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姍:《聊齋志異遺稿》編纂及評點者馮喜賡生平、著作及交遊考述

2023-12-19   古代小說網

原標題:朱 姍:《聊齋志異遺稿》編纂及評點者馮喜賡生平、著作及交遊考述

清道光四年(1824),《聊齋志異遺稿》由黎陽段囗(左栗右玉)刊行。此本凡四卷,收錄了未見於青柯亭本的五十一篇作品,是《聊齋志異》版本系統中「拾遺本」的代表。

清道光四年黎陽段囗(左栗右玉)刊本《聊齋志異遺稿》

同時,《聊齋志異遺稿》也是《聊齋志異》評點本中值得關注的一種,除了署名「雪亭」的段囗(左栗右玉)評點外,還收錄了胡泉(者島)、劉瀛珍(仙舫)、馮喜賡(虞堂)、陳廷機(省庵)諸家評點。

其中,河南光州(今信陽潢川)學者馮喜賡是《聊齋志異遺稿》的編纂者和評點者之一。《聊齋志異遺稿》卷首有馮喜賡題詞,各卷卷首均署有「弋陽馮喜賡虞堂編」,《龍戲水》《龍》《白蓮教》《黃將軍》四篇作品末附四條署名「虞堂」的馮喜賡評語,《龍無目》《雷公》《閻羅》《陵縣狐》《小棺》五篇作品末附六則「虞堂附記」。馮喜賡評點雖在數量和規模上不能與《聊齋志異》評點史上的名家比肩,但仍不失為有清一朝《聊齋志異》十餘位評點者中的一家。

在既有的研究中,囿於文獻史料,學界對馮喜賡的專題研究尚屬空白。拙作《新見馮春暉〈和紅樓夢菊花詩用元韻〉考證——兼論〈椿影集〉的文學史料價值》[1]曾介紹馮喜賡父親馮春暉別集《椿影集》;同時,筆者在查閱中州文獻過程中,有幸於河南省新鄉市圖書館得見馮喜賡別集《墨夢齋詩文全集》。

作為現階段所知的馮喜賡別集孤本,《墨夢齋詩文全集》尚未得到學界的關注和利用。下文將據此書對馮喜賡的生平、著述和交遊作簡要考述。

一、「一年詩卷數百紙」——馮喜賡生平及其《墨夢齋詩文全集》

馮喜賡出身河南光州馮氏,先世自江西徙居光州。馮喜賡父馮春暉(1772-1836),字麗天,號旭林,嘉慶三年(1798)舉人,嘉慶十年(1805)二甲進士,歷任山東德州知州、臨清直隸州知州,武定、曹州、東昌知府。

馮春暉為官山左二十八年,頗具聲望,光州馮氏由此積累了一定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基礎,馮春暉曾祖馮錫印、祖父馮善慶、父親馮昌後均誥贈通議大夫。

《馮旭林先生年譜》敘

儘管如此,由於馮喜賡終生科試不第、位居下僚,直接記載其生平的史料寥寥無幾。

所幸的是,通過馮春暉《椿影集》(清道光十六年[1836]基福堂活字本,下文不另出注)及馮喜賡《墨夢齋詩文全集》(河南省新鄉市圖書館藏鈔本,下文不另出注),可對馮喜賡生平作初步考索。

今考《墨夢齋詩文全集》諸集卷端署「中州馮喜賡陶山甫」或「中州馮喜賡俞堂氏」、《聊齋志異遺稿》卷端署「弋陽馮喜賡虞堂編」。

又考馮喜賡《司香賦》:「馮子喜賡者,長於山左,而生於弋陽者也……繼以琢軒為字兮,蓋本名乎譽章。今則以喜賡為名兮,故易字為俞堂。偶獲吉夢,鳳翥鴻翔。復有別號,謂之司香」、馮喜賡《潞琴記》:「黃子試可……訪司香使者於東郡之艤山小築」(《墨夢齋文存》卷二),可知馮喜賡字陶山、俞堂、虞堂,別號司香、司香使者。

另據馮春暉內兄、馮喜賡舅父王心照撰馮春暉年譜「庚申嘉慶五年」:「甥喜賡生」(《椿影集》卷一),知馮喜賡生於清嘉慶五年(1800)。

據馮喜賡業師呂延慶稱,其人「言動倜儻,博學善書」(《椿影集》呂延慶《敘》)。馮喜賡青年時期在舉業上亦有所成。

《(光緒)光州志》

據王心照撰馮春暉年譜「辛巳道光元年」:「喜賡中本省恩科鄉試副車」、馮喜賡《感時三十截》(其十二)自註:「辛巳獲副貢」(《墨夢齋詩稿》卷五),可知馮喜賡為道光元年(1821)恩科副貢,時年二十二歲。

又據王心照撰馮春暉年譜「辛卯道光十一年」:「喜賡舉於鄉」、馮喜賡《感時三十截》(其十八)自註:「辛卯舉於鄉」,可知馮喜賡為道光十一年(1831)恩科舉人,時年三十二歲。

然而,馮喜賡中舉後多次應試春闈,屢蒙房薦不售(馮喜賡《感時三十截》[其二四]自註:「余自應試以來,唯癸巳科卷未經出房」)。在筆者查考範圍內,尚未得見馮喜賡及第記錄。

因此,或許正如馮喜賡所評點的《聊齋志異》作者蒲松齡的科舉經歷,馮喜賡亦終生未得春官一第。

據馮喜賡《自敘》:「乃刪選己亥以前詩若干篇,抄而弆之」(《墨夢齋詩文全集》卷首),可知《墨夢齋詩文全集》所錄為馮喜賡四十歲前作品。因此,馮喜賡中年後的經歷實難考索。

