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年的,算了算了」

2023-01-20     單向街書店

原標題:「大過年的,算了算了」

電影《小森林·冬春篇》

「大過年的,算了算了」心態進入高發期。

這句話以前總當作調侃,與「來都來了」「都不容易」齊平,今年再看,發現它與日劇《悠長假期》所講述的算是同一件事,關於如何面對倦怠低谷以及如何翻越:

「就把它當作一次神賜的很長很長的休假吧,總會有不順利或是疲倦的時候,不必勉強衝刺,不必緊張,不必努力加油,一切順其自然。然後呢,然後大概就會好轉。」

過去一年及未來還可能將延續的「假期」,不如就從這個真正意義上的春節假日開始,將身心調整至休眠期,放縱一些、浪費一些,通過沉溺於無用之事,重返自我。

捆綁、戀物、背叛、跳舞……這 10 條指南看似暴烈,卻指向癒合。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不斷的練習,才能讓自己與自己緊靠。

1. 重返平靜

@ 薩繆爾·貝克特《莫菲》

電影《時時刻刻》

住在倫敦西布朗普頓的莫菲,心臟出了點問題,裡面缺乏一種叫」平衡「的重要物質。

它時而幾乎驟停,時而亢奮狂跳。可以確定的是,世界的喧鬧、居住的「鴿籠」、現代生活必備的理性、報復性滿足的快感、規律的工作、嘮叨的戀人……都造成其不適。

莫菲和他的心臟真正需要的是平靜,從現實擠壓中溜走,」在意志的空無中,做一粒絕對自由的塵埃「。沒有愛沒有恨,既無運動也無領悟,只在虛空中純粹地漂浮。為延長極樂,他反覆進行一項古怪實踐:把自己綁在搖椅上。

「他赤身裸體地坐在搖椅里,那搖椅是用柚木原木做成的,保管不會崩裂、歪斜、收縮、腐爛,也不會在晚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搖椅是他自己的,從來沒有離開過他…七條圍巾把他捆得結結實實。兩條把他的脛骨綁在搖杆上,一條把他的大腿綁在椅座上,兩條把他的胸部和肚子綁在椅背上,一條把他的手腕綁在後面的壓杆上。只有最細微的局部動作還有可能。「

2. 重新記錄

@理察·布勞提根《布勞提根詩選》

電影《改編劇本》

布勞提根死後,警察在他的寓所中發現如下物品:身旁的左輪手槍、衣袋裡的五美元、浴室中的藥(治療抑鬱和失眠)、醫用導管、藥膏、安全套。空蕩戲謔,哀慟留下痕跡。

他的編輯提起,布勞提根是個天真的人。「他的本質上很天真,我覺得他的這種天真並不是學來的,而是自然而來的。他和美國的鱒魚在一起似乎更協調,而不是和人在一起。」

天真者眼中的一切都值得記憶,戲劇的張力在生活中隨處可見。詩意翻騰在日常與想像、純真與簡練搭建的語言中,是雙人床、馬桶和貓腳印;是夜晚,起身為一個屁寫筆記。

12 月 30 日

在凌晨 1 點 03 分,一個屁

聞起來像

一隻鱷梨和一個魚頭的婚姻。

我不得不起床,

不戴眼鏡,

就去將它記下來。

3. 直視殘破

@埃內斯托·薩瓦托《隧道》

電影《海邊的曼徹斯特》

展廳中掛著題為《母性》的畫,逗弄孩子的婦女卻不是關鍵。畫面左上方的一扇小窗里,女人獨自站在沙灘上,望向海水——畫家卡斯特爾的孤寂藏身在此,瑪麗亞為其停下腳步。人來人往,唯獨他們看向同一處宿命景觀。

卡斯特爾渴於被理解,「我需要您,很需要您」,「因為我知道您的感受同我是一樣的」;

瑪麗亞在情人畫中安放過往,信如甘泉,」你猜到了並畫下了這個回憶或者畫下了像你和我這樣的許多人的回憶嗎?…你在大海和我之間。我的眼睛遇上了你的眼睛。「

但推開一扇窗,不意味擊碎一堵牆。人與人的纏繞里,相通顯得過於短暫。獨處時,畫家拖拽出真相:這份殘破得不到拯救,誰都無法遮掩、否認。

「在任何情況下,只有一條隧道,一條陰暗孤獨的隧道:我的隧道。在這條隧道中有我的童年、青年和我的一生。在這堵石牆的某個透明地段我又見到了這位姑娘,我天真地以為她來自另一條平行的隧道,可是,實際上她卻屬於廣漠的世界,屬於那些不是來自隧道的人的廣漠無垠的世界;也許她曾經好奇地走進我許多奇怪窗戶中的一個,窺見了我無可挽救的孤獨,無聲的語言可能引起了她的好奇,這語言就是我畫中的關鍵。於是,當我一直沿著通道向前的時候,她在外部正常地生活著,生活在外部那些人的不平靜的生活中,這是有跳舞、節慶,有輕浮和高興的奇怪而又荒謬的生活。有時候,當我正在自己的一個窗戶前通過時,她正沉默並熱忱地等待著我 …… 或者更糟糕的是,我一點也看不見她,想像著她正在我無法到達的或者是卑鄙的地方,於是,我感到自己的命運遠遠比我想像中的要更加孤獨的多。「

