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鮮亮麗的背後不可能沒有汗水,王珮瑜的鮮為人知的坎坷經歷

2019-12-16   聽戲APP


珮瑜,票友常稱「瑜老闆」,1978年3月4日生於蘇州,上海京劇院著名京劇余派(余叔岩)、楊派(楊寶森)女老生,師從王思及。1992年考入上海市戲曲學校,2001年畢業於上海市師範大學表演藝術學院,做票友的舅舅將其帶進京劇大門。開蒙學老旦,很快就以一出《釣金龜》獲得江蘇省票友大賽第一名。後改學老生。2011年獲得第二十五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王佩瑜扮相俊秀,演唱古樸雋永。

26歲,是王珮瑜人生的一條分界嶺

26歲之前,王珮瑜視自己為「小超人」,駕著京劇這輛老坦克,在成功的道路上恣意狂飆。對這個建國以後戲校培養的第一位京劇女老生,梨園人也極盡寵愛。

15歲,王珮瑜憑一出《文昭關》,就讓京劇名家梅葆玖讚嘆不已;18歲那年,京劇名家譚元壽看了她的演出,驚呼其為「小孟小冬」;20歲前,她將各類京劇大賽大獎悉數拿下;25歲,進劇院工作才一年,就當了上海京劇院一團的副團長。驚喜之際,人們迫不及待地將余(叔岩)派第四代傳人、梨園小冬皇、當今坤生(女老生)第一人的桂冠統統戴在她頭上。

那時,一切的成功,都來得太容易。年少氣盛的王珮瑜,在光環中,迷失了,進而畢露鋒芒。

26歲那年,王珮瑜自組京劇工作室,一年半後,以慘敗收場,「灰溜溜」地退回劇院。昔日寵兒,從高空被重重摔下,一剎時,傷痕累累。人生的落差,讓她幡然醒悟:再這麼聰明下去,天賦遲早用盡,老本終究會吃完,聰明必被聰明誤。


少年得志,並非益事。25歲那年,王珮瑜剛進上海京劇院才1年,就順利當上了上一團的副團長,一時間,「瑜老闆」的稱號,似乎名副其實。一路太順,王珮瑜變得有些年少輕狂。她甚至不屑於「小孟小冬」名號,嚷嚷著要做「王珮瑜第一」。

剛當副團長時,王珮瑜還暗自得意:終於能排自己想排的戲了。然而,現實並非如此。如果她的身份僅是「角兒」,她可以拒唱「開鑼戲」;然而,角兒們大多不肯唱開鑼戲,王珮瑜只好委曲求全。

剛當上副團長,她想為劇團創造更多演出機會,就四處去談演出項目。對方看中王珮瑜的明星效應,然而,演出任務拿到劇團,劇團的角兒都想演戲,而邀請方則只要王珮瑜,在這「三夾板」里,她無所適從。

為了掙脫劇團體制的枷鎖,26歲的王珮瑜創立自己的個人工作室,以實現演劇理想。

對弟子的輕率舉動,王思及憂心忡忡:「你不要瞎弄,會吃虧的。」王珮瑜則義無反顧:「吃了虧再說。」「科里紅」的王珮瑜,被人捧慣了,彼時的王珮瑜把自己當成了無所不能的「小超人」。

然而,真的掙脫「體制」,她才發現,京劇演出的資源都掌握在體制內的院團手中,自己要演戲,得向體制內的劇院借服裝、借道具、借演員,全得仰人鼻息。

這且不論,原先劇團幾十人乾的活,現在都壓在王珮瑜一人身上:訂機票、談生意、當會計、約演員、繳電話費、簽法律文書、排演出日程……當初開工作室,是為了多演戲。然而,回頭一看,這一年多,戲沒多演,人卻累趴下了。

很快,一同創業的合作夥伴與京劇院的聘用合同即將到期,若不回歸,「鐵飯碗」就砸了。當王珮瑜問道,你們何去何從?所有人都頭也不回地離開工作室。當琴師和舞台監督——王珮瑜的「左膀右臂」,最後也選擇撤離時,王珮瑜如身立沙漠,滿目悽惶。

幾經折騰,市場上的錢沒賺到,王珮瑜幾年積蓄都消耗殆盡。莫說發展事業,眼下,就連生計,也亮起紅燈。

覥著臉,回上海京劇院?想當初離開劇院時,是何等意氣風發,恨不得敲鑼打鼓地走出京劇院!現在,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嗎?京劇院能接受自己嗎?

