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
19
灼見(ID:penetratingview)
他希望任何一部戲不單單是自己飾演的這個角色好,而是整部戲都好。
在「三大隊」的故事被拍攝成電影《三大隊》之前,它已經作為一個傳說,在業界流傳多年。在演員張譯的記憶里,「三大隊」的故事他一直有所耳聞,「知道這個故事很好,但沒有具體的概念。」
直到去年春節,影片監製陳思誠找到他,一起看了這個劇本,他當下就被故事所吸引,被故事中程兵這個角色所吸引。
電影《三大隊》根據紀實文學改編,講述了刑偵大隊隊長程兵帶領的三大隊在辦理一起惡性案件的過程中導致嫌犯之一意外死亡,被判入獄,出獄後,他依然堅持以普通人的身份追蹤在逃嫌犯的故事。
《三大隊》自12月2日開啟點映以來,主人公程兵12年跨越七省萬里追兇,雖然脫下警服卻未曾放下初心和責任的故事打動了無數人,張譯再次為大銀幕前的觀眾獻上了自己真摯而深情的表演,獲得了觀眾的高度評價。
面對觀眾們的讚賞,張譯在感激的同時,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來自演員這份職業的自豪與驕傲。
01
「有幸參與創作了一部
有社會價值的、有溫度的文藝作品,
我覺得很驕傲」
從藝多年,張譯多次飾演過警察角色,在他看來,此前飾演的警察可能有被誣陷、被黑惡勢力報復,或者經歷戰友的離世、家庭的變故,但角色的命運沒有發生質的改變。
而《三大隊》里的程兵跟以往角色不同的是,在經歷巨大變化後,他從根本上來說已經不是警察了。這個命運的變化,對於一個如此熱愛這份職業的人來說,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這個故事要講的是,當你沒有警察這個身份的時候,你還願不願意去繼續把這件事做完,這是跟過去警察角色的一個最大的區別。」張譯說。
張譯記得他曾經看到的一個視頻。視頻里有一隻小母貓拚命要爬到一個樓梯上,越過一段非常寬的距離,從高空中跳到對面的屋頂。它跳了很多次,每次都失敗,翻著跟頭摔到地上,然後一瘸一拐地爬起來,繼續往上沖。
「這個母貓之所以一定要跑過去,是因為它的孩子在對面的房頂上下不來,它老能聽見那個小貓的叫聲。程兵的行為也是這個邏輯,他心裡永遠能聽見這種聲音,一是來自於12年前他親手經辦的案件中的受害人;二是來自於他對當年受害人家屬的一句承諾,說5天破案,但他沒有完成;還有一個是他的師父老張的離世。
我覺得老張離世這件事對他來講並不簡簡單單的是師父離世這麼簡單,他的師父可能在某種意義上代表著他曾經的這身警察的制服,他曾經的這份警察的責任。雖然你的身份不再是警察了,但你還要面對自己曾經作為一名人民警察的初心。」
在張譯看來,程兵就像那隻拚命要跳過深淵的貓,「儘管他很弱小,他在茫茫人海中顯得那麼孤獨、那麼脆弱,他也有繃不住的時候,也有想要放棄的時候,但他最終還是把這件事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這是他特別吸引我的地方。」
有人稱張譯是「老戲骨」,他直言不敢當。面對程兵這個角色,他滿懷虔敬,在表演上反覆琢磨,只為能夠走進人物內心。張譯說,在《三大隊》的表演中,有兩場戲極具挑戰性。
一是電影結尾的長鏡頭,程兵從公安局敬完禮後轉身出來,遇見了老戰友的幻像,他一個人呆立街頭,不知所措。