據其詩作,可推知馮喜賡多次落第後自感「精力已難支矮屋,性情原不近時文」(《墨夢齋詩稿》卷四《預擬落第詩六首》其五),因此「屢試不售,有歸隱之志」(《墨夢齋文存》卷二《歸途訪友記》)。

然據《(光緒)光州志》卷三《選舉》:「馮喜賡,辛卯科。孟津縣教諭」[2],以及《墨夢齋詩文全集》冊一目次天頭粘白簽:「題上墨勾,道光己酉自刪於孟津學署」,則馮喜賡於道光二十九年(1849)前後任河南孟津縣教諭。

《(光緒)光州志》卷三《選舉》

另據《墨夢齋外稿》首頁天頭粘白簽轉錄咸豐二年三月初一日馮喜賡識語,知其於是年前後仍在輯訂個人著作。這亦是《墨夢齋詩文全集》所提供的馮喜賡生平的最後線索。

《墨夢齋詩文全集》為馮喜賡別集。該書稀見著錄,且存世頗罕,在筆者目力所及範圍內,唯有河南省新鄉市圖書館藏鈔本一部,《河南省新鄉市圖書館古籍普查登記目錄》著錄為《墨夢齋詩文集》。[3]筆者所見即為此本。

全書十一冊,收錄馮喜賡著述五種:《墨夢齋詩稿》五卷(冊一至冊四)、《墨夢齋讀鑒詩》不分卷(冊五)、《墨夢齋文存》三卷(冊六至冊八)、《墨夢齋外稿》二卷(冊九)、《讀通鑑綱目瞽言》四卷(冊十至十一)。

冊一首有《墨夢齋詩文全集序》,末署「道光八年歲次戊子仲春之望滇南寅階張開文序」;次《自敘》,末署「道光二十年歲次庚子孟春上澣中州馮喜賡俞堂氏書於墨夢齋」;次《墨夢齋詩稿卷一目》,次正文。首卷卷端題「墨夢齋詩稿卷一/中州馮喜賡陶山甫/隨侍集上」。書中「玄」字偶缺末筆,偶諱「寧」字,不諱「淳」字。

《河南省新鄉市圖書館古籍普查登記目錄》

全書首九冊與末二冊開本、界格、行款、字跡均不相同,當為二部鈔本合併而成。冊一至冊九為藍格鈔本,鈐有「中州文獻征輯處」戳記、「新鄉市人民圖書館藏書」印,知其為民國初年中州文獻征輯處徵得,後歸「新鄉市人民圖書館」(1973年更名為「新鄉市圖書館」)。

此九冊外封有墨筆題「墨夢齋詩文集」,半葉八行,行抄二十二字,小字雙行同,上書口印「墨夢齋囗稿卷囗」,墨筆填寫「詩、文、外」稿及卷數。

關於此九冊的抄寫底本,據冊一卷首《墨夢齋詩稿卷一目》天頭粘白簽:「據《墨夢齋初刪存草》本云:『題上墨圈點,道光丙午年李郁洲同年所定也,題上紫泥小圈,道光庚戌年周畦初先生所定也』,今照錄。又云:『題上墨勾,道光己酉自刪於孟津學署。』」

又據冊九《外稿》首頁天頭粘白簽:「『余於經學殊欠工夫,且此書又成於四十歲以前,久欲刪改,而名利擾擾……咸豐二年三月初一日識,喜賡(印)。』按:右系筆記原本自批語,此系摘錄本。」由此可知,此本首九冊據馮喜賡《墨夢齋初刪存草》稿本過錄,《外稿》另經抄寫者節錄。

此外,《墨夢齋詩稿》卷一目次《呂筠莊夫子(延慶)以本科進士分省河南作此贈別二首》注「一作《送呂筠莊夫子延慶》」;該卷《夜雨》詩天頭粘有白簽:「一本作『燭燼啼痕見,香銷篆影留』。『交雜』作『雜感』」,可知過錄者在《墨夢齋初刪存草》稿本外亦參校他本文字。

冊十、冊十一為朱格鈔本,二冊外封均鈐有「基福堂馮氏珍藏」白文方印、「新鄉市人民圖書館藏書」印。「基福堂」為光州馮氏堂號,馮春暉《椿影集》即為道光十六年(1836)基福堂活字刊行,可知此二冊為馮氏家藏鈔本,後歸新鄉市圖書館。

《〈歧路燈〉鈔本研究》

冊十外封題簽「墨夢齋初刪草 讀通鑑綱目瞽言第一冊」,冊十一外封題簽「墨夢齋初刪存草 讀通鑑綱目瞽言第二冊」。全書半葉八行,行抄二十二字,小字雙行同,上書口印「墨夢齋初刪存草」,版心下填「石栽培校字」。

全書首有《讀通鑑綱目瞽言自敘》,末署「道光辛卯冬月弋陽馮喜賡俞堂氏敘于山東武水官廨」;正文卷端題「墨夢齋初刪存草(親校)讀通鑑綱目瞽言卷一/中州馮喜賡俞堂氏」;各卷末署「弟載賡校」。