4. 重審背叛

@米蘭·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

電影《心之全蝕》

令薩比娜著迷的是背叛,而非忠誠。她的語義里,「背叛,就是脫離自己的位置。背叛,就是擺脫原位,投向未知。」

父親禁止愛人,她拿起畫筆,愛他厭惡的畫;俄國入侵後,從布拉格移居日內瓦,難忍媚俗,與故鄉同胞不歡而散。而那頂祖輩的圓禮帽將她的美變為滑稽。在帽檐之下審視,女畫家向自我的矛盾和墮落張開雙臂:「她並沒有反抗這種侮辱,反而以撩撥挑逗的驕傲姿態對它加以炫耀,仿佛她心甘情願讓人當眾施暴一般。」

掙開書中黯淡的時局氛圍,冷靜檢視下,真正可怕的也許是一再無視、否定自己。

「當初背叛父親,她腳下展開的人生就如同一條漫長的背叛之路,每一次新的背叛,既像一樁罪惡又似一場勝利,時刻在誘惑著她。她不願固定在自己的位置上,決不!她決不願一輩子跟同一些人為伍,重複著相同的話,死守著同一個位置。「

5. 去舞蹈

@埃萊娜·費蘭特《我的天才女友》

《我的天才女友》

那不勒斯的街道上充斥著悸動。

被管束的少女們,獵犬般搜尋愛的訊號,不放過任何能夠提供想像的可能。幸好有舞蹈,砸破生活的閉環。她們在旋轉中試探男孩,享用其中隱蔽的宣洩和張狂,求證自身的引力。

跳舞也意味著忘卻。那隻曾拿著小刀抵住男人喉嚨的手,在搖滾舞池,變成了邀請的手。

「我很確信莉拉會拒絕他,我知道莉拉有多討厭他,但事情並非如此。音樂再次響起,她的每塊肌肉都想跳舞,她先是用目光搜尋帕斯卡萊,但沒看到他,她捉住了馬爾切洛的一隻手,就好像那僅僅是一隻手,就好像他的那條胳膊和身體的其他部分都不存在。她渾身是汗,又開始了那時候對她來說最要緊的事情:跳舞。「

6. 去自言自語

@莉迪亞·戴維斯《從前有一個愚蠢的男人》

電影《單身男子》

沒有人稱、沒有時間、沒有地點、沒有具體的開始和結束,只有獨白,簡明有力如心跳,提示著人們存在的真實。「歸根到底,它們都只是一個容器,作家藉此實現自己的天職——幫助人們更好地認識外部世界與自我。」

小說集《幾乎沒有記憶》中,無名主角們卡在某一窘迫的場景里,挫敗和苦澀在他們的情緒中竄流,最終滑入多數人的內心。好比故事開頭:」她很累而且有點病了,腦子不是很清楚,她一邊穿衣服一邊問他她的東西都在哪「。

和書中人物不同的是,我們抑制了過多的心聲,吝嗇於用足夠的時間練習坦率和敏銳。那些被生活排斥的自言自語——神經質的、善變的、混亂的、敏感的、尷尬的,是救贖。

「她本人感覺她就像那個非常愚蠢的男人,不僅因為她找不到她的衣服,不僅因為有時候像穿衣服這樣簡單的事情也在她的能力之外,而且最主要的是因為她經常不知道她在哪裡,她尤其不知道在和這個男人的關係中她在哪裡。她想在這個男人的生命中她也許不在哪,這個男人不僅也不在他自己家裡,就像她來看他時不在她自己家裡一樣,事實上她都不知道這棟房子在哪,每次來這裡時她就像在夢中一樣在街上跌跌撞撞,而且他基本上也不再在他自己的生命里了,所以他也大可以問自己:我在哪裡?

事實上,她想將自己叫做一個非常愚蠢的男人。她能不能說,這個女人是一個非常愚蠢的男人,就像幾個星期前她想起她曾自稱一個有鬍子的男人一樣?……」

7. 依偎孤獨

@梅·薩藤《海邊小屋》

電影《美食、祈禱與愛》

是時候離開舊地了。

梅·薩藤決心遷往海邊獨居,搬離生活十餘年的納爾遜,離開故人與傷痛。舊日強烈的感情波動趨於平緩,她新添了一隻狗,有足夠的時間、空間進行事無巨細的思考,在每個清晨自問:」今天從何開始?「