張譯說,直至現在,他仍然沒想明白程兵當時在想什麼,自己當時在想什麼,「我們開始拍的頭幾條,我一見到那個幻像就抑制不住地流眼淚。但是怎麼都覺得不對,似乎不該那麼飽滿,後來又發現也不應該拿情緒是否飽滿這件事來衡量此時此刻的表演。」
他分析人物的境況——12年的追兇畫上了句號,程兵的慣性已經形成了,他怎麼踩急剎車?他已經脫離了時代,他現在需要反應的事情太多了,他的CPU燒壞了。
「後來我才明白,也許他這個時候是真空的,甚至真空的間隙,他會有一點點的失落。我們之所以要設計這樣一個背影,讓他最後遠離,讓他沉浸在煙火人間,就是我們在告訴他,你該回來了。」
另一場戲發生在小公園裡,程兵得知他曾經的獄友阿哲犧牲了,他走到路邊突然看見了一面破碎的鏡子,照見了自己破碎的臉,他慘叫了一聲,走進了小公園,他的目光忽然被一些肥皂泡泡吸引,他看見了草地上幸福的一家三口,看見了正在翩翩起舞的晨練的人們,看到了年輕人在玩滑板,看到周邊的世界如此美好和溫暖,然後他忽然想到自己原來一事無成。
他的手抑制不住地鬆開了自己並不沉重的行囊,然後突然彎下身,心口像堵了一塊石頭,開始想要給手機里的一個人發一條簡訊說,「我找不動了」。
這條簡訊應該發給誰,張譯斟酌了很久,他覺得應該是一個程兵最信任的人,比如三大隊的幾個兄弟,或者是二大隊以前的隊長楊劍濤,但想來想去都不對。他越是進入程兵的內心世界,就越是不清楚應該跟誰講這麼重要的一句話。
原本設想的表演是這場戲要克制一點,不要再哭了,沒想到他剛坐在地上就開始掉眼淚,攝影機把這個過程全部記錄了下來,也成了最終呈現在觀眾眼前的畫面。
張譯說,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知道了簡訊應該發給誰,「12年,這個孤勇者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島,他幾乎與世隔絕,他到最危難的時候,連一句『我找不動了』這樣的話都不知道該說給誰聽,這是極致的孤獨。後來我們就發現這道題終於找到了答案,現在看來觀眾也比較喜歡這樣的處理。」
《三大隊》的路演中,有一場是警察和警察家屬的專場,看完影片後,一些老警察站起來流著淚跟主創講了很多掏心掏肺的話,張譯深受觸動。
他發現,《三大隊》可以讓從過警的人回顧自己的職業生涯和人生,也可以讓他們獲得家屬的諒解,他們會因此把自己對家屬感到虧欠的話,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更重要的是,這部電影能夠讓當警察的人覺得自己無怨無悔,讓他們發現原來這個時代、這個社會是理解他們的,發現被別人理解是一件多麼溫暖的事;從老百姓的角度來講,也能讓老百姓知道當警察的不容易。
「我有幸參與創作了一部有社會價值的、有溫度的文藝作品,我覺得很驕傲。」張譯說。
02
「始終對自己的能力保持質疑,
對表演藝術保持敬畏之心」
《三大隊》自開啟點映以來,許多觀眾看完影片後對張譯的表演讚不絕口,有的觀眾說「張譯演技封神」。對此,張譯說,「我挺恐懼這個的,因為我自己清楚自己幾斤幾兩。」
他始終保持著謙卑,與記者的對話過程中,眼帘微微低垂,聊到觀眾對他的喜愛,他微笑著輕輕搖頭。他認為,表演好和人設好、故事好是密不可分的。
「你在一個有營養的劇本當中,你又演了一個討巧的角色,然後你又有一個這麼好的團隊去幫襯著你、呵護著你,你不去認真地面對它,就真的說不過去。這是我們這個職業的操守,也是我給自己定的一個規矩。」
這些年,不論在大銀幕還是小螢幕上,張譯都為觀眾詮釋了無數個動人的角色,每一個角色都殊於他者,獨具魅力。如何在拿到一個角色的時候迅速進入人物的內心世界?對於自己的表演,張譯總結為兩條路徑。
