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蘭:學霸不想輸

2019-08-21     北方公園NP



採訪:王小笨

作者:王小笨


提到呼蘭這個詞,浮現在你腦海里的第一印象是什麼?

大概是蕭紅,這位民國才女寫過一本叫《呼蘭河傳》的書。蕭紅是呼蘭人,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年裡她開始為故鄉做傳。她筆下的呼蘭人對生活抱有一種麻木不仁、聽天由命的態度,呼蘭這座小城的潰爛和痛苦會讓你心生悲憫。

但現在不一樣了。

如今提到呼蘭你會忍不住想笑,一張被人戲稱為「熊貓大俠」或者「小浣熊」的圓臉會迅速浮現,幾乎同時出現的還有他如同連珠炮一般的語速,和濃重的喘息聲。

《脫口秀大會》第二季第四期和第五期,呼蘭的表現都很出色。第四期的段子在微博上廣為流傳,第五期則直接拿了爆梗王。不過對於這些成績,呼蘭只說了四個字,「沒有想到。」

事實上那些段子的創作過程是極度痛苦的。兩場讀稿會(殘酷開放麥)連續進行,前一晚讀稿會持續到晚上11點,回到房間後呼蘭馬上開始下一場的創作,寫著寫著他感覺自己「要暈過去了」。

寫到凌晨一點半,他睡著了。清晨五點半他醒來,發現兩點半的時候導演組還在催他們的稿子。他決定咬牙堅持,三個小時後稿子出來了。兩場錄製也是連續進行的,他拿了一個第一一個第二,他頂住了。

那一刻他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個小小的肯定,「我 X,這個創作力還是 OK 的。」



把呼蘭的身心推到極限的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他要上班。

舞台上嬉笑怒罵的形象之下,包裹著他的另一重身份:網際網路公司軟體開發團隊負責人。工作中的呼蘭形象相對嚴肅,他帶著一個技術團隊,工作中從不會閒聊,「工作就是工作。」

礙於上下級身份關係,同事們聊天的話題中沒有脫口秀的影子,同事即便去看了他的演出,也不會主動和他談起。這一點得到工作人員的證實,一個工作人員的朋友恰好是呼蘭的同事,講到朋友去看他的現場,他說,「你看,這事我都不知道。」

他很忙,工作時間不是996,而是007。寫段子寫到暈倒的那天,他還是照常去上班了。於是就有了節目上那張略顯誇張的時間表,那裡面他的一整天被嚴格分割,精確到分鐘。


「我在節目裡面有說,但是給我剪掉了。其實我不是說我特別想展示我一天有多忙,我說這是我非常特殊的一天,就是殘酷開放麥的一天才這樣,不是說每天都這樣,每天這樣就死了。」

很多提前準備的問題都落空了,工作和脫口秀並不需要平衡,「一步步都在這,就是這事你不能壓著嘛。」目前還沒有忙不過來的時候,「節目密度強度已經夠大了,但還是能行。」

如果把更多的時間用來寫段子呢,段子的質量會不會更高?「你給我們三天時間寫,頭兩天可能也啥都沒寫出來,就是最後一天晚上干出來的。你們不也是一樣嗎?這都是規律。」

規律歸規律,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時間表倒是很符合人們對他另一重身份的認知,那也是呼蘭身上繞不過去的話題:哥大學霸。準確來說,哥倫比亞大學精算系高材生。

採訪的過程中坐在旁邊的池子突然向他求助手機遊戲里的一個決策,他幾乎不假思索地給出了答案,「點這個」。這時候一個高智商學霸的形象呼之欲出。

但呼蘭自己從沒把哥大學霸當回事。

笑果的同事講過呼蘭的一個段子,說他上大學的時候,跑去拉斯維加斯玩牌,賺到了自己大學的學費。段子總體正確,但細節有誤。玩牌的地方是東海岸的大西洋城(美劇《大西洋帝國》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裡),掙到的錢沒有學費那麼多,「但確實不少賺。」