關於馮喜賡別集題名,《河南省新鄉市圖書館古籍普查登記目錄》著錄作「《墨夢齋詩文集》」,此當據冊一至冊九外封墨筆題名而得,然未包括末二冊內容,實不確切。

今考馮喜賡別集初名《鴻翔鳳翥軒待刪草》,據馮喜賡《紀夢》詩序「三月望日,夢家君命以紅箋書大額,文曰『鴻翔鳳翥之軒』,字皆雙鉤。醒時,記之縷縷」,詩中「可有干雲氣,聊以名詩編」句自注「余稿舊名《鴻翔鳳翥軒待刪草》」(《墨夢齋詩稿》卷二),可知「鴻翔鳳翥軒待刪草」為馮喜賡別集最初題名。

《新見馮春暉〈和紅樓夢菊花詩用元韻〉考證——兼論〈椿影集〉的文學史料價值》

嗣後,馮喜賡於道光十年(1830)夢有人以墨求售:「正月初三日,夢以墨求售,累數十奩……不識示兆之因,聊作小齋之款」(《墨夢齋詩稿》卷二《墨夢齋歌紀夢》),「墨夢齋」因此得名。

該書冊一天頭白簽稱抄寫底本為「墨夢齋初刪存草」,冊十外封題「墨夢齋初刪草」(鑒於該冊卷端題名仍作「墨夢齋初刪存草」,其外封題名當脫一「存」字,當以「墨夢齋初刪存草」為是),冊十一外封題「墨夢齋初刪存草」,可知「墨夢齋初刪存草」為「鴻翔鳳翥軒待刪草」之後出現的題名。

然而,《墨夢齋初刪存草》亦非馮喜賡別集定本。冊一天頭白簽稱其抄寫底本「墨夢齋初刪存草」中有選定者墨圈、紫泥小圈,以及馮喜賡自刪墨勾,可知仍為刪訂中的稿本形態。

另一重佐證來自冊一至冊四的卷次錯亂現象,即,《隨侍集上》《遊歷集上》目次及卷端均題「墨夢齋詩稿卷一」,《隨侍集下》《遊歷集下》目次及卷端均題「墨夢齋詩稿卷二」。從馮喜賡生平判斷,《隨侍集》作品的寫作時間早於《遊歷集》,卷次錯亂是《墨夢齋初刪存草》仍處於刪訂階段的又一旁證。

值得注意的是,全書卷首道光八年(1828)張開文序題為「墨夢齋詩文全集序」,然「墨夢齋」得名於道光十年(1830)正月馮喜賡夢境,道光八年(1828)張開文序文原題絕不可能作「墨夢齋詩文全集序」,而只可能是弁於書首時改題。

《(乾隆)臨清直隸州志》州境圖

因此,「墨夢齋詩文全集序」題名或為馮喜賡稿本自題,或為抄寫者擬定,但作為統領全書的題名,無疑是現階段所知出現時間最晚、最接近定本形態的題名。

有鑒於此,由於「鴻翔鳳翥軒待刪草」系早期題名,「墨夢齋初刪存草」可確知並非定本形態,「墨夢齋詩文集」僅見於過錄本冊一至冊九外封,為便於討論,本文暫依張開文序,將馮喜賡別集暫稱為「墨夢齋詩文全集」。

由於《墨夢齋詩文全集》為存世孤本,為便於讀者把握,現將諸集情況作簡要著錄。

《墨夢齋詩稿》五卷,四冊。

《墨夢齋詩稿》卷一至二為《隨侍集》,二冊。卷端題「墨夢齋詩稿卷一/中州馮喜賡陶山甫/隨侍集上」。集中收錄馮喜賡青年時期隨父親馮春暉仕宦山東期間詩作,凡二百六十題、四百十六首。其內容包括書齋品題、詠物懷人,以及與當地士紳酬唱往來之作,亦包括數首時事詩,例如《感事》寫嘉慶間河南滑縣教匪作亂,《九月二十八日閱邸抄二首》《十一月十一日閱邸抄》《平定喀什噶爾凱唱詩十八首》寫西北戰事等。

《中州文獻總錄》

《墨夢齋詩稿》卷三至四為《遊歷集》,一冊。卷端題「墨夢齋詩稿卷一/中州馮喜賡陶山甫/遊歷集上」(《墨夢齋詩稿》卷次錯亂,原書如此)。集中收錄馮喜賡青年詩作,行跡涉及北京、天津、河南、河北、山東等地,凡一百九十題、二百四十二首。內容以羈旅行役、詠景懷古、唱酬往來為主,間有《通州道中》《回疆捷》《滑縣感懷》等議論時事詩,以及《闈中戲成》《預擬落第詩》等抒發科試不第憤懣之感的組詩。

《墨夢齋詩稿》卷五為《家山集》,一冊。卷端題「墨夢齋詩稿/中州馮喜賡陶山甫/家山集」。集中收錄道光十二年(1832)秋馮春暉致仕後,馮喜賡奉雙親歸鄉後的作品。內容以科試感懷、題詠酬唱為主,間論時事,如《紀事》組詩寫定海之戰等。

《讀鑒詩》不分卷,一冊。

本卷為馮喜賡讀《資治通鑑綱目》作詠史組詩。卷首有楊榮先《序》,稱「庚子秋,出其《讀鑒詩》一冊示余」,可知該序作於道光二十年(1840)或稍後。卷端題「墨夢齋讀鑒詩/中州馮喜賡俞堂氏」。據馮喜賡《讀通鑑綱目瞽言自敘》:「喜賡幼嗜讀《通鑑綱目》……至辛巳凡五反矣,遂有《讀鑒詩》一百八十首,自抒己見者十之七八,推闡成論者十之二三」,該卷現存一百二十四首,或為作者中年後自刪,或經抄寫者節錄,待考。

