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正言順」是網絡電影一直以來的目標，從「網大」到「網絡電影」，再到可見未來不再將發行方式作為內容標籤，網絡電影正前所未有地處在一個量變到質變的關口。
作者 | 周亞波
作為真正從長視頻網站「長出來」的內容，網絡電影在過去的一年時間內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位置，這背後的拉力與推力同時存在。
外在的「拉力」更多的呈現在明面上。2020年疫情帶來的院線電影空窗期，客觀上讓原本停留在圈層化的網絡電影內容帶到了更普遍的大眾面前，在2020年網絡電影分帳排行榜上，共有6部作品分帳超過3000萬，其中有4部上線於這一時期。
客觀上，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它不僅僅對應著拉新成本的降低，也在更高量級用戶規模下接受更具普遍意義的內容消費審視。
2020年的下半年，「電影」概念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回院線，網絡電影的發展慣性卻不可能再因此停止。頭部公司的單片投資天花板、平均成本和周期都在提高，都為網絡電影行業在資金管理、內容創作方面提出了新的要求。
另一方面，從上而下規則的完善，又讓行業的整體成長方向變得可控，內容門檻的提高使馬太效應加劇、冷啟動機會減少，但小體量公司的位置感和角色化正在增強，這些要素的明確化，與新入局者的加入、平台商業模式的新探索一起，構成了網絡電影行業自己嘗試著「往前走」的內在「推力」。
網絡電影的2020至2021，是稀缺的市場紅利下的一次檢閱和自我檢閱，也是其承擔電影的類型化創作、承擔長視頻平台內容商業化可能性等使命的新起點。
諸如「網絡電影不再是內容品類，而是一種線上發行模式」以及「院網融合」的論點不再新鮮，提及者也涵蓋了平台、製作方與投資者。行業正在處在什麼樣的周期當中、距離理想的狀態還有多遠，在達成目標的過程中還需要改變哪些習慣、克服哪些困難，都是行業上下需要回答的問題。
01 | 周期與規則
網絡電影目前所處在的大周期，並不是從疫情開始。
「如果沒有疫情，很多變化也一樣會發生。」奇樹有魚創始人、CEO董冠傑在接受《三聲》採訪時表示，網絡電影的這一個新的階段實際上已經運行了一段時間。
早在2018年，「提質減量」的現象已經在行業當中自然出現。2019年2月，「重點網絡影視劇備案系統」升級，網絡電影的「規劃備案」、「上線備案」兩步走的主體也從發行方向製作方轉移，網絡電影行業更深刻地與上層要素產生了關聯。
不論是上層要素熟悉內容，還是內容根據新的要求重新調整，都需要過程。網絡電影在2019年上半年迎來了自愛奇藝在2014年提出「網大」概念以來的第一個明顯的調整期，不少項目隨著審核流程的變化流產，一些公司的現金流也因此出現問題，隨之出局。「這兩年的變化實際上就是行業越發成熟的表現，『規則』正在逐步建立。」董冠傑表示，「規則的建立意味著野蠻生長時代的結束，搶占市場份額方面的馬太效應會越來越明顯，對內容的要求更高，整個市場已經沒有捷徑可以走了。」
甚至在2019年10月，「網大」自己也「消失」了：在成都安仁古鎮舉行首屆「中國網絡電影周」上，委員會聯合三大平台共同發出倡議，以「網絡電影」 作為通過網際網路發行的電影的統一稱謂，「網絡大電影」的代號在官方層面成為歷史。
網絡電影的「名正言順」兼具著象徵和實際意義，2020年上半年的許多「爆款網絡電影」的籌拍期都在這一時間點前後，年度分帳票房冠軍《奇門遁甲》、亞軍《倩女幽魂：人間情》都明確在宣傳中表達了對以往網絡電影「2000萬成本天花板」的打破。
疫情讓不少非網絡電影受眾在2020年初湧入到網絡電影的消費中，構成了這兩部超5000萬作品的重要票房來源。
進一步被打破的不僅僅是「天花板」，也有「次元壁」。淘夢創始人、CEO陰超將2020年的網絡電影定義為「緩衝期」。在緩衝期內，網絡電影的更大優質的製作、更為人所知的主創陣容、更具普世價值的表達都初步被看到。「拿演員舉例，以往他們提到網絡電影，大家都會覺得有品質不高甚至低俗的標籤，但從2020年開始，他們也會逐漸去說，網絡電影是個不錯的方向。」陰超告訴《三聲》。
