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地吧》:用笨方法做「健康的綜藝」

2023-03-12   毒眸

原標題:《種地吧》:用笨方法做「健康的綜藝」

和總導演楊長嶺對話時,《種地吧》的十位少年剛剛註冊了一家農業公司——十個勤天。

圖片來源:企查查

楊長嶺告訴我們,「註冊公司是為了後續相關業務。比如,以後去市集上賣菜,需要辦理衛生、疫檢相關手續,或者去超市去賣他們自己種的菜,要有一個發票往來,所以必須註冊一家公司。」

嘉賓參加節目,最後一起註冊了一家自己的公司——這在綜藝史上算得上奇觀。但《種地吧》這檔綜藝「史無前例」的操作不止這一處。不論是錄製主題、時長,還是節目劇情內容設置,甚至排播方式,都與當下市場上的其他綜藝有很大區別。

作為國內第一檔半記錄式的「真」種地綜藝。節目的主線任務是,十位娛樂圈新人要花190天時間,在浙江杭州的一塊150畝左右的田地上種出糧食。同時給了少年們足夠的空間開發「副本」,建造大棚、改造宿舍、養花養羊……儼然是「種地文照進現實」。

粗看《種地吧》最早發布的招募海報,要求和設定似乎是搞笑的,且不可思議的,甚至被用作脫口秀素材。但事實證明,節目的真誠與真實確實打動了人心。

藉此機會,毒眸對話了《種地吧》總導演楊長嶺和愛奇藝小怪獸工作室負責人、《種地吧》製片人吳寒,共同探討節目在行業中呈現的樣本作用。

用「笨笨的方法」

《種地吧》不是開播即爆的綜藝。但播到第三期時,已經在社交媒體上掀起了一波熱議。

這比楊長嶺的預想要早不少,「我們原定的計劃是五十多期,按常規真人秀十二期的體量,(播了一個月後)等於才播『第一期』。但在我們的想像里,至少是在正片的第六期、第七期左右才會出現這種水花。」

站在觀眾的角度上看,這種「時差」很好理解:幾乎所有的綜藝要素,《種地吧》都是新鮮的、帶有獵奇性的。在製片人吳寒看來,「綜藝的受眾都是『吃過見過』的,大家對於各種的模式各種類型的節目看得多。」《種地吧》的出現,帶來了一種「意外感」。

這個「意外」,最早產生於一個團建的下午。

楊長嶺告訴我們,做一檔「種地綜藝」的想法,萌芽於2020年。彼時,全球範圍內的疫情剛剛爆發,團隊的工作和行業的發展都陷入停滯。「沒活兒干」的團隊,在杭州千島湖進行了一次團建,「當時看到千島湖那邊很多農業都保存得挺完整的,我們就在想什麼時候能做一檔跟中國文化農耕相關的節目。讓年輕人來干這個事情,讓他們不再只把舞台當成最大的人生目標,把他們放到田地里,做一檔真正接地氣的節目。」

楊長嶺的設想當中,現在的年輕人離大自然和土地都太遙遠了。團隊希望年輕人能真實的站到土地中,感受陰晴雨雪,感受大自然的魅力,再由此感染螢幕外的觀眾,科普我國農業發展和農民生活的現狀。

除此之外,從2021年下半年開始,就業壓力加劇,導致許多剛畢業的年輕人進入了較為消極的狀態。「大家覺得在職場和社會中,自己的吶喊和掙紮起不到什麼作用,沒有力量改變什麼。但種地這件事,是付出一分努力就有一分收穫的。」

在不確定的社會環境下,讓迷茫的年輕人通過種地收穫一份確定性——成為節目的一種立意。

下定決心後,楊長嶺的團隊在2022年初著手籌備。導演組的20多位工作人員,前期主要圍繞場地、內容以及嘉賓這三部分,進行詳細的規劃。

導演組先去到了海南、廣西、四川、東北、新疆以及北京周邊等多個地方進行了踩點,「但最後發現,別的地方多少會有一些條件不太方便,因為我們希望能真正讓少年們在田裡種半年,田地上的工作是很多的。但比如在北方拍,因為土地差異的原因,冬天農民是不幹活的。」