《墨夢齋文存》三卷,三冊。

卷首有《墨夢齋文稿自敘》,末署「道光癸卯十月下浣馮喜賡陶山氏書」。卷端題 「墨夢齋文存卷一/中州馮喜賡俞堂氏」。卷一收錄碑文十篇、傳四篇、序十篇;卷二收錄記六篇、論四篇、說二篇、書五篇、跋十一篇、祭文四篇;卷三收錄雜著十六篇。

《墨夢齋外稿》二卷,一冊。

卷端題「墨夢齋外稿卷一/中州馮喜賡俞堂氏」。卷一《記經》收錄馮喜賡經學札記。卷二《記古》收錄馮喜賡記述家藏及知見文物的學術札記一百二十八則。

《讀通鑑綱目瞽言》四卷,二冊。

已見前文著錄,此不復贅述。

《資治通鑑綱目》

二、馮喜賡著述考

馮喜賡治學旨趣廣泛,著述頗豐。在編纂其父馮春暉別集《椿影集》、評點《聊齋志異遺稿》之外,根據《墨夢齋詩文全集》提供的線索,可知馮喜賡的著述尚有以下數種。

(一)《中州書目》

此為馮喜賡編纂河南文獻目錄。據馮喜賡《中州書目序》,此書編纂緣起為馮喜賡有感於「中州為人文薈萃之鄉」、「余少年壯遊,見各省詩文皆有成書……我愧鄉人而令其遺文散失耶?」(《墨夢齋文存》卷一)。

《中州藝文錄校補》

《中州書目》始纂於道光十一年(1831):「辛卯春,攜陸力早赴汴京,僦屋而居,作下帷計。日節鹽米,貲以購文志,自春徂夏,得各乘六十七種」,後因作者舉業,編纂中止。道光十三年(1833),「癸巳秋,余方檢點書目,而病至。病瀕死,少差,乃爽然若失……思輯書目成帙」。全書體例「略仿《四庫簡明書目》之例,刊而行之,以存其名。」

值得一提的是,在《中州書目》外,馮喜賡在友人書信中亦提出編纂《中州文萃》《中州詩萃》的構想:「愚意欲藉足下之力,多援同志,旁采鴻文,上起戰國,下終本朝,集《中州文薈》《中州詩萃》各一部。」(《墨夢齋文存》卷二《與孫又蒼書》)儘管《中州書目》今已不存,《中州文萃》《中州詩萃》是否編成尚待確證,但馮喜賡對中州文獻的搜集之力仍值得後人肯定。

(二)《墨夢齋藏書目》

此為馮喜賡與其弟馮載賡編纂的光州馮氏家藏書目。馮春暉「仕山左二十餘年,宦囊蕭索,惟買書萬卷」(《墨夢齋文存》卷二《墨夢齋藏書目後跋》)。至馮喜賡時,墨夢齋藏書「積書連屋」(《墨夢齋文存》卷二《孳園記》)。《墨夢齋藏書目》在編纂體例上「略區四部,分抄書目,以備檢閱」(《墨夢齋藏書目後跋》)。

儘管由於該書目的亡佚,今人已很難得知光州馮氏藏書全貌,但通過馮喜賡別集的零星記述,可知其家藏古籍包括:明版《韓非子》(《墨夢齋外稿》卷二《記古》第十三則)、明永年伯府舊藏《舊梁書》(《墨夢齋外稿》卷二《記古》第五十則),以及明末潞藩藏書《古今文統》《唐詩紀事》(《墨夢齋詩稿》卷二《潞琴歌》)等,由此不妨一窺光州馮氏藏書風貌。

(三)《眉語小譜》。

此為馮喜賡輯纂棋譜。據馮喜賡自序:「余集奕譜百種……前人以奕為手談,茲譜獨選小局,目治可也,故名《眉語》。如譜著之,可以全勝。」(《墨夢齋文存》卷一《眉語小譜序》)

《中州歷史人物著作簡目》

(四)《隸書偏旁分畫便覽》

此為馮喜賡編纂的隸書著作,編纂時間為道光十四年(1834):「甲午秋日,翻閱《隸辨》至《偏旁》一卷……第字畫前後參差,不便檢閱,因為之分畫鈔錄。」(《墨夢齋文存》卷一《隸書偏旁分畫便覽序》)

(五)《隸書變體》

此為《隸書偏旁分畫便覽序》姊妹篇。「余鈔茲冊,以人既識偏旁,可無誤字……故《偏旁》一冊識其常,此冊觀其變,而隸之大致盡矣。」(《墨夢齋文存》卷一《隸書變體序》)

(六)《隸書同通借混抄釋》

今考《墨夢齋文存》卷一另收錄《隸書同通借混抄釋序》:「前人云:『隸書無定體』……故欲熟識之不得不抄,欲深知之不可不釋」,此當為《隸書偏旁分畫便覽》《隸書變體》之外,馮喜賡編纂的又一隸書著作。

《河南文學史》古代卷

(七)《離恨緣》傳奇

此為馮喜賡撰傳奇作品。據馮喜賡《離恨緣傳奇後跋》,可知全劇搬演洛陽郭荷艇、秦氏悲歡離合故事,凡二十齣。由於在筆者目力所及範圍內,《離恨緣》未見錄於清代戲曲目錄,亦未見錄於河南地方文獻書目,姑錄跋文於此,以便於查考。