一橫一縱的雙向打破，互為需求與結果，導向了網絡電影的「升級」。
對經驗的依賴讓頭部的團隊更加穩固，也讓小公司獨立立項的難度變難，這將加速行業部分資源向頭部聚集。陰超認為：「目前行業處在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周期內，在這樣的周期內，一樣會有很多公司難以支撐。」
映美傳媒創始人、CEO吳延表示，資金和周期上升所帶來的成本提高，其伴生的風險是相對可控的：「這主要來自於三個方面：一個是網絡電影製作公司的產品力提升了，運用資金的能力更強；第二個是用戶依然在保持增長，這是基礎的增量；三是用戶消費的內容種類變多，片方的選擇也相對變多了。」
02 | 用戶習慣
根據愛奇藝、優酷、騰訊視頻的公開資料，2020年網絡電影上線總量為756部，與2019年基本持平，繼續保持在2018年總量的2/3；其中有78部分帳票房超過了1000萬元，超過了總作品的1/10，這個數字相比2019年增長了40%。
這其中有疫情狀態下線上經濟的紅利，78部作品當中有46部來自上半年，但與往年同期相比，2020年下半年網絡電影的增長仍然可觀，《鬼吹燈之湘西密藏》、《海大魚》兩部作品分帳票房分別突破4000萬、3000萬，排名全年的第三、第四。
用戶習慣的培養有了一定的成果，尤其是後者，根據騰訊視頻年度報告，《海大魚》是一部女性用戶明顯多於男性的影片，這與視頻網站總體用戶畫像接近，卻與傳統認知當中網絡電影「小鎮男青年」的典型用戶畫像產生了差異。
在這一層面上，「院網融合」口號的背後，實際上是將長視頻網站的「電影頻道」視為統一體的過程，融合的發生地點發生在視頻網站，融合的方式則是用戶習慣的改變。
陰超告訴《三聲》：「疫情最大的影響就是兩個方面，第一點是對比院線電影的局限，網絡電影在盈利方面的可能性，第二點就是用戶習慣的改變，線下的院線電影消費依然重要，但人們在做出選擇的時候就會更慎重，對好的作品要求會更高，有些作品就會覺得『我等兩個月去網上看』，另一方面的原因是智慧屏、投影這些硬體的進一步普及。」
當視頻網站的電影頻道在用戶的觀影需求當中有了更重要的位置，原生網絡電影與院線電影窗口期的上映排播，在競爭位上就會變得更加一體。
對網絡電影內容要求的提高顯而易見，吳延表示，除去劇本打磨的時間和整體流程的拉長所帶來的成本上升外，網絡電影在最近一年的預算上升趨勢集中體現在「製片、演員、宣發」三個方面：「製片主要是指硬體，包括設備、置景、服化道等等，演員則是之前網絡電影不會想到的演員，而當知名的演員進入之後，你在宣發方面的打法肯定是不一樣的。」
2020年，電影營銷的整體線上化，也加速了「院網融合」在鏈條另一側的發生。10月，《鬼吹燈之湘西密藏》在預熱期完成4.5億的抖音熱度值，上線後更是突破16.7億，創造網絡電影營銷新成績的同時，也讓一些本身就帶有營銷基因的公司的相關能力，進一步被整個行業看到與運用。
新片場影業宣傳總監丁雲岩此前在接受《三聲》採訪時候表示，在疫情的影響下，一些依賴傳統發行模式的小的院線電影發行團隊受創，「他們手中一部分的資源，會自然轉向更親近也更懂短視頻這一新宣發模式的網絡電影公司手中，這是網絡電影公司硬實力的一種。」
擺脫宣發對平台的依託，將物料轉移到站外，成為了網絡電影本身在這一年的顯著，而這也與視頻網站本身的站外拉新訴求相吻合。
03 | 類型化
不能忽視的是，即便網絡電影有過、以至於至今沒有完全擺脫過度標籤化、缺乏深度內容的沉疴，一些早期「怪力亂神」的粗糙、重複嘗試，仍然可以看做是類型化的一種極端表現。
周期趨勢和用戶需求下，以量取勝的短線生產模式退場，但相比一些重度的院線電影內容，網絡電影的預算仍然會在有限的範圍內。
這實際上是一個「當類型化迎來更多預算」的命題，在整個電影行業的金字塔結構當中，頭部製作、宣發成本的院線電影可以視作塔尖，中國電影行業在這一部分已經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但中腰部的類型化影片仍然呈現著缺口的狀態，這正是網絡電影面前的機會。