逐漸年邁的作家意識到,獨居是她的「終點之路」。與自我依偎,而不被占有欲攥住,是生命里前所未有的充盈。

「我認為『孤獨』和愛情有關。如果沒有完美的感情交流,我們就會感到孤獨。獨居時自己會和自己交流,會和自己產生和諧的關係。我可以斬釘截鐵地講,我絕不會說我現在感到「入骨的孤獨」,儘管我在戀愛中曾體驗過孤獨的滋味。「

8. 種下都市牧歌

@德里克·賈曼《現代自然》

電影《春天的故事》

問:「你希望大家如何來懷念你?」

答:「當作一朵花」。

園丁賈曼,開墾出數片綠洲:《戰爭安魂曲》,小蜜蜂在虞美人上方盤旋;《卡拉瓦喬》,猩紅戲服是天竺葵的顏色;《花園》,蒂爾達手執利劍與百合花束。

生命的末幾年,疼痛、絕症、精神重荷幾乎將人擰斷,展望小舍是他最後的庇護。這座荒野花園建在海邊核電站旁的卵石灘上,沒有牆,沒有藩籬,地平線就是它的邊界。

」我的身體能夠承受多少次打擊?生命忍耐的零界點又在哪裡?「暴風雨後,展望小舍仍完好的里在地基上。植物自有其命運,在不同的季節新生或衰朽。年初種下三十簇玫瑰,年末則是十二株野薔薇,它們散落在花園各處,不必等到盛開,」展望小舍已經成了睡美人的宮殿「。

1990 年,賈曼短暫地離開病床:

「回家了,我要奔向我的花園。「

1989 年 2 月 2 日 星期四

……「荊豆不開花時,接吻也不合時令。「不必擔心,在這兒它們總是盛開著。

2 月 24 日 星期五

昨天我去了格雷茨頓的本地苗圃園,這真是一次振奮人心之旅:在那兒以通常價格的一小部分就可以買到植物,我帶回了薰衣草、迷迭香、虎耳草、觀音蘭、鳶尾花,還有那浮華的絲蘭來錦上添花。當我將它們收進一隻舊木箱時,那喋喋不休的賣主說:」靠!這就是秘訣了,我巴不得把這些花花草草都藏起來呢。瞧瞧那花壇,自打我把它建成那天起就沒再澆過水。「

9. 重建避難所

@讓—菲利普·圖森《我的書房》

《悠長假期》

《浴室》中,圖森筆下的青年不斷出走、逃脫,他離開巴黎、離開家,卻一遍遍重返浴室。他意識到自己無法拋棄浴室中與世隔絕的安全感:

「我坐在浴缸的邊沿上,向愛德蒙松解釋道,在二十七歲(馬上就要二十九歲)的年紀上,整天封閉在浴缸里的生活似乎是不太健康的……我得冒一種風險,一種破壞我平靜生活的風險」。

圖森同樣迷戀著一處空間,回憶過生命里所有經歷的書房後,還是執著地在腦海中將其復原。

「事實上,無論是在視覺上還是在嗅覺上,我對那件書房都沒有保留一絲實實在在的記憶,但是我也許願意把它作為一種純粹的、假想的記憶,一種記憶之源來保留吧。也許我潛意識裡希望在我以後生活過的各間房子裡重新創建的,仿佛就是那個房間,就是我祖父在薩爾 — 達姆 — 阿維利納的書房,那個帶著舊書紙味道的房間,那個安寧靜謐的房間,那個令人著迷的房間,我們在裡面可以思考,可以寫作,那個房間就是躲避外界的一個庇護所,一個避難處,一間浴室。「

10. 重回戀物收藏

@保羅·莫朗《溫柔的存儲》

電影《刺蝟的優雅》

她的玻璃櫃櫥永遠也放不下她珍愛的玩意,物的世界讓她另有宇宙:

「我沒有時間,有很多更有趣的事情要做「。方便走街串巷,只穿尖頭平底鞋和帶口袋的短裙,把碎發抓進帽子裡;書架上沒有書,只有產品名錄;如果愛一個朋友,只因他紅棕色的頭髮或細手腕;想討愛人歡心,就把扮成德加畫中的舞女……

並非不明白其中的荒謬無用,只是穿透「生命的毀滅與物品的黯淡」,是活下去的意念。

每次幸福的時候,克拉麗絲都買一件小東西,作為紀念;每次悲傷的時候,克拉麗絲也買一件小東西,為了忘卻。

……

她笑著向我展示這些:

」沒什麼用處的小東西!「

沒什麼比這種說法更好了。無法想像的小東西,沒有年紀,從不完美,是野孩子的博物館,是瘋人院的好奇心,是因回歸線而貧血的領事的收藏。

」你知道我的喜好,破碎的機械玩具、煮沸的牛奶、蒸汽管風琴、塵封的味道、修著花枝團的黑色絲綢胸衣,還有這些彩色珍珠花束,用莎士比亞筆下所有的花朵彙集而成……「

算了算了,面對世界荒蕪,我們還有自我可以擁有。

撰文:康妮

編輯:殺手

監製:李二狗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y/c0f0cde22c8c3772cef7e2b94f5022f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