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還在虛構,我還在探索愛

2022-09-19     飛地APP

原標題:生活還在虛構,我還在探索愛

詩早已被寫下,詩人只是幸運的發現者

時間給了穩固的事物更好的運氣。

馬拉的詩

困獸猶鬥

我花在手機上的時間早已超過冥想,

遊樂,看山看水仰望星空。

只有睡眠能打敗它。

這個牲畜,有恐龍般的胃口,

貓咪般迷人的柔滑皮毛:

它的魅力像是擺在好色之徒面前的

一萬個裸體美人。

你為慾望而死。就像有人在墓碑上寫著:

這裡埋著一個詩人,她曾經相信

她為美而死。 [1]

我在昏睡中寫下「列車向前

我們的肉體無動於衷;

杯子中的水一如繼往的平靜

請你在渴時飲下。」

山林中的野獸見證過真正的奇蹟:

光滑行在水上,鳥落在林中

人類在日益堅固的牢籠中宣稱

他們擁有了偉大的自由。

[1] 此處系化用狄金森《為美而死》句式。

無與倫比的瞬間

我有過幻想,在美妙的時刻

在收音機略顯倦怠的午後。

柔光照在陽台上,繡球花還在開放

蜜蜂嗡嗡叫著。

遠山像往日一樣看我,我告訴過它:

如果有愛,你就在雨後戴上彩虹,

如果沒有,那就在清晨升起白霧。

太多的白霧遊蕩山尖,

我像個浪子一樣並不失望。

午後醒來的睡眠碎屑,玻璃杯子和糖

像赤腳的哨音;像安靜的夜晚

月光從屋外進來坐在沙發上,等著將我愛撫。

像我坐在妻子的床邊,伸出手指

擋住不存在的光線。總有這樣的時刻,

過於美妙了,巨大的情緒像海浪一樣

將我淹沒。我因此而激動不已,

我如此平靜;像掌握了人間的真理,

卻捨不得說出救世的真言。

我看見光線

晨光和暮光,和韭菜相異

韭菜早晚都是韭菜,

光給人類的感慨卻因時不同:

朝陽麗秋水,日暮蒼山遠

朝陽開積陰,日暮客愁新

此處,有詩為證。

我也承認除開少數時刻,我愛白天

多過黑夜,就像我愛自由多過堅固的牢籠。

現實的光在意念中成為象徵之物

象徵之物反倒凝結成紮實的形體

這並非荒謬,更像證詞。

比如很少有人在天亮時流淚,

所有人必定都曾在黑夜裡痛哭。

我也是其中一個,沒有刻意隱瞞的必要

我早已不屑寫下平庸的詩行

漢字如果沒有痛苦,嘴巴如果無法呼喊

空氣中必定掛滿隱形的苦膽,

陽光中琥珀色的蜜汁因此全是惡意。

Paul Klee|Persian Nightingales (1917)

彌勒鎮雨經

等候已久的暴雨繞過山門,落在

平原的荒地上。烏雲在高高的山巔

不肯散去,它喜歡將陰影投在地上,

像舉起的斧頭懸在半空,像清朝執法的大師。

我們行雲,我們布雨,我們織進巫山詛咒

德意志的屍布捲成密布的經文, [1] 大鬍子

快來親吻燕妮迷人的雙乳,快來看上面的繁體字

潮汛比雨水來得更加猛烈,俄羅斯海燕

奮力飛過額爾古納河,它尖叫著: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更猛烈些吧! [2]

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

熔岩一旦噴出,將燒盡一切野草,

以及喬木,於是並且無可朽腐。 [3]

我們還在等一場大雨落在山前,等河流漂杵

南山的寺廟早已蓋好,仙人們

酒醉的佛陀雙手合十,表示:歡迎入住。

[1] 系化用海涅《西里西亞織工之歌》。

[2] 系化用高爾基《海燕》。

[3] 引用魯迅《野草》。

這就是詩

詩人總是幻想能夠留下一行,像是

時間中的皇帝。我也有過這種幻想

為此,我終日勞作。

我有豐富的痛苦和熱愛,我沒有說;

紙上的漢字如果有靈魂,也是被呈現

漢字無意義,它只有軀體。

我從不相信語言,不相信被寫下的一切

說得太多了,語言不需要這些。

老人在冬天的樹林裡鏟雪,這就是詩;

落花在地上等我,這是偉大的詩。

詩早已被寫下,詩人只是幸運的發現者

時間給了穩固的事物更好的運氣。

神秘學起源

雨水據說來自高處的雲層,

這讓我覺得神奇。前一秒它還有雲的姿態,

在懸浮中享受白霧,當它落下,

它變重還是變輕了?它有沒有可能再次懸浮?

如果這只是科學問題,那應該簡單

你要是用美妙的心思想它,多麼迷人。

我看慣了雨水和北方的快遞,

生活還在虛構,我還在探索愛,還在確認

意義真實不虛。如果沒有沉浮

要水有什麼用?如果沒有水要船有什麼用?

如果沒有天空,雨水從哪裡落下?

科學塑造了我,我是神秘學唯一的起源,

我也是雨水在地上的親戚,它有透明的血

我有紅色的,每天早晨從東邊升起。

六百粒

從冬天的雪原到春天的種子有三百粒

從山鷹的翅膀到洞裡的蝙蝠,它們的眼睛

有三百對。有人問你:

它們加起來一共多少粒?

一群羊加另一群羊到底是幾群羊?

種子能不能和眼睛相加?我知道

坦克加上炮彈約等於災難,它們能相加;

愛情加上水手和風暴,可能是個悲劇,

它們一樣可以相加。有天早晨,

我試圖讓朝霞加上落日,黃昏不答應;

很久以前,皇帝曾經加上聖人的仁慈

歷史三峽久久徘徊不肯東去。

我用三百粒種子換三百對眼睛,

我用土裡的先人換一顆含鈣的石子,

整整六百粒,足夠用來加減

甚至乘除,只有一種情況它等於零。

August Friedrich Schenck|Anguish (1878)

| 馬拉,男,1978年生,現居廣東中山市。在《人民文學》《收穫》《十月》《鐘山》等刊發表大量作品,入選多種重要選本。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餘零圖殘卷》等五部,中短篇小說集《廣州美人》等三部,詩集《安靜的先生》。

題圖:Jean-Honore Fragonard The Fountain of Love (1785)

策劃:杜綠綠|排版:阿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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