離恨緣傳奇後跋

此余辛巳同年友洛陽郭荷艇實事也。奇荷艇之義,奇秦氏之貞,尤奇悲歡離合,竟以一紙書了局,是真不了之大了矣。其中略加搬演,以助鬧場,恐失廬山,未敢蛇足。至成於婦人,一失也;不立文契,二失也;以索訂試其誠偽,三失也。具此三失,以被奇冤。於是緣不能不離,離不能不恨,離也,恨也,仍不得不謂之緣,余故以「離恨緣」名,而制此二十齣,咎荷艇、悲秦氏,以告天下後世焉。夫買妾以圖歡娛,而自招魔障者,姑置勿論。昆弟無子,年逾強仕,於是而買妾,豈已得乎?乃一失於將事,再失於臨事,三失於已事,遂不(不)能不離,不能不恨,終於自嘆無緣,而無可如何,可不慎哉?可不慎哉!演此出者,幸勿忽此而第作痴男怨女、顛倒情慾觀也。(《墨夢齋文存》卷二)

在上述著作外,馮喜賡《仿方於魯墨式花箋小引》稱:「慎藏茲五十種,寄語於二三人。好與素心,同參元理」(《墨夢齋文存》卷三),則馮喜賡曾仿明人方於魯《方氏墨譜》纂輯家藏墨譜。

另據馮喜賡《胡者島贈閨秀詩數種作此謝之》自注「時余方代姜梅倩搜輯閨閣著作」(《墨夢齋詩稿》卷二),則馮喜賡曾與姜慶成(梅倩)共同纂輯歷代婦女著作。

《中州歷史人物辭典》

儘管馮喜賡著作今已大多亡佚,但通過《墨夢齋詩文全集》及以上線索,不難發現馮喜賡擅長經史之學的治學旨趣。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馮喜賡的史學造詣,其對《資治通鑑綱目》尤為熟稔,「喜賡幼嗜讀《通鑑綱目》……至辛巳凡五反矣」(馮喜賡《讀通鑑綱目瞽言自敘》),並撰有《讀通鑑綱目瞽言》四卷及《讀鑒詩》百餘首。此種學術興趣潛在地影響了馮喜賡對《聊齋志異遺稿》的評點思維。

首先應闡明的是,馮喜賡本人對於怪異之說持有非常通達的態度。

馮喜賡青年時隨宦山東臨清,臨清官署挹芳樓即為傳說中狐仙居所。馮喜賡《九日登玉音樓(在版閘口大關前)即呈毅庵甄丈(士林)段雪亭先生(囗)(左栗右玉)王鶴舟表兄(文晉)》「求仙仰高樓」句自注「挹芳樓,狐之仙者居之」(《墨夢齋詩稿》卷一);其《除夕祭詩挹芳樓》詩開篇即稱:「爆竹聲喧媚狐鬼,家家淫祀祀不已。我獨謝我設芳樽,一年詩卷數百紙。夜登挹芳樓,狂嘯憑空起。驚散狐孫與狐子,傴僂拜,拜而跽。多謝精神不耗散,身後之名終賴此。」(《墨夢齋詩稿》卷一)

《聊齋志異遺稿》馮喜賡題詞

在《聊齋志異遺稿·遵化署狐》的「雪亭附記」中,段囗(左栗右玉)稱「余聞之虞堂云:臨清署五堂久荒廢,為狐藪,然其後別有狐室,遂祝而遣之」,並錄馮喜賡祝狐仙文二篇。段囗(左栗右玉)所記即為臨清挹芳樓,當無疑問。從馮喜賡對臨清官署狐仙傳聞的洒脫之舉,可知其對狐鬼軼聞持有的通達立場。

但是,當青年馮喜賡借評點之契機直面《聊齋志異》的狐鬼花妖世界時,其評點卻並未隨之轉向小說家的筆法和思維。

在《聊齋志異遺稿》中,諸家評語往往側重提點文章章法,而諸家附記則更為明晰地體現了評點者對原作的理解。段囗(左栗右玉)、陳廷機等人往往在附記中提供與原作類似的奇聞軼事,「雪亭附記」、「省庵附記」往往不失為一篇全新的文言小說作品。

相較之下,縱觀馮喜賡撰寫的六則「虞堂附記」,《龍無目》附記、《雷公》附記分別敘述乾隆五十八年光州大旱時東鄉某村墮龍、光州南境山不孝婦遭雷公天譴;《小棺》附記背景為道光三年馮春暉任內平定「馬進忠案」,以上均源自馮喜賡家鄉光州或隨宦山東的實地實事。《閻羅》附記通過陵縣尹黃代元、表姐丈黃試可的敘述佐證黎宮保事;《陵縣狐》記錄陵縣土人傳聞,以上內容均具有明確的史料來源。

此外,一個截然相反的例證則是馮喜賡撰寫的臨清官署狐仙祝文,卻並未被馮喜賡本人錄為「虞堂附記」,而是出現在段囗(左栗右玉)的「雪亭附記」中。由此可見,不同於段囗(左栗右玉)等人以附記形式再創作的小說家筆法,馮喜賡附記的內在邏輯則是通過記述真實事件或可信傳聞,以此為原作提供事實佐證。

《中州詩鈔》

此種評點思維源自馮喜賡自幼嗜讀史書的學術興趣,以及偏重實證的史學眼光,而這也正是《墨夢齋詩文全集》為解讀馮喜賡《聊齋志異遺稿》評點提供的新啟發。

三、關於《聊齋志異遺稿》編纂及評點者生平、交遊的新考證

道光三年(1823)八月,馮春暉由山東德州知州任山東臨清直隸州知州。馮春暉「髫年以詩賦受知諸先達」(《椿影集》卷二《拳石山房遺詩》馮喜賡跋),且對《紅樓夢》為代表的小說戲曲持有開明態度,曾撰寫《和紅樓夢菊花詩用元韻》十二首[1]。