「現在已經越來越多的人不再提及劇集是網絡劇集還是電視劇集了，慢慢地電影也會呈現這個趨勢。」吳延告訴《三聲》，「未來的分類方法就是類型。可能某種類型在在院線播得不好，在網絡上播得好，比如玄幻。至於哪種類型適合上院線、哪種類型適合上網絡，這裡面又包含著成本等複雜的問題，而作為需要考慮內容回報率的商品，這個選擇的過程一定是殊途同歸的。」
類型化意味著經驗的復用，意味著一些操作上的邊際效應遞減，這與網絡電影自身強項的一些題材（如玄幻、怪獸等）的高質量化生產共享了語境。
陰超對《三聲》表示，網絡電影在早期偏好用視效、奇觀等元素等來吸引用戶，實際上是因為在當時的商業模式下，需要用更直接的標籤來吸引點擊，故事內容的層級較低。當用戶對此產生疲憊，同時平台的計算方式逐步向「連續播放」靠攏時，這種做法也就失去空間。
早期，這類「經典網大題材」有著固定的受眾，它們構成了網絡電影初期獲得商業利益的基本面，也以相對低的成本培養了一批內容製作者。而在新的周期當中，對故事和情感部分的補充，可以真正讓網絡電影完成從純「產品」向「內容」的轉變。
在網絡電影早起就打出的「好萊塢R級片」概念，在這個周期完成後，才有機會真正完成。
與此同時，院網人才在的融合趨勢和疫情對人才融合的加速，也讓網絡電影自身有了在類型上的拓寬，現實題材、喜劇等作品內容，已經成為了78部分帳過千萬作品的重要補充。
「競爭必然發生，但網絡電影的升級實際上也給了一系列中腰部院線電影一種新的路徑。」董冠傑告訴《三聲》，「加速融合的背後，一方面，更多的專業人才的進駐，如大眾所見，幾大院線電影公司都已經布局網絡電影，另一方面，院線的激烈競爭，讓一部分原本屬於院線的電影越來越難以生存，從而直接網絡發行，選擇更有可能的盈利機會；另一方面，網絡電影市場的成熟，規則的完善，對內容要求的更高，促使網絡電影品質的升級，未來兩者會有一個相遇的過程。」
「這種狀態下，網絡電影的公司之間的結構，也會和院線電影越來越像，頭部吃一切，頭部公司掌控更多的資源、資金、項目，其他擅長出品、製作等個別領域的公司各司其職，這也是融合的一部分。」董冠傑表示。
04 | 商業變量
能夠像網絡劇集、網絡歌曲一樣，讓「發行方式」不再成為內容標籤，甚至不再特意提及「網絡」，已經成為了網絡電影在這個大周期內想要達成的目標。
這當中，目前仍然處在商業主導地位的長視頻平台的角色尤為重要。
2020年3月，騰訊視頻更新了網絡電影分帳規則，並在一個月之後正式上線VIP開放平台，三家的分帳體系正式構建完成。2021年1月4日，此前一直在網絡電影內容處於領先地位的愛奇藝公示了網絡電影最新的分帳規則，原先的「A、B、C、D、E」的評級調整為「S、A+、A、B」四級，並為頭部影片制定了突破性的決策。
其中，S級影片可應用高端點播付費（PVOD）模式，獲得用戶點播分成，同時還可獲得平台聯合營銷資源。愛奇藝稱，將專項投入百萬級現金，為S級影片量身定製影片宣發方案，其分級影片還可獲得進入愛奇藝超級影院的機會。
董冠傑對《三聲》表示，「PVOD模式之前基本上是視頻網站平台用來針對院線電影在窗口期結束後的點播，而現在，也用在了純網絡發行的作品上。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變化。」
檔期的出現也是一大趨勢，2021年，三大視頻網站首次聯合推出「網絡電影春節檔」，董冠傑表示，這種現象背後，票房的成績並不是最主要的，而是要打出一個「春節檔」的概念出來，「在春節檔之後，網絡電影也可能會有暑期檔、國慶檔等這是培養觀眾觀影習慣的一個過程。」
這與PVOD點播的模式形成了配合，相比SVOD的按會員訂閱計算分帳票房，PVOD的單點付費模式，將直接來自於用戶為單片的付費，其商業模式更接近院線電影，理想狀態下，它具備著更高的上限。
原本存在於院線電影的發行方式也在這種模式的網絡電影身上復現，在愛奇藝的新分帳規則當中，買斷、保底和純分帳都將成為票房分帳的可選項。在「2021網絡電影春節檔」當中，兩部最頭部的作品《少林寺之得寶傳奇》、《發財日記》都採用了PVOD點播模式，並在熱度上保持著領先。
但略顯遺憾的是，目前，在網絡電影這一「視頻網站原生內容」對長視頻商業模式的新探索下，平台仍然沒有選擇公布PVOD票房的數據。在「內容直接面相用戶」的成果數據愈發成為行業的重要參考時，數據的不透明還是為這一模式的發展增加了些許的不確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