「進入一個角色的內心世界,就像要進入一個房間。當你掏出無數把鑰匙發現打不開門鎖的時候,就要換一種方式,比如把這扇門踹開,或者給它撬開,我覺得這不是旁門左道,因為我們的目的不是說如何推開這扇門,而是給觀眾呈現出我們在這個房間裡。
拿鑰匙能開門,這叫做表演的體驗派;打不開門跳窗戶或者撬門、踹門,這就叫做技術派。所以表演的兩大門派我是能用啥儘量用啥,當然用得都不精,反正連滾帶爬地都嘗試著。」
在張譯看來,表演是一門學科,既要活到老學到老,同時也需要生活的磨礪。「觀眾審美提高的速度遠比你業務能力進步得快,所以還是要繼續學,不管是向生活學習,還是用書本來學習,不管是學習自然科學知識,還是學習表演上的業務,這些都是不能間斷的。」
張譯說,「很幸運的是演員有時候會接觸到一些非常有營養的作品,比如說像《三大隊》這樣的作品,從獈義的角度來看,作為演員來講,它對於我的個人修養是有幫助的,演完之後,我可能在面對一些難題的時候會多加一味執著;從廣義上來講,它會影響更多觀眾,就具有了社會價值。」
即使已經成為國內各大電影節「影帝」、電視節「視帝」,張譯說,他仍然時常感受到本領恐慌,始終對自己的能力保持質疑,對表演藝術保持著敬畏之心。
「隨著你參與創作的作品數量的累積,你演過的角色類型、角色身份、角色性格也越來越多樣,當你面對一個新接手的作品的時候,你肯定首先要排除掉你所有以往用過的招數,想想自己怎麼能給這個作品帶來不一樣的東西。
就好像如果有一天有一個叫《四大隊》的作品找過來了,他跟程兵很像,這個角色很好,故事很好,也有很好的社會價值可以預期,那你接還是不接?這裡邊最大的挑戰在於你如何把他和程兵區分開來,如果沒有這個能力,就是不敢接。」
越是優秀的演員,越是害怕被某一類題材或者角色定義,如何才能不斷地用自己的表演給觀眾帶來新鮮感,是張譯一直以來從未間斷思考的問題。之前張譯看見過前輩葛優的一個採訪,他也表達了同樣的困惑——演了這麼多作品之後,沒有新的招術了,觀眾不接受了,怎麼辦?
對於葛優的體會,張譯感同身受。對他來說,即便葛優這樣的前輩也始終懷抱這樣的憂患意識,作為晚輩的他更沒有理由「躺平」。他提起葛優在《我和我的祖國》中飾演的那個短片,「葛優老師的表演得多好,我們行話叫筋道,你咋辦?你照人家差那麼遠。」
張譯說,「小時候選戲,天不怕地不怕,因為沒演過幾個戲,任何一個對你來講都是新的,你只憑興趣就好。現在是先問自己敢不敢,有沒有這個能力,再說喜不喜歡,喜歡之後再看它的社會價值和價值觀導向,而最後這一點也是我自己的底線,不應該跌破的底線。」
03
「演員的價值就是通過你自己完成的工作,
給你的觀眾帶來真誠的人物、
精神上的享受、正確價值的傳遞」
從小熱愛表演,幾經周折,1997年考入北京戰友話劇團,張譯的演藝生涯並非一帆風順。跑過很多龍套,走過許多坎坷。
直到2006年春天,張譯給電視劇《士兵突擊》總導演康洪雷寫了一封3000字的自薦信,語氣誠懇,語調平緩,滿腔誠意溢於紙上。康洪雷看完信,在回信中允諾:「你來試試吧。」張譯順利通過選拔,就這樣,他演繹的史今讓許多觀眾銘記至今。
從部隊話劇團里籍籍無名的演員,到成長為一名家喻戶曉、備受觀眾喜愛的演員,張譯認為,這幾年,表演的意義對他來說發生了巨大變化。
「小時候只說喜歡,似乎是你可以變一個身份活在別人的面前,這有點像小時候想玩過家家、想玩捉迷藏的原始動機,就好像現在好多年輕人喜歡玩劇本殺這樣的角色扮演遊戲一樣,我那時候也是剛20齣頭,看了一些很好玩的劇本,就覺得這些劇本的人生好有趣,我可不可以暫時性地活成他。