焦慮,懊惱,無人可訴的苦痛,王珮瑜開始整宿失眠。臉上,青春痘開始肆虐;身體,一天胖似一天,最後130斤的體重,讓王珮瑜都害怕站在鏡子前。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毛病,開始纏上身。那個當年眾星捧月的「小孟小冬」,突然到了走投無路的懸崖。

活下去,比顧及臉面更重要。那一天,王珮瑜將車開進岳陽路168號的上海京劇院,熄了火,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幢熟悉的大樓,猶豫著是否要往裡走。

上海京劇院院長孫重亮的辦公室在二樓,從停車場到院長辦公室,不過二三十米路,然而,這路,太漫長!王珮瑜腳上像灌了鉛,直聽得心臟要跳出胸膛。進了院長辦公室,孫重亮一臉詫異。好不容易,王珮瑜擠出幾個字:「我要回來。」孫重亮哈哈大笑:「寶貝兒,你就回來吧。」

離開岳陽路,王珮瑜沒有回家,而是獨自來到吳江路一家小吃店,點了份咖喱焗飯。當飯端到面前時,王珮瑜再也忍受不住,號啕大哭起來,一年半的委屈,全宣洩在這哭聲中。

這個台下打扮中性、台上演著帝王將相的女老生,內心深處的柔軟,豈是外人能輕易觸碰的!

回歸,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副團長有人替代了,專業上的位置也早已有了新人。坐在熟悉的排練廳里,看著大家忙忙碌碌,王珮瑜頓悟:離開王珮瑜,京劇院照常開戲。王珮瑜想到戲裡那個「七步成詩」的曹植,她對自己說:一個天賦極高的人,倘若不經歷坎坷,倘若不經受思想的蛻變,哪裡會有好下場!

好在,她還年輕。暫時沒戲可演,無妨,那就做京劇的普及工作。上海京昆中心旗下有個「京昆Follow Me」平台,專門輔導觀眾學習京昆。不過,這裡的老師,大多是臨退休或是二線演員。王珮瑜主動提出,她來當主教老師。

很快,「明星效應」顯現出來,十幾二十人的小班已容納不下蜂擁而來的學員,「王珮瑜京劇明星公開課」順勢推出。劇場裡,六七百號人,齊聲高唱《今日痛飲慶功酒》,氣勢宏偉。王珮瑜很高興:「能讓觀眾因喜歡我而走進劇場,從此迷上京劇,這多有意義!」

與此同時,王珮瑜積極爭取演戲機會。相聲大家馬三立之子馬志明,當年坐科學過京劇小花臉,如今古稀之年,想著要票一回京劇,而且一定要跟王珮瑜合作。導演馬騫恰巧是馬、王二位的朋友,三人一拍即合,邀來評書名家單田芳,一起推出「墨殼原態舞台劇」《烏盆記》。「墨殼原態」的概念,是強調其原汁原味的舞台呈現。演出時,馬志明先講半小時傳統相聲,順帶就把《烏盆記》給帶出來;接著,單田芳說《烏盆記》評書,大軸時,王珮瑜和馬志明主演的京劇《烏盆記》登場。

戲還是原來的戲,但因組合新穎,老戲就唱出新味來了。演出第一場,王珮瑜扮演的「劉世昌」被害,王珮瑜要下場改妝,沒想趕妝不及,竟誤了場。台上,劇中趙大已在說:「我起了個名,叫烏盆。」按劇情,「劉世昌」就該上場。然而,馬志明一瞅,台邊沒人!糟了,正想著如何支棱過去,就見王珮瑜匆匆趕到。馬志明當即抓了「現哏」:「叫盆兒不出來,我叫王珮瑜,她就出來了。」順勢,王珮瑜飄然而至。底下,叫好聲立即炸開了鍋。

