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裹頭的大河

2024-10-28     河南日報

口范恪劼

還是南裹頭,還是那川水。時光仿佛不改不移,唯剩逝者如斯夫。

有段時間了,總覺得缺點什麼。忙忙碌碌中,隱忍著;一旦得了閒空,馬上趕往黃河——是的,是缺了與大河之會啊。

南裹頭是我探視黃河最多的地方。所謂裹頭,是水利工程中一種形象化的專用語,將分洪壩朝著河流走向,逆勢斜攔過去,壩因常遭洪水剝蝕,遂以堅石鋪表,狀如被裹之探頭,故名之。南裹頭位於鄭州北花園口西,這裡河床平緩而闊達,又有這樣的攔壩伸入河中,觀則可與黃河水無間,食則有岸居漁戶烹調,一年四季,遊人來此處者絡繹不絕。

今日卻不見一人。這就對了,此刻此間,大河為我獨有了啊。

撲面而來的寒風,如刀,瞬間讓人有形銷骨立之感。裹緊衣服,努力往裹頭邊緣立定站住。風似被惹怒了,覺得此刻人應該是躲避著它,至少應該在它囂張的勢頭前佝僂起腰來的,便夾雜著細沙,可勁地往人的髮膚中傾灑。沙子極細膩,是黃河河床中特有的那種淤積型沙質,真的挨著肌膚了,反倒有滑膩之感。風也知道,不忍讓人稍有舒服,乾脆將細沙徑直再灌進人的鼻孔口唇之內。我咂摸一下,覺得河潤澤過的地之子,味道蠻好:純凈、堅實,還帶著泥土特有的腥中微甜。風看見我始終淡泊,甚至莞爾,終於泄氣,嗚鳴一陣,沿河遁去。

可以靜心看看大河了。

夕陽真夠意思,如見故人,慌忙探頭,滿面紅光的照了面。看日頭一身雲被,惺忪遲醒的樣子,覺得好玩,便逗它:睡吧睡吧,客氣什麼啊。日頭是自尊的漢子呢,經我這麼一吆喝,更不能慵懶晝寢了,呵出一口氣,河川里立時暖起來也亮起來。陽光一照,漫川晶瑩。細看去,枯水季,河瘦了許多,河床便如不勝之衣,鬆鬆垮垮地蔓開來,由著人看清河流那秀碧蠻腰。上游彎曲處,水仍潺潺;過了裹頭,更舒緩處,卻是冰凝於河表。裹頭前後,各有三五艘漁船遊艇,泊在岸邊,正好成了渡橋,人是可以踩過去直到河床中的沙洲上的。更遠的東南方,乃是河流逶迤而去的不知處。兩岸茫茫,水道蒼蒼,舍我之外,闃無一人。人寰,有時候,不見人在,始覺寰遠;又想,寰自遠闊,無關人事,一旦熙攘,還不都是人自己硬擠在一處嗎?

痴了一陣之後,開始走下河壩想到沙洲去,卻並沒有經漁舟而過。原來,舟船邊,冰已盈尺,足可踩踏渡人。這頓時喚起我隱藏已久的凌波行走記憶,都是多少年前的少時玩樂了呀。腳在冰面移動,心在遙遠的少時湖面穿越,一時間,不知今日之我可是彼時之頑童了。沙洲是每次來此都要上的。可,水流有續,沙洲無常,總在改變中。時間略久,絕對保證不了此洲即是彼洲。洲是被水圍著的,蹲下身子,伸手即可觸水。這可是大河之水啊,天上來、蹈海去的大河水,此刻,就在觸手可及處,就在立足四圍邊,想一想,自己差不多就是水中的一棵蘆葦,洲上的一棵綠柳了。還有比蘆葦綠柳更自在的。不遠處,幾隻水鳥盤旋著,時而還俯衝下來,再貼著河面箭一般滑過,戲耍得盡情肆意。便又想,要是作一隻飛鳥呢,是擁有這片河州的飛鳥呢?

身子有些僵硬了,到底是零點溫度啊。回頭看時,太陽已經擦著河西北的崖岸啦。這傢伙,也不招呼一聲,就準備打烊收工了。好吧,各回各家。下一次,若再睡懶覺,看我可饒你!裹頭邊,進車門前,向大河揮了一下手,真的涼啊,手勢不瀟洒,似乎更像熟人間順勢那麼意思一下。

河看見了嗎?

附記:范恪劼,曾用名安皋閒人。鄭州某高校教授。有詩文見諸報刊及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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