如果選到了不合適的地方,就意味著導演組要放棄「連續種半年地」的計劃,改成「階段性」拍攝,會帶有一定的作秀成分,但這就違背了節目初衷。於是,想法的萌芽和實踐的開始最終統一了地點,《種地吧》在浙江的農村落地。

需要解決的問題才剛剛剛開始。場地選定後,怎麼做策劃?如何呈現種地的過程?「在國內是沒有這樣的節目可供參考的。它的時長和拍攝方式都是個挑戰。」

在策劃時,楊長嶺也學習了《克拉克森的農場》這樣有關耕種影像內容,但此類節目好雖好,但作為「單個名人經營大型農場」的節目,對《種地吧》幾無參考價值。

《克拉克森的農場》

看片、翻書之餘,節目組還諮詢了國內許多農科院的學者、科學家,甚至拍攝地的農戶,將一切該掌握的知識和可能出現的問題進行梳理。節目組甚至用了「最笨的辦法」,找到一塊試驗田,來驗證可行性。

換句話說,節目開始錄製前,少年們在節目裡的一切行動,節目組都提前實驗過。「少年們乾的所有活,導演組全乾了。他們考的各種機器的證件,導演組也考了,我們這邊連行政都有收割機的駕駛證。」

楊長嶺向毒眸驕傲地介紹,「包括他們在田裡種的麥子,我們也都提前種植了,現在辦公室里的麥子都已經成熟了!」

楊長嶺表示這也是節目的難點和費心血的地方。「我們這個節目不是那種讓藝人去經營什麼東西,(那種類型)可能他虧了也是一個看點。」團隊認為,「糧食是一個很嚴肅的東西,導演組必須認認真真先把這個路徑走一遍,才能保證少年們的行為不會對糧食產生致命的傷害。」

雖然盡心盡力做好了準備工作,但這檔綜藝的故事線和內容卻完全不靠節目組做主。楊長嶺雖然兼任《種地吧》的總編劇,但他認為「真正的編劇是老天」。「我們把編劇的東西交給了真實天氣變化和農作物的成長,以及少年們自己的生活。」

節目組對內容真實性的堅持,也契合了平台想做的嘗試。「真實,是它最吸引我們的一點。」製片人吳寒坦言,綜藝市場近幾年的內容偏向模式化,或者「導演設計的痕跡很重」,所以在看到《種地吧》策劃時,愛奇藝也被這種「100%的真實」所打動。

楊長嶺曾多次形容,導演組是在用「笨方法」做綜藝。「沒有任何可以走捷徑的方式,就是真實認真的對待土地,對待節目。」

做「健康的綜藝」

「超級流量」的概念已然在走下坡路,但在許多領域,「依靠流量帶來熱度」也依然是基本的認知之一,綜藝無法成為例外。很多時候,或主動或被動,綜藝的製作都會被流量思維所牽制,而結果是,「人」的咖位常常會壓倒內容本身。

去年開始,有創作者試圖在轉變思路,《種地吧》也是其中之一。

去年6月,《種地吧》開始進行嘉賓篩選工作。雖然節目組提出的「技能要求」相當苛刻,但最初還是收到了300多份報名表。這些人中,有一些是「很有知名度、話題量和粉絲量的」藝人。

節目組嘉賓篩選得到網友好評

「在慣性思維里,對一個綜藝節目來說,肯定是流量越大越好,它能保證收視率和點擊率。」楊長嶺告訴我們。

「最開始也給各個經紀公司發了一個內部邀請,讓他們推薦一些人。但在接觸過程中就面臨一個問題,有的是他自己特別願意,但公司已經幫他把後面的工作排滿了;還有的是經紀公司想讓他來,但藝人覺得如果做10天、20天,哪怕一、兩個月他都能堅持,但要堅持六個月,他就退縮了。」

這種猶豫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大多數綜藝的拍攝周期都在20天左右,要參與者花費半年時間,做一件未知的事情,是極大的挑戰。

