷盡磨難好不容易有點成績，公司反手說我們加個新成員，老粉絲怎麼能不鬧？
中小廠乙游則多採取「人海戰術」，隨著劇情解鎖不斷有新人登場，賭總有一款擊中你。這對編劇是個考驗，得寫出合理又各有魅力的男主，還得平衡尺度不能讓人覺得有拉踩嫌疑，總之受累卻不一定有好結果。
玩法、人設都如此固定，剩下還能卷一卷的，也就是美術和CV了。CV，多款乙游男士共用一條聲帶，繞來繞去你都是在和趙路、阿傑談戀愛；美術，現在技術天花板就在這了，美術能做到多少突破？太有限了。而且小廠經費本來就不多，卷美術很容易把自己卷死。
於是，擁抱成人向，成為目前國乙主流的解題思路。
查理蘇成為國乙第一個「露奶」男主，《戀與》可以和李澤言共浴，《未定》婚卡開車，最近《搖光錄》的新卡更是讓紙男人露出了奶頭。
但恕硬糖君直言，感官刺激始終有限，越刺激玩家的興奮閾值就越高。要是一款國乙啥都沒有隻能拿澀澀作為賣點，那距離關停也真不遠了。
紙人哪有真人香
再來看外患。首先是來自遊戲賽道內部，誰都知道女玩家有氪金潛力，誰都想爭奪她們。
換裝遊戲《以閃亮之名》今年終於在國內上線，除了換裝還有乙遊玩法，遊戲中4位性格各異的男士與玩家展開情感糾葛；二次元遊戲更不用說，《原神》《星鐵》的人氣男性角色不輸乙游男主，真愛黨一次下個大幾千抽命座都不是稀罕事。而且二次元遊戲的男性角色性格更豐富，比起類型有限的乙游男主更具吸引力。
值得注意的是，《以閃》雖然加了四位男主，玩家卻並不買帳，很多人直言根本記不住他們的名字，而是以「甜美哥」「酷帥哥」「性感哥」和「扣分哥」呼之。祖龍搞了官方旗艦店賣幾位哥的周邊，還被玩家好一通罵，「誰要買這幾個男的啊」。
可見紙男人是真不吃香了。這或許是因為，隨著生活恢復常態，很多女玩家特別是年輕女性，已經不需要在乙游里尋找情感代償體驗了。
「玩得越多越看透套路，他和我說的話又不是獨一無二的，就是程序寫好的劇情罷了。」有玩家告訴硬糖君，比起在手機上養男人這種看得見摸不著的虛幻體驗，她更喜歡實實在在的、具有唯一性的情感代餐，比如約戀愛委託。
戀愛委託，即coser（多為女性），打扮成委託人想要的模樣進行一日限定約會。coser會以遊戲角色的語氣說話，還會給委託人送小禮物。「都是花錢買感情，至少和真人約會有點實實在在的東西。」
硬糖君去年注意到戀愛委託現象時，從事這行的coser還不多。到了今年，已有不少女大學生乾脆將戀愛委託作為自己的「大學創業項目」。
不止如此，除了漫展上的「國乙only」專場，市面還出現了「國乙夜場」——面向國乙玩家的專屬夜間漫展，賣點是集體蹦迪、走秀、紙片人「活了」、酒水免費等等，只限女性入場，舉辦地點多為酒吧或livehouse。
還有一些人，把原本準備花給紙片老公的錢，花在了真人偶像身上。曾為《光夜》花了一萬多塊的卡卡，在達成全圖鑑後悄然退坑，曾經用來抽卡的648被她轉用作追星經費。「萬一中了視頻簽，好歹會甜我一下吧。就算沒中，也能靠賣小卡和未拆專回回血，乙游帳號掛二手真的虧。」
一度沉迷虛擬體驗的人們，越來越傾向於獲得能實實在在抓到手中的東西。國乙聯名產品的銷量越來越好，有人寧可加價買奶茶套餐找代喝，遊戲里卻只捨得充個月卡保證資源不會斷；畫手太太們的排期都排到半年以後了，約一次稿四位數，玩家還說「太值了，比抽卡值」，或許是因為專人專畫能帶來一種專屬感。
而此時STEAM上的《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成了香餑餑，有人說男性向遊戲才是新風口，有人說國乙也該真人化。
國乙真人化？去年玩家把《代號：海》直接撕沒了時就被判死刑了。CV犯錯都要連累角色，真人演員塌房豈不只能停服。
至於男性向遊戲才是風口，這種話隨便聽聽、或者跟著炒炒股價也就算了。《完蛋》售價42元，剛上STEAM還有折扣，就30多塊錢一頓外賣的東西，和乙游根本不是一個消費量級。想掏空宅男口袋的產品已經夠多了，男性向遊戲還真不夠看。
不過虛虛實實，本就是輪迴。自2017年《戀與製作人》開創紙片老公盛世，按內容領域通常五年一個周期，也該是換代的時候。可能大家再吃幾年「現實」的苦，又會念起紙片人的服帖可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