我提起了數學家張益唐的朋友說他能記住60副牌的故事,呼蘭連連否認,他強調自己完全沒有數學家的那種腦子,只是可以和一般人一起打一打,「就贏那些普通的美國人其實是綽綽有餘。」

我並不滿足於這個答案,繼續追問他,「高智商對脫口秀有幫助嗎?比如表達的信息密度這些?」呼蘭再次悄悄擋開了這個問題,「我個人感覺還好,我就沒細想過這個問題。」

隨後他指了指池子,「語速這個跟上沒上過學沒關係。池子還沒上過學,對吧?他語速還快,對吧?」




《脫口秀大會》最新一期節目之後,呼蘭的段子上了熱搜,他母親「東北金融女魔頭」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

這已經不是呼蘭這一季節目裡的段子第一次走紅,之前的兩次和兩個「羅胖」有關。第一個「羅胖」羅振宇是他在段子裡調侃的對象,「你幫人學習就幫人學習,你罵我幹什麼玩意呢」,這段話引起了很多被焦慮和成功學包圍的人的共鳴。

第二個「羅胖」羅永浩在微博上轉發了呼蘭的段子,配上了一個點贊的表情,呼蘭也轉發這條微博,「謝謝龍哥,我和周圍很多朋友也都是聽老羅語錄開的蒙。」

聽老羅語錄開蒙是真的,但呼蘭的幽默天賦是從小就展現出來的。不光是幽默,還有調皮的天賦。呼蘭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但他和同學稱兄道弟,「什麼壞事、髒事全都干」,而且因為有他的存在,出了事在老師那裡也可以平掉。

能夠去哥大讀書也是機緣巧合。大學期間他在美國交換兩年,選修了一位在機率論領域非常知名的教授的課程,教授很欣賞他,就幫他寫了推薦信。

和國內很多脫口秀演員一樣,呼蘭接觸脫口秀的也是通過人人網上廣為流傳的那些小段。在哥大上學的時候,他看得最多的其實是深夜秀節目。那些節目可能更接近於脫口秀這個詞本來的解釋,單口喜劇(stand-up comedy)只是節目中的一個環節而已。


至於開始說脫口秀的故事就更標準了,他從《今晚80後脫口秀》和《吐槽大會》的觀眾開始,摸到了線下演出,抱著「線下怎麼還能看明星」的想法就去了。主持人每次都會介紹開放麥,呼蘭愛表達又幽默,寫了幾個段子他就報名了。

第一次開放麥演出意外地沒有冷場,場子反而熱到他直接講超時,現場起音樂把他趕了下去。主持人問觀眾還想不想聽,觀眾齊聲大喊想聽。就這樣,呼蘭正式成了一個兼職脫口秀演員。

不是沒有過起伏。年初他上了《吐槽大會》,但表現並不出色,負面評論不斷出現。這甚至影響到了沒有經歷過網絡暴力的父母,他們覺得,「我兒子怎麼還會被人罵?」

呼蘭倒是覺得這一切很正常,「只要表現好就沒人再說你了。」但他會對現在這種眾口一詞的輿論場表現出了一種難得的審慎。就像他雖然會在段子裡調侃羅振宇,但他對於那些針對羅振宇的全盤否定並不認同。

羅振宇曾經在演講中力挺過暴風、樂視,這都成了現在輿論「鞭屍」的素材,呼蘭卻認為這些吐槽都不成立,「我又不是預言家,我又不是巫師巫婆,這個事情他完全是沒問題的,你不能說怕錯,就不說話。」

這是他在繁忙的工作中還堅持講脫口秀最大的滿足感來源:能讓他的看法獲得大家的認同。如果能讓一些覺得這是他們從未考慮的事情,「而且觀點和價值觀還是正確的,那就更好了。」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呼蘭認真而堅定,像一個熱心的布道者。



《脫口秀大會》第二季中,呼蘭有一個坎。

那是第三期節目,主題是人設。這對於一直背著「哥大學霸」人設的呼蘭來說,是一個很輕鬆的題目,但是因為這些段子他在沒有被選上的第一期已經講過,他不願意直接套進去,於是決定重新寫一篇。