同時,節目組也面臨選擇,「到底是選明星和流量,還是選節目內容?我們經歷了一番取捨和掙扎,想來想去,最後還是認為嘉賓要來服從節目內容。」

道理顯而易見,但要做到確實沒那麼容易。楊長嶺舉了個例子,「比如,因為嘉賓今天不開心,搞得大家都很緊張;或者本來節目設置了一個環節,但嘉賓不配合,完成度很低,我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很堅定的要以內容為主,之後再去拿新條件找其他嘉賓的時候,就以這個標準來做篩選。」

放棄了大流量,節目組的選人思路反而不受限制。節目組根據內容要求,給所有面試者提了兩個關鍵性問題:你想像中的《種地吧》是什麼樣的?你和農田、農業之間有什麼樣的故事?

根據對方的答案,團隊基本能判定出對方對土地是否足夠真誠。「其中有人覺得節目會像《跟著貝爾去冒險》,更多人覺得會類似《嚮往的生活》,這些我們覺得都不夠準確。」

而目前節目裡的十位少年,起初都在不同的回答中打動過節目組。楊長嶺回憶起「比如趙一博就是一個思路很清晰的人,在聽到上述兩個問題時,趙一博講到他曾經在上海海事大學畢業,有一段出海的經歷,在貨船上呆了60多天,他每天就在船上看海,有這種經驗和經歷。後來,他還主動跑去過貧困山區支教。」

畢業之後,趙一博簽約了經紀公司,方向是演員。但在這個過程中,趙一博也有些迷茫:他付出了很多努力,到處去見導演、製片人,每天都很忙,卻總感覺「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活」,「好像在等待命運安排」。

在節目組的面試當中,趙一博表達了一個想法:現在的年輕人,能不能做一點「自己既然乾了、就從自己手裡承擔結果,或者看到希望」的事情。也就是這個想法打動了楊長嶺。

選拔持續了四個月,導演組確定了28個左右的大名單。在9月份秋收來臨之際,把這些候選人扔進田地,進行真實的實地操作。「讓他們在北京密雲、延慶,或者杭州的村子找一些農戶,在農戶家裡同吃同住,共同秋收,並且拍攝視頻。」

經過了一系列「考核」後,《種地吧》最終選定了這10位知名度極低、「接近素人」的少年。他們都首先「想來節目」,並且沒有通告費。

這些從嘉賓上省下的錢,最終都用在了製作上。吳寒表示,「現在這個節目就是把重要的錢,花在192天,人工、設備以及田裡各種設備的損耗,真真實實花在錄製的硬成本上,說白了就是把錢放在真正的錄節目上面。」

換句話說,《種地吧》是一檔健康的節目。這裡的健康有著多重的含義,它不僅體現節目的流程與內容,也呈現在商業層面。

甚至,經過一段時間「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耕作,少年們的狀態也變得越發健康。導演介紹,「他們狀態變化特別大,每個人變得特別開朗,精神狀態特別好。」節目組在最初,只給了少年們一個主線任務,就是「給了你們這片地,你們要在這個上面生活這半年,除了種地之外,你們要怎麼生活需要自己完成。」如今,少年們已經把那片土地當成了家。

在《種地吧》第一期中,少年們在收割完成後,還欠著20多萬貸款。所以大家需要種一些短周期的經濟作物,例如孵雞蛋、養羊、種蔬菜,甚至建造種玫瑰花的大棚,並在短期內進行販賣。

楊長嶺告訴我們,「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一點是,在農業領域,任何一個老百姓都可以隨時打電話諮詢農科院的工作人員,他們會提供幫助,告訴你有什麼政策補貼,或者解決你的技術問題。」因此,少年們遇到問題時,也會選擇直接給專家打電話。

「這就是土地的魅力。真到了那塊地的時候,你會發現每天的事情是干不完的,不用導演組干涉或者是去安排,孩子們每天的工作行程都非常滿,這也是『真實』所帶來的,我們更像是偏半記錄式的記錄這個過程。」

而因為這種從未有過的拍攝時長和拍攝模式,攝製組甚至採取了「做六休一」的健康作息。楊長嶺表示,攝製組屬於「上下班制」,每天有固定的上班時間,其餘也有夜班和周末值班的人。

