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為小面去南半球定居的踐行小宴上,與阿湄空談過一回「榴槤雞」。彼兩女的口味早歸順了廣東,小面贊:「榴槤雞湯真正清甜又濃郁……」阿湄則提醒我:「一隻榴槤三隻雞,極補不要隨便喝,要流鼻血的。」
榴槤
其時此湯乃我生來第一回聽聞,實在無法想像重口味的榴槤如何「清甜」,但也並不太覺出奇。久居嶺南,各種古怪而好喝的湯喝過不少,深知「清甜」茲事,為鑑定好湯與否的關竅。為抵清甜滋潤的鮮美彼岸,粵人煲湯每投以蜜棗、蘋果、木瓜之類,久以為常。不過,榴槤雞?還是有點特別。
重口味的榴槤雞
追溯古早的遺風,有過一道極為隆重最為特別的羹湯,《嶺表錄異》稱為「不乃羹」的便是。不乃羹其實是濃湯,炮製倒也不難,不過是豬、羊、雞、鹿連骨頭帶肉一釜煲,待湯極濃時,棄肉潷出,調以蔥姜五味,盛於帶托盤的盆中。湯置一把帶嘴的銀勺,一滿勺恰好一升,用於伺候鼻飲。結交顯貴權、經營應酬的「不乃會」中,「不乃羹」有國酒茅台的地位,其間賓主無不盡歡,享用的場面足令今人瞠目。一番客套寒暄過後,主人必先帶頭自斟一勺,將勺嘴對準鼻孔,仰面徐徐注入濃湯,「飲」罷,銀勺傳給客人,如此湯過一巡,才諸饌開吃。
史上有如此重口味的不乃羹,今人喝點榴槤雞湯,實在是小兒科了。我興致盎然,決定煲一鍋想像中的湯。
水果店的男孩用力掰著榴槤時,我想到一個問題:「榴槤殼派什麼用場?」他頭也不抬答:「煲榴槤雞嘍。」我暗吃一驚:「他也知道?沒準還能教做這個湯!」果然他主動介紹:「有人呢,拿這個白瓤去煲雞湯,也有人呢,嫌不夠清甜,直接放果肉進去煲。」「那挖幾塊白瓤給我吧。」我說。
白瓤煲著雞湯之時,不知不覺我吃掉了大部分的榴槤肉,待到香氣四溢,索性把最後兩塊果肉也放了進去,暗自好笑:一隻榴槤三隻雞,一頓等於吃掉三隻半雞。
霸王別姬
勉強喝了一碗湯,清……甜……白瓤也嘗了一片,綿綿可食。然後抱住鼓脹不堪的肚子,一動也不能再動。我悲傷地想:末日,難道是做一隻飽死鬼嗎?
很巧,末日的應節戲是一出《霸王別姬》,尚長榮演項羽,舞台上他念道:「看此情形,就是你我分別之日了。」烏騅聲嘶中,姬掩面:「君王意氣盡,妾妃何聊生。」
榴槤者,果中霸王也。榴槤雞,留戀姬,豈不成了一道應節的湯?
好在沒有流鼻血。
作者:徐棋楠;編輯:徐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