值得關注的是,據段囗(左栗右玉)《重鈔聊齋志異遺稿序》:「茲於道光癸未,與德州劉仙舫雨夜促膝言及之。仙舫毅然醵金,余遂得於甲申秋錄而付梓」,道光三年至四年(1823-1824)正是段囗(左栗右玉)在臨清(清源)編纂並刊行《聊齋志異遺稿》的重要時段。

清光緒四年京都聚珍堂活字本《聊齋志異拾遺》

馮春暉的仕宦經歷為青年馮喜賡結識段囗(左栗右玉)等人,並參與《聊齋志異遺稿》的編纂和評點提供了必要契機。因此,《墨夢齋詩文全集》對於今人了解《聊齋志異遺稿》的編纂、評點及刊行背景頗有助益。

正如下文即將詳細論述的,通過《墨夢齋詩文全集》反映的馮喜賡交遊情況,可知道光三年至四年的山東臨清,以知州馮春暉為中心,匯聚了一批山東本地或流寓的官吏、學者,包括馮春暉多年故交段囗(左栗右玉)、同僚胡泉、門生劉瀛珍,以及長子馮喜賡,他們對《聊齋志異》持有濃厚閱讀興趣,《聊齋志異遺稿》即產生於這個群體之中。

雖然在《聊齋志異遺稿》中,乃至在《聊齋志異》流傳史上並沒有留下馮春暉的姓名,但馮春暉本人的仕宦經歷、交遊群體、閱讀旨趣,甚至立場傾向,無疑曾對《聊齋志異遺稿》的問世產生過重要影響。這在《聊齋志異》流傳史上,亦不失為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

同時,《墨夢齋詩文全集》亦可為《聊齋志異遺稿》編纂及評點者段囗(左栗右玉)、胡泉、劉瀛珍生平研究提供新見文獻。由於在既有的研究中,關於段囗(左栗右玉)、胡泉、劉瀛珍的生平史料並不豐富,因此馮喜賡的記述頗顯珍貴,下文試細述之。

(一)段囗(左栗右玉)

河南浚縣(今屬鶴壁)學者段囗(左栗右玉)寄居故城縣,臨近德州,加之與馮春暉為中州同鄉,二人交遊頗深。

《歷代中州名人存書版本錄》

馮春暉《椿影集》卷四《東山酬唱》收錄段囗(左栗右玉)《麥秀雙歧詩》一首、《清源剿寇詩》四首、《和留別東郡詩》四首。另據王心照撰馮春暉年譜,道光十六年(1836)馮春暉去世前夕,「段雪亭先生北歸,已能親為舉觴,高歌竟夕」(《椿影集》卷一),可見二人的友誼持續到了馮春暉晚年。

段囗(左栗右玉)年長馮喜賡近三十歲(道光二十年[1840]四月,馮喜賡《墨夢齋詩稿》卷三《過故城別段雪亭》詩稱:「我亦倦遊矣,君年近七旬。」是年馮喜賡四十一歲。由此推算,則段囗(左栗右玉)約長馮喜賡三十歲),馮喜賡尊稱其為「段夫子」「雪亭先生」。

《墨夢齋詩稿》收錄與段囗(左栗右玉)直接相關的贈答懷友詩十五首;《墨夢齋文存》收錄《段雪亭夢虎軒詩文全集序》《丐段雪亭抄經驗方引》二文,此外,馮喜賡詩文中多次提及段囗(左栗右玉),足見二人亦師亦友的密切關係。具體而言,馮喜賡與段囗(左栗右玉)的交遊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時間段。

《牧野藏珍:中州文獻書目》

其一,馮喜賡青年隨宦山左時期。

據馮喜賡《思人》詩:「雪亭曠達心腸熱」自注「癸未交段雪亭」(《墨夢齋詩稿》卷二),可知二人結交始於道光三年(1823),是年馮喜賡二十四歲。《墨夢齋詩稿·隨侍集》收錄《九日登玉音樓(在版閘口大關前)即呈毅庵甄丈(士林)段雪亭先生(囗,左栗右玉)王鶴舟表兄(文晉)》《題段雪亭華山齋虎是前身小照即用其自題原韻》《有虎行為段雪亭題畫》《送段雪亭返故城》諸作;以及段囗(左栗右玉)返故城後,馮喜賡《病中懷段雪亭》《懷段雪亭》《喜雪呈張南橋段雪亭》諸作。同時,馮喜賡參與《聊齋志異遺稿》的編纂與評點亦在這一時期。

其二,道光十七年(1837)二月,馮喜賡重遊山東,訪段囗(左栗右玉)於故城縣,為段囗(左栗右玉)《夢虎軒詩文全集》撰序:「丁酉二月,喜賡過甘陵,雪亭先生出《夢虎軒全稿》示余,且索序。」(《墨夢齋文存》卷一《段雪亭夢虎軒詩文全集序》)

其三,道光二十年(1840)四月,馮喜賡試後至德州,歸途中重訪段囗(左栗右玉)於故城縣,馮喜賡作《過故城訪段雪亭》(二首)、《過故城別段雪亭》(四首)。在這次拜訪中,段囗(左栗右玉)委託馮喜賡選定畢生著作,據馮喜賡《歸途訪友記》:「道光庚子,禮闈報罷。四月十三日出都,十八日至德州。次日五鼓,輕車訪段子雪亭於故城縣……雪亭盡出其數十年著作付余選定,牛腰大卷,都置車中。與雪亭作別,成五絕四首。」(《墨夢齋文存》卷二)