結果讓他「很難過」,他再次沒有被選上。

在《脫口秀大會》第二季的過程中,他給自己提出的是近乎苛刻的要求:他會為圍繞著每一期的主題重新寫段子,這意味著他要拿自己一兩天寫出的段子,去和別人十幾年甚至更長時間寫出來,並且經過打磨的段子去比賽。

某種程度上,這是一種理念之爭。這種碰撞在第三期時被放大,在攝像機面前,他和王建國表達出了強烈的意見衝突,他把比賽的創作過程當作寫高考作文,如果跑題哪怕寫出名篇也是不及格,但王建國的評判標準就是段子到底好不好笑。

後來是王建國幫他過了這個坎,用了一晚上的時間,他寫出了既切題又好笑的段子。呼蘭喜歡競技體育,尤其喜歡 NBA,過這個坎的過程就像贏得一場比賽。


他是聖安東尼奧馬刺隊的球迷,2013年馬刺隊曾經經歷過 NBA 歷史上最慘痛的一次被逆轉丟冠,在距離冠軍只有28秒的情況下,他們被雷·阿倫的一記三分擊倒。

那時候他取關了所有籃球相關的微博帳號,一個夏天都沒有上虎撲,任何能讓他想起這場比賽的事情都會讓他哭出來。

但也正是這樣的經歷,讓他對勝負有著更完整更超然的認知。那年總決賽第六場之後,馬刺隊主教練波波維奇把他的隊員叫到了一起,說了一番很睿智的話,「我知道你們現在不會相信,但如果這是在你們身上發生的最糟糕的事情,你們會活得很輕鬆。」

呼蘭說他把這句話對周圍的好幾個脫口秀演員說了。《脫口秀大會》第二季的賽事非常殘酷,很多脫口秀演員從小到達沒有經歷過這種競爭,甚至要和好朋友去為了有限的名額競爭。

但呼蘭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就在《脫口秀大會》之前,他把馬刺隊14年奪冠紀錄片找出來看了一遍,他沒有去看奪冠的片段,而是把前幾分鐘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那裡面波波維奇在新賽季訓練營逼著隊員一幀一幀地看第六場比賽的錄像,他要用這一段來提醒自己正確面對可能到來的失利,「即使我輸我也能接受,但是我知道我他媽咬牙再干回來。」

呼蘭把《脫口秀大會》當成競技體育,於是比賽中的氣氛也很容易感染到他。梁海源在第一期表現的不夠好,後面的一期他發揮出了最好的狀態,當梁海源從長長的走廊里走出來的時候,呼蘭完全無法控制自己,他抱著梁海源大哭起來。

「因為我覺得你正常每場發揮這些東西都沒什麼,但是你從一個低谷能走出來,這個實在太了不起了,而且是短短的一個月的時間。這麼一個巨大的回來,就真的挺不容易的。」

對他來說,接受失敗是容易的,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輸。他評價自己,「不說是勝負心最重的,也是挺重的。」

輸贏的種子早在小時候就埋下了。他曾經是職業桌球運動員,打到過全市第四名,因為文化課成績足夠出色才沒有走上職業運動員的道路。但那種追求勝利的本能一直都在,「這是個比賽,我就是來比賽的。」

他也很享受比賽的殘酷,他把這個過程看作是對自己極大的鍛鍊。他聽李誕和王建國講過,他們那種寫段子的能力就是當年寫《今晚80後脫口秀》逼出來的,《脫口秀大會》第二季逼出了他們每個人身上的這種能力。

呼蘭記得一期殘酷開放麥之前的晚上,時間只有幾個小時,他和王建國兩個人就各自在賓館的一角寫段子,整整寫了一夜。天亮了,稿子也寫出來了,隔壁的龐博也寫出來了,最後他們都選上了。

以前公司里的人認為只有李誕和王建國有這種一天之內寫出稿子的能力,但最終事實證明,在殘酷又緊張的狀態下很多人都做到了。

呼蘭口頭禪一樣地說了兩聲嗯,他像是在肯定別人,更像是在肯定自己。「你認為你行你就能寫,就是這樣的。」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y/dbeJu2wBJleJMoPMgaL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