這《烏盆記》在天津大禮堂、天津中華大戲院和北京北展劇場演了3場,場場爆滿,被稱作「跨界合作的慢娛樂」。看著台下滿坑滿谷的觀眾,王珮瑜突然重拾對傳統京劇的自信:「誰說拯救京劇非得排新戲、搞大製作?將傳統京劇整合好了,一樣能吸引觀眾。」

於是,又有了當下正「整合」著的這台「墨殼丹青」版《趙氏孤兒》。「趙氏孤兒」是京劇舞台上的常客,余叔岩等京劇大師都擅演其中的《搜孤救孤》,1947年孟小冬在上海演出《搜孤救孤》,更是成為廣陵絕響。與當年的京劇老生一樣,馬連良也不再演《搜孤救孤》,而將其增添首尾,改成全本京劇《趙氏孤兒》。

在當今的京劇老生演員中,王珮瑜是唯一一位既唱「余派」的《搜孤救孤》,又唱「馬派」的《趙氏孤兒》演員。作為「余派」傳人,不可不演《搜孤救孤》。然而,當年,馬派名宿張學津將全本《趙氏孤兒》細緻地教與王珮瑜,這部「馬派」的《趙氏孤兒》,王珮瑜甚至可以「說全堂」,連演員服飾、台上道具、樂隊演奏等都一一說全。再說觀眾喜歡,不演也是可惜。

堅守「余派」那傳承不多折子戲,還是順應市場需求,演一些《楊家將》、《四郎探母》、《趙氏孤兒》這樣的老生大戲?從藝以來,這個問題始終困擾著王珮瑜。

最初,王珮瑜選擇堅守「余派」,只唱《洪洋洞》、《捉放曹》、《搜孤救孤》、《擊鼓罵曹》等「傳承有序」的「余派」經典,而將排大戲的願望擱置一邊。等她羽翼漸豐,自覺能以自己的方式「過濾」其他流派的大戲時,她開始排演《楊家將》等大戲了。

《搜孤救孤》精鍊,無奈卻缺少跌宕的故事情節;《趙氏孤兒》雖好,然而3小時40分鐘的演出時間,卻嚇退很多年輕觀眾。將這兩齣經典之作,各取精華,捏在一起,一直是王珮瑜的夢想。當陳凱歌推出電影《趙氏孤兒》時,她覺得時機成熟了。

上海京劇院全力支持王珮瑜的創作理想,劇院投資出品,放手讓王珮瑜出任製作人,恢復梅蘭芳時代「角兒中心制」的做法,讓主角全權處置「墨本丹青版」《趙氏孤兒》的排演事宜。所謂「墨本丹青版」,是依照最早的「墨殼老本」,同時以馬連良主演的《趙氏孤兒》為基礎,刪減冗長情節,留存經典唱段,確保2小時內演完全劇。演出時,舞台上,沒有新編大戲常用的轉台,也不用乾冰製造煙霧朦朧的氣氛,更沒有令人眼花繚亂的燈光,而山水丹青畫卷代替了常見的實景道具,凸現京劇寫意之美。

王珮瑜以「余派」法則來處理全部唱腔,飾演草澤醫生程嬰。劇中,她只給自己安排了4段主要唱段。如今的絕大多數新編戲裡,主角往往唱個不停。王珮瑜堅持:不該唱時亂唱,比該唱時不唱還要糟糕。最後,當程嬰冤讎得報,15年屈辱盡情釋放時,王珮瑜也只用了一段「反二黃」唱段,來揭示這一人物悲劇性命運。

經歷坎坷後的王珮瑜,如今,懂得了謙卑與珍惜,懂得了要將自己融入京劇這個行業中,「邁小步不停步」地推動藝術創作,踏踏實實地走向京劇藝術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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