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用鬱鬱寡歡來對抗你的滿滿惡意。
不能改變沙漠就把自己長成一棵仙人掌。
收回準備好的「謝謝」卻不忍收回對這個世界的善意
文攝:羅西
朋友最近感冒,咳嗽,頭痛,「咳得快腦溢血的樣子」,但是他還是堅持上班,走路十分鐘就到單位,「沒事」。
上午去上班了,他感覺很難受,就順便跟一位負責人說:下午,我請假。
負責人善解人意地點點頭。
午睡醒來,朋友感覺沒有那麼糟,甚至比上午的狀態還好,就臨時起意去上班,反正走走路也好。
他心裡準備了一句已感動到自己的「謝謝你啊」,他想:等下到了單位,要親口把這話對那位負責人說。
因為按以往規矩,那負責人會在員工「簽到」表格上(我朋友姓名後面)加註幾個字:生病請假。
到了單位,朋友遲到,「簽到」表格上已簽滿了名字,包括那位負責人的名字。但是,他預想的感人一幕沒有出現,他的姓名後面,那位負責考勤的同事,並沒有幫他寫上「生病請假」幾個字。
朋友心裡是略過一絲淡淡的失落,然後在自己名字後簽上大名,表示下午也來上班了。
他本想要特地去那位負責人門口輕輕鞠躬一下表示感謝的,這下,他準備好的「謝謝」只好活生生咽回去,沒有機會說。
朋友與我說這個細節,沒有一絲埋怨的意思,他說,那負責人特別熱忱良善,可能是對方忘記了,或者等下她下班去「簽退」的時候會補上「生病請假」幾個字……
他自嘲自己矯情的同時,想強調一個心得:
在人間,很多時候,我們準備了滿懷的「謝謝」、善意,卻用不上。
確實,我們常常有很好的本意、初衷、腳本,最後都走樣了,或者好心好意被打折處理,甚至被暴殄天物。
比如,進了電梯,聽見後面有人疾走的腳步聲,我趕緊強按著「開門鍵」,讓門開著,為了等後面那人趕上,是快遞小哥,他汗流浹背地進來了,是看見我從按鍵上收回友善的手,他居然沒有說一聲謝謝。
我本是有準備回應他的「謝謝」的,那是我國字臉上滿格誠意謙遜的微笑,無奈,人家不給機會,我只好把沒成型的微笑僵硬地收攏起來,抹殺掉。遺憾。
經過一廢品收購站,總有打赤膊工人忙碌著,每次人們都是掩鼻而過,我不會的,我也是勞苦大眾,我硬撐著,儘量是滿臉可掬的尊重,春風十里地穿過……
結果,又一次被銹跡斑斑廢鐵刮擦了,我躲不及那個搬廢鐵大哥的野蠻與莫名其妙的怨恨,潔白是T恤又一次挂彩了、髒了。
多情卻被無情惱。
很多時候,我們拋出的橄欖枝,人家不接,還嫌棄,做不了薪火。
那種心情怎麼說呢?
我一手拿著鳥食,一手拿著手機,在船上,給鳥拋出食品的時候,才發現右手的手機飛出去了,左手的鳥食還在。
這就是我那刻的心情。
從小,大人、老師就教我們要常用禮貌用語,「你好」「謝謝」「對不起」。
「對不起」倒是用了不少,能用「謝謝」的場合與情景卻越來越少。
「不騙你了,長大的世界,挺讓人失望的。」
雖然,我常常收回準備好的「謝謝」,卻不忍收回對這個世界的滿格善意。
常常隨手拍一些花,就好像一路走過來,不經意對陌生人的微笑,一筆帶過,不成敬意,卻是善意。
那天,在西禪寺,看見一隻夜鷺定定地停在水池邊,我經過也沒驚動它,它應該在修禪中,它似乎看懂我眼裡的善意,所以不飛,真正的修行是看見這個世界絲縷瑣碎的善意。
我不能用鬱鬱寡歡來對抗你的滿滿惡意。
我也不想沒心沒肺到混蛋。
我依然用心,誠心,甚至細心,來善待這個世界,這首先是溫柔待我,如果能被溫柔以待,當然是最好的;就像一顆無名的星星,我發光是自己的事情,自己的需要,然後才是等著繁星的輝映。
「你要變成想像中的樣子,這件事,一步都不能讓。」
不能改變沙漠就把自己長成一棵仙人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