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靜默的百合;歡迎關注中財論壇
一天深夜2點,母親在微信上給我發了三張照片,是她和父親四年前去南京遊玩的合影。
有了小女兒,我的手機一向是臨睡時就調靜音的,防止夜半手機突然響起,鈴聲大作吵醒了她,所以當時並沒有看到。
次日凌晨,看到母親發來的圖與發圖時間,我不禁自責難過起來,心酸難捺,默默掉了兩行熱淚。
平靜下來,細細端詳這些照片,看到父親頭戴旅行用的黑色鴨舌帽,站在燦爛陽光下。
可還是能察覺父親是不開心的,他那時病情已趨嚴重,總是莫名焦燥不安,出去玩只是應哥哥的要求一起去散散心而已。
看來,媽又在夜裡想起父親了,輾轉難眠,沒看時間,所以才會在無意間,在深夜點開這些照片並轉發給了我。
看著這照片,不禁想立刻推開手邊瑣事,打開電腦,點開那些珍存著的老像冊,仔細看看父親和我們在一起時留下的時光印記。
現在想來,很是愧疚不安:媽媽原來這麼愛看老像片,那父親呢?
父親在時,因病痛折磨常常是在和大家一起玩時鬱鬱不樂。
我們都以為他只是單純地不想出去,怕他勞累,所以很少和他一起出去,即使偶爾一起出去,拍的像片也很少洗出來給他看。
那時,他倆用的都是老年機,更不方便將照片發給他們。而我記得,父親臨去世前那些日子,自己明明是有這樣想法的,將他和我們大家的合影列印出來,裝訂成冊,帶給他看。
可後來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這個心愿終未實現,父親於三年前的一個七月永遠離開了我們,這件事也就無限期地擱置下來了,直到今天。
我一個相冊一個相冊,一張片一張照片地翻著,終於找到自己和父親唯一的一張單獨合影。那是多年前的五一,在花洲書院春風樓下,我倆坐在春風樓前的一張長椅上。
照片上,父親坐得很端正,雙腿分開,兩手平放在膝蓋上,目光平視前方,注視著鏡頭。
我則因穿著春天裙裝的緣故,雙膝併攏,兩手撐在長掎上,目光也如父親一樣平視前方,看著為我們拍照的人。
當時覺得這樣挺自然,並沒有察覺有什麼異常。可今天再看,卻分明看到,我與父親之間那種無聲的疏離:
當時我明明可以伸出一隻手臂,環著父親身後的椅背,如同環著父親的肩膀一樣;
或者將身子向父親再靠攏一點,握住父親在我這邊的手,如同兒時在外面,父親總是習慣地牽著我手一樣。
可是,沒有。與生俱來的疏離感束縛著我,與父親這唯一的一張合影里,我,這個他從小視為寶貝的女兒,在他生命最後一段光陰里,給予他的溫暖與溫柔是多麼吝嗇!
滿懷歉疚地含淚看完像冊,本想將挑出來的與父母親有關的放在一塊兒,用手機上轉發給母親的,可是,怕她看了之後,又觸景傷情,夜不成寐,終於沒有再發。
只是給她和妹妹分別打了一通電話,囑咐妹妹好好照顧她,並約好過了這陣熱天,涼爽了接她來住並一起出外去玩。
入夜,下起了雨,雨點劈里啪啦地敲打著窗外的世界,雨聲極清晰地傳到室內,躺在床上,默默地想著從兒時到如今與父親有關的點點滴滴,久久難以入眠。
想起小時我初學畫畫,畫那枝歪歪斜斜的梅給他看,他那一臉的喜悅;
我考上十五中去鎮上上學,他不會騎自行車,卻每每堅持一有時間就去廠門口候車點送我;有時甚至步行十多里去學校接我;
我去一中讀書,他擔心我眼睛近視,買了魚肝油、花粉給我喝;
去洛陽讀書,家裡明明不寬裕,父親頂著左鄰右舍一片「讓一個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的置疑聲,堅持讓我放心求學……
這一夜,雨下得很大,下了很久,我不知什麼時候才迷迷糊糊睡著。
在半睡半醒之間,看到父親戴了一頂淺灰色的圓沿旅行帽,滿面微笑地對我說,要出去走走,看起來挺開心的樣子……
再度被窗外雨聲敲醒,才知道竟是南柯一夢。
在斷斷續續,一陣接著一陣的雨聲里, 想起那座位於老家北地,奶奶墓旁,已經長滿青青芳草的父親的墳塋;
還有北邊那一大片每逢春天開滿雪也似梨花的樹林,如今卻被開發商圈占,樹全被暴力砍除,如今也是芳草萋萋,長成了一片荒原的田野,心裡空落落地。
仿佛有滿心的話要說,卻又不知與誰去說,從何說起。
打開床邊抽屜,看到父親去後,母親重新穿好了的那串紅珊瑚手鍊,這是父親貼身戴過的,本想藉此庇佑父親遠離病痛,沒想到竟成父親走後,這廣袤世間,他留給我的唯一念想。
一夜沒能好好睡。
清晨5點多,打開房門,看到東方一枚紅日如畫,鮮妍明媚,剛剛躍出東邊的地平線,給東邊一帶碧林鍍了一層明亮的曦輝。
看著這雨過天晴,妍紅美麗的朝