也正因如此,前段時間在網絡上廣泛流傳的片段正是發生在夜幕降臨之時,此時節目組正在休息,而少年們則選擇了開著車燈喂羊。

「因為休息日燈光老師把燈給關了,所以他們喂羊只能開前車燈照明,一邊幹活一邊吐槽,哈哈哈。」楊長嶺笑著向我們展示這種真實的閃光點。

創新的綜藝,和綜藝的創新

愛奇藝內部將《種地吧》這檔綜藝稱作一場「青春的試驗」。

正如前文所說,這檔綜藝亮相時帶來的意外感,也就是「沒見過」的基調,成為了本身的競爭力。製片人吳寒認為,「在現在的市場上,你再做一檔大家看第一期就知道結果的綜藝,對於綜藝用戶的吸引和刺激是非常弱的。」

《種地吧》的題材屬性和靠天吃飯的特點,也很好打破了觀眾對綜藝內容套路化的認知。「大家就是要看看10個人,能不能把這件,最初都覺得不太可能的事情做出來,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我們不糾結結果,我們最在意的是,在這192天能發生什麼,以及少年們如何在這個過程當中的成長。」吳寒表示。

而連續190天的拍攝,不僅對嘉賓和節目組是挑戰,對平台也是同樣。吳寒透露,這種架構和模式上的創新是前所未有的,「我們沒有做過這樣的節目,我們前期很長時間都在摸索,它的錄製節奏、排播方式、每一期的內容架構以及未來的運營和宣傳,所有的這些都是這個行業沒有經歷過的。」

對於綜藝節目來說,《種地吧》的素材量過於龐大,普通的季播式綜藝,很難對種地進行全方位呈現,而觀看習慣發生變化的當下,觀眾已經很難接受長達兩小時及以上的綜藝內容。

基於這兩點,平台決定在內容創新之於,也去創新排播。例如,選擇以每周70分鐘左右的種地主線正片,配合生活內容為主的加更,短視頻領域的各種系列視頻,以及直播、VLOG的全矩陣模式,全方位呈現節目內容。

《種地吧》每日都會打卡直播

吳寒提到,節目正片時長選在60至70分鐘「是一個特別舒服的心理節奏,首先,不管是用戶在吃吃飯還是快睡覺前消費,成本和心理負擔都不會太重,其次,60-70分鐘的東西在敘事邏輯上是最完善的時長比例,能把一個故事講的非常透徹且簡潔且舒服。」

「總體來說,就是長視頻+短視頻+直播,形成內容矩陣。我們希望未來的綜藝用戶會更有自主權,每一個用戶都能根據自己的喜好,去挑選喜歡的內容形式。」

此時,《種地吧》的多重健康,就成了一件有行業意義的事情:綜藝市場整體環境越是進入停滯乃至困難,創作者越是需要考慮,如何跳出既有的思維,去摒棄掉不健康的路徑,引進健康的循環,這裡的健康層面,自然包括了內容層面和商業層面。

楊長嶺的觀點裡,綜藝的視角或許到了該改變的時候。「過去十年,綜藝把唱跳、明星玩遊戲、甚至『明星受虐』都做到極致了。未來,我們其實還是得把視角轉移到百姓生活上,去挖掘普通人在這個時代背景下,所面臨的問題,我們也會向這方面努力。去呈現年輕人正向的價值觀,或是積極的那一面。」

吳寒則認為,「市場會慢慢趨於冷靜,一個好處是讓所有的製作團隊以及平台,要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要做什麼。你像《種地吧》導演組前期的準備就有7-8個月,再加上我們整體項目規劃,幾乎籌備了快一年。我覺得這樣,一來是節目有創新,二來是踏實的前期準備以及做好這個事情的決心,這兩點是未來綜藝市場我們努力去做的。」

目前《種地吧》已經在豆瓣獲得了8.7分的評分,這是一種來自受眾、來自市場的鼓舞——

或許唯有在鼓舞之後,這種正反饋才能成為扔向平靜湖面的一塊石頭,它盪起的漣漪,試圖將停滯的行業,帶到更遠的地方。也唯有一次次的漣漪泛起,創新才能獲得接力,陣痛才能成為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