後來就開始變得更實際一些了,希望用這種方式來養家餬口,因為家裡條件不好,讀書的時候父母借了一些錢,就總想儘快地幫助家庭把這些外債都還上,那時候,表演成了一個謀生的工具。」
從電視劇《士兵突擊》和《我的團長我的團》開始,表演對張譯來說被賦予了新的意義,他開始思考,除了自己熱愛表演這份工作以外,自己作為演員的社會價值是什麼。
《士兵突擊》和《我的團長我的團》的熱播,引發了強烈的「自來水」效應,兩部劇的劇迷投身參與了很多公益事業,直到今天仍在繼續。
比如他們在電視劇播出以後陸續開設了多所希望小學,再比如他們持續為抗戰老兵捐款,這都讓張譯深為感動。而電影《親愛的》引發的社會效果則更加明顯,它真的促成了一些被拐賣的兒童和自己的原生家庭走到了一起。
電視劇《雞毛飛上天》播出後,張譯收到了一封來自一位服刑期滿後出獄人員寫給他的郵件。郵件上寫道,在他服刑的最後半年,他和獄友們天天都能看到張譯參與創作的《雞毛飛上天》,許多獄友都在監獄裡哭了,一方面,是對自己過去做的事情感到後悔,另一方面,也更為重要的是這個戲幫助他重新找到了出獄後的人生方向。
這封郵件給張譯帶來了莫大的欣喜。他回憶,在他剛開始接觸到《雞毛飛上天》的劇本時,只是覺得劇本不錯,萬萬沒想到這個戲竟然讓一個服刑人員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新的希望和計劃。直到今天,每每想起這封郵件,他仍然感到非常開心。
談到這裡,他的真誠和善意溢於言表,「我沒見過他,我也沒有再收到過他的郵件,我其實挺想有一天再收到他的郵件,他可能會告訴我寫完那封信後他做了什麼樣的事情,現在有了什麼樣的成績,他的家庭怎麼樣,他的生活怎麼樣……從某個時候開始,我有意識地在選擇作品時開始有所傾向,表演對於我來說不再是一個無意識的舉動。演員的價值就是通過你自己完成的工作,給你的觀眾帶來真誠的人物、精神上的享受、正確價值的傳遞。這是我現在認識到的表演的意義。」
張譯說,如今他時常在跟自己合作的年輕演員身上看到自己年輕時的影子,熱愛這個行業,一腔熱血,精力旺盛,有時候卻有勁使不出。
他總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演戲,前輩們就站在攝像機旁邊盯著他看,看完之後沖他點手把他喚來,跟他耳語,剛才那場戲如果換一種方式是不是更好。
「我那時候也沒什麼想像力,我說啥方式,他就給你演,然後晚上收工,人家老同志直接就上走廊上把茶杯放好,把椅子都給你擺好,又把你點手喚來,『來,小張過來坐,拿上劇本咱倆把明天的戲對一對。』沒有人要求,不是導演的要求,不是製片人的要求,不是編劇的要求,就是他的自主行為。
跟他對戲的時候他教你,你不是他的學生,你也不是他的親屬,他就是願意教你,因為他把你教會了之後,你們明天的戲好看,整體這部戲也被人認可,我覺得這是我永遠銘記的溫暖,這是能夠讓這行業積極地健康地往前走的傳幫帶。」
張譯說,到了這個年紀,他也願意做一些這樣的事。在每部戲的現場,他總覺得自己有一種天然的責任感,會不想看到因為某種原因,一部作品在某一個環節上留下一些遺憾。
他希望任何一部戲不單單是自己飾演的這個角色好,而是整部戲都好。「戲好才是真的好。」張譯說。
— THE END —
本文選自人民日報政文(rmrbzh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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