同時,段囗(左栗右玉)亦支持馮喜賡將詩文結集整理:「雪亭先生慰余曰:『子年甫四十,進步未可量……子姑輯少年之作,別厘存之,以觀中年進境,可乎?」(《墨夢齋詩文全集》自敘)可見段囗(左栗右玉)對馮喜賡的重要影響。

《河南歷代方誌集成》總目

由於段囗(左栗右玉)、馮喜賡的深厚友誼,馮喜賡的記述可為今人考證段囗(左栗右玉)生平經歷提供可信佐證。

具體而言,關於段囗(左栗右玉)家世,馮喜賡《潞琴記》稱「段子雪亭,其先潞府儀賓也」(《墨夢齋文存》卷二)。關於段囗(左栗右玉)生平,馮喜賡《題段雪亭華山齋虎是前身小照即用其自題原韻》(其二)「羊腸任爾稱天險,馬足憑誰計戰功」句自注「曾從明將軍西征,以軍功議敘府經歷銜」(《墨夢齋詩稿》卷二)。

此外,馮喜賡《除夕祭詩挹芳樓》詩寫段囗(左栗右玉)「流寓甘陵雙足裹(段雪亭寄居故城縣),孤僻頗與人相左。一杯記拍一杯詩(雪亭精九宮之學),漫雲與可拒不可」(《墨夢齋詩稿》卷一),亦不失為段囗(左栗右玉)性格形象的生動刻畫。

段囗(左栗右玉)學術興趣廣泛,與馮喜賡具有多方面的契合點。在編纂《聊齋志異遺稿》外,段囗(左栗右玉)精通醫術,馮喜賡《懷段雪亭》詩稱「白眼隨人看,青囊授我醫」(《墨夢齋詩稿》卷二),可見段囗(左栗右玉)曾以醫術傳授馮喜賡,而馮喜賡自父親去世、三子夭折後潛心醫術,二人一拍即合,共同切磋——「喜賡以慈親多病,幼子早殤;潛求懸肘之方,幸遇隔垣之視」(《墨夢齋文存》卷三《丐段雪亭抄經驗方引》)。

《國朝中州詩鈔》

同時,段囗(左栗右玉)精通九宮之學,馮喜賡《送段雪亭返故城》「陽關裂鐵笛,還許記紅牙」句自注「先生精九宮」(《墨夢齋詩稿》卷一),而馮喜賡本人亦「博學善書」(《椿影集》呂延慶《敘》),並編纂有多部隸書著作。段囗(左栗右玉)亦工曲,馮喜賡《懷段雪亭》詩「山林在城市,花月寄歌詞」句自注「雪亭工南北曲」(《墨夢齋詩稿》卷二),而馮喜賡亦撰有傳奇作品。

由此可見,從小說戲曲到書法、醫術,段囗(左栗右玉)對馮喜賡有全方位的影響。《墨夢齋詩文全集》為今人展現了《聊齋志異遺稿》編纂的背後,段囗(左栗右玉)、馮喜賡之間持續數年之久的忘年交誼。

(二)胡泉

與段囗(左栗右玉)情況相似,馮喜賡與胡泉的交遊同樣得益於馮春暉的仕宦經歷。馮春暉《拳石山房遺詩》有《贈胡者島》《快雪和胡者島》二詩,《東山酬唱》收錄胡泉《祝旭林夫子壽疊瑞雪詩韻》《清源剿寇詩》二詩;馮喜賡《墨夢齋詩稿》有《題胡者島小照代家嚴作》。

今考馮喜賡《答者島》詩「先生好文兼好武,曾參軍務身勞瘁」句自注「曾從征川楚」(《墨夢齋詩稿》卷二),可知胡泉曾於嘉慶初年從征川楚白蓮教起義;又據馮喜賡《贈胡者島督轉(泉)即用其除日見寄元韻》(《墨夢齋詩稿》卷二)詩題,可推測胡泉或曾任山東督轉鹽運使司相關職務,而這或許正是胡泉結交馮春暉父子的契機。

《國朝中州名賢集》

馮喜賡《墨夢齋詩稿·隨侍集》收錄胡泉相關詩作七首。據馮喜賡《答者島》詩序「者島與予屢有唱酬之作」,又據《贈胡者島督轉(泉)即用其除日見寄元韻》稱「兩地僮兒抄熟路,奚囊來往日紛紛」,可推知二人唱酬往來的詩作數量遠多於《隨侍集》所錄數目。

在馮喜賡筆下,胡泉嗜酒使氣,孤傲不羈,《守歳口占戲呈胡者島(泉)》末句自注「者島自稱『壺裡糊塗』」、《胡者島贈閨秀詩數種作此謝之(時余方代姜梅倩搜輯閨閣著作)》詩「君是酒鬼我香痴」句自注「者島自稱『太平酒鬼』」。

由「壺裡糊塗」、「太平酒鬼」等名號,今人不難勾勒胡泉的性格特點。同時,從馮喜賡《飲於胡者島寓走筆謝之》詩:「主人取酒抱一缶,客方狂嘯酌大斗,大醉忘其索酒丑。主人瓶罄謀諸婦,酒未來,客已走」,亦可窺見二人聚飲暢談之場景。

