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彌偶可杜句可汗的名字分明能喚起當年中國北方草原的「婆羅門」記憶，這也曾經是我們的文化的一種來路，是一種在包容與接納中不失自我的自信。比郁久閭婆羅門更讓人感到意味深長的是，喀喇汗王朝的一些可汗們，他們喜歡在自己的汗名上加「桃花石」。
讀史，至少可以讓人們知道自己的來路、文化的來路。
柔然是公元四世紀後期至六世紀中葉，在蒙古草原上繼匈奴汗國、鮮卑汗國等之後崛起的部落制汗國，最高統治部落（可汗郁久閭氏本部）為鮮卑別部的一支。其主要遊牧範圍大體為今蒙古國全境、俄羅斯聯邦貝加爾湖地區，西面可達阿爾泰山西麓，東面至額爾古納河西岸地區，核心區在今蒙古國，有時汗國向西勢力可達古代西域即今中亞和中國新疆，向南勢力可達中國內蒙古自治區北部一帶。
在柔然的可汗中，有這樣一位可汗非常有意思，他被稱為彌偶可杜句可汗，意為「安靜之王」。他的名字叫郁久閭婆羅門，郁久閭是姓，婆羅門是名，在位時間只有4年，於公元524年在洛陽病逝。
婆羅門大約在521年被擁立為主。當年七月，柔然為高車所逐，婆羅門率十部落至涼州（今甘肅武威）歸降北魏，被置於西海郡（今內蒙古額濟納旗居延海西南）。523年，婆羅門率部眾投姻戚嚈噠。
嚈噠人或為傳說中的白匈奴，曾在中亞擊敗寄多王朝（大月氏王寄多羅之子建立的國家，又稱小月氏國，地處犍陀羅及印度河流域，都城在白沙瓦），並西向同波斯衝突。6世紀初，嚈噠人北上同高車人爭奪準噶爾盆地及其以西地區，並控制高昌，遏制柔然勢力的西進。與此同時，嚈噠人又東進控制塔里木盆地西部，南道直至於闐，北道直至焉耆。經過西域南北道，嚈噠人頻繁地開展同中國北魏、西魏、北周乃至梁朝的交往（王治來《中亞通史》；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
但是，婆羅門的投奔並沒有成功，途中，他被北魏涼州軍擒獲，送至洛陽，不久便病死了。我們要說的是，一個柔然的可汗為什麼要取「婆羅門」這麼一個名字呢？這當然是佛教傳播所賜，它說明了這樣一個問題：當時，佛教已經在中國西北及北方地區深深地紮下了根，成為柔然等游牧民族普遍信奉的宗教。
「婆羅門」源於「波拉乎曼」（即梵），原意是「祈禱」或「增大的東西」。當時的人們認為，祈禱的語言具有咒力，咒力增大可以使善人得福，惡人受罰，因此，在宗教活動中，執行祈禱的祭官被稱為「婆羅門」。婆羅門傳入中國的時間在佛教之前，為佛教的雛形，其音樂、繪畫、雕塑、醫藥、天文、數術、占卜術、咒術等等，對中國文化起著重大而持久的影響。
彌偶可杜句可汗的名字分明能喚起當年中國北方草原的「婆羅門」記憶，這也曾經是我們的文化的一種來路，是一種在包容與接納中不失自我的自信。比郁久閭婆羅門更讓人感到意味深長的是，喀喇汗王朝的一些可汗們，他們喜歡在自己的汗名上加「桃花石」。
喀喇是黑色的意思，在中國文化里北方屬黑，所以，喀喇汗王朝翻譯過來就是中國北方的王朝。據說，喀喇汗王朝是由今新疆維吾爾族的祖先回鶻人西遷後建立起來的，王朝極盛時期的統轄區域大體為唐朝的安西和北庭兩都護府所轄的大部地區。
喀喇汗王朝是伊斯蘭教在西域的傳播者，也一直向宋朝進貢。11世紀初期，其征服於闐之後，不僅使伊斯蘭教的傳播中心撒馬爾罕和布哈拉成為王朝的重要城市，也使西域的喀什噶爾、于闐成為新的傳播伊斯蘭教的中心。這時，喀喇汗王朝開始著手經營東方的絲綢之路,並以于闐的名義遣使向宋朝進貢，與北宋進行貿易往來。至11世紀30年代以西夏攻占河西走廊為標誌，西夏開始介入到宋與喀喇汗王朝之間的貿易活動（張尚慶《11世紀喀喇汗王朝和西夏、北宋關係的演變》，蘭州教育學院學報，2017年11期）。
1041年，喀喇汗王朝正式分裂為東西兩部。東部汗國隨後成為西遼的附庸，1211年因汗國貴族暴動滅亡；西部汗國曾淪為塞爾柱帝國的附庸，後又轉為西遼的附庸，1212年為新興的花拉子模王朝所滅。有趣的是，這個王朝的很多可汗都喜歡在自己的汗名前加上「Tabghaj」（桃花石）字。
《突厥語大詞典》對「桃花石」詞條的解釋是：「桃花石，乃是摩秦的名稱。秦分三部分，上秦在東是桃花石，中秦是契丹，下秦是八兒罕（即喀什噶爾）。」在這裡，「桃花石」被稱為摩秦，契丹、喀喇汗也被稱為「秦」。它表明，「秦」就是中國，當時中國分為三部分：宋朝在東部 ，遼朝在中部，最西部是喀喇汗朝。
喀喇汗王朝的可汗在自己的汗名前加「桃花石」，意思就是他們是中國北方的可汗，如「桃花石·布格拉汗哈森」、「桃花石汗摩訶末」等等。這體現出的是他們濃厚的與中國一體的意識。 這不僅在史籍里有體現，而且，1980年3月於新疆阿圖什縣發現的喀喇汗朝時期的錢幣也有體現，這些錢幣背後銘文中鑄有「蘇來曼卡得爾桃花石可汗」字樣。
這是什麼？這也是文化——不管信仰什麼，都要知道自己是誰，根在哪裡。在柔然可汗與喀喇汗王朝可汗的身上，人們讀到的也許不僅僅是名字吧？（文|路生）
註：本文配圖為美麗新疆，與文無實質性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