值得關注的是,胡泉文武兼修的生平經歷、嗜酒狂放的性格特點,在文學創作層面內化為豪放使氣的創作風格,此種風格對青年馮喜賡影響頗深。在青年馮喜賡看來,胡泉為文「堂堂威風本冠軍,發為文章郁英氣」(《答者島》)、為詩「詩放毫端落江海,書盤腕底郁風雲」(《贈胡者島督轉(泉)即用其除日見寄元韻》),足見其對胡泉詩文的推崇。

《國朝中州文征》

胡泉亦將青年馮喜賡引為同道,在《答者島》詩中,青年馮喜賡被胡泉推為「文壇飛將軍」、胡泉則自稱「詩壇無敵大將軍麾下詩卒」。直到多年之後,馮喜賡回憶學詩經歷,「……與胡者島處,則變而為使氣。迨問字於東菜呂筠莊師,授以《曉嵐詩草》,見其紀律森嚴,乃大悔。」(《墨夢齋詩文全集》自敘)

儘管馮喜賡日後並未延續豪放使氣的創作風格,但由此亦不難看出,在共同編纂、評點《聊齋志異遺稿》之外,胡泉曾對青年馮喜賡產生的另一重重要影響。

(三)劉瀛珍

相較於段囗(左栗右玉)、胡泉,《墨夢齋詩文全集》所載劉瀛珍材料僅有一則,此即《墨夢齋文存》卷二收錄的《祭劉十仙舫文》。儘管如此,由於劉瀛珍生平、事跡歷來不為研究者所知,《祭劉十仙舫文》可為今人考證劉瀛珍生平事跡提供重要線索,主要體現在以下三方面。

其一,關於劉瀛珍、馮喜賡的交遊時間及地點。

據《祭劉十仙舫文》:「憶自戊寅夏日晤於梁園,傾蓋如故。繼以足下列家君門牆,情好益篤,固生死交也」,可知二人結交始於嘉慶二十三年(1818),嗣後劉瀛珍曾列馮春暉門下。又據該文「甲申冬,快聚清源,遂留署所,依依兩載」,馮春暉於道光三年至六年(1823-1826)間出任山東臨清直隸州知州,馮喜賡隨宦,劉瀛珍、馮春暉道光四年(1824)冬及其後兩年間相聚之「署所」即為馮春暉臨清直隸州官署,而這也正是馮喜賡、劉瀛珍共同參與編纂《聊齋志異遺稿》的重要時間段。

清代中州名家叢書

其二,關於劉瀛珍生平事跡。

據《祭劉十仙舫文》:「足下性拙澹,不甚合時宜,亦卒不為人所諒。梟聲盈耳,鬼蜮伺人。日坐愁城,每食不飽。既以療貧……連遭大故,復無子,憂病交攻」,可知劉瀛珍為人不合於時,終生潦倒困頓的生平經歷。由此亦可見劉瀛珍為《聊齋志異遺稿》「毅然醵金」(段囗(左栗右玉)《重鈔聊齋志異遺稿序》)之難能可貴。

其三,關於劉瀛珍卒年。

據《祭劉十仙舫文》:「余與足下訂交者,九年於茲矣」,此當據嘉慶二十三年(1818)夏梁園之會而言。另據該文「快聚清源,遂留署所,依依兩載」,兩相印證,可知劉瀛珍卒年為道光六年(1826)。由祭文的具體敘述,知為是年二月二十六日。馮喜賡作為劉瀛珍生前至交,在劉瀛珍身後為其出資置辦喪具,是唯一為其料理後事的好友(《祭劉十仙舫文》:「時在側者,惟余為君仆」)。

因此,馮喜賡對劉瀛珍事跡的記述具有較高可信度。《祭劉十仙舫文》作為新發現的劉瀛珍祭文,不僅是今人考證劉瀛珍生平的第一手材料,對於《聊齋志異》文獻研究亦具有較為重要的文學史料價值。

清光緒四年京都聚珍堂活字本《聊齋志異拾遺》

結 語

道光四年(1824),時年二十五歲的馮喜賡為《聊齋志異遺稿》寫下了「先生昔不遇,半世蹇且連。名心老愈淡,奇怪時鑽研」的題詞。此時的馮喜賡隨宦山左,二十二歲已成副貢,正是躊躇滿志之時——「余少有大志,早擬飛天池。命途亦亨順,庇蔭托嚴慈。」(《墨夢齋詩稿》卷四《別載賡弟》),其對蒲松齡生平的描述或許更多出自常見套語。

直到十餘年後,當屢試不第的憤懣之辭逐漸充斥在《墨夢齋詩文全集》中時,中年馮喜賡或許方能對蒲松齡的「蹇連」、「不遇」有更為感同身受的理解。

值得玩味的是,相較於蒲松齡「名心老愈淡」後的「奇怪時鑽研」,馮喜賡的精神寄託則更為具象化——馮喜賡博學嗜古,雅好收藏,其《墨夢齋外稿·記古》對家藏文物的記述和考辨,特別是為家藏潞王琴而作的《潞琴記》《潞琴歌》,時至今日仍是研究潞王琴及其流傳的不可或缺的史料,由此使光州馮氏家藏文物在河南文物收藏史上留下了屬於自己的篇章。對此,筆者將另撰文進行論述。[4]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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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河南省新鄉市圖書館古籍普查登記目錄》編委會編.河南省新鄉市圖書館古籍普查登記目錄[M].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 2017:108.

[4]朱姍.《墨夢齋外稿·記古》與清代中後期河南光州馮氏的文物收藏[J].中國拍賣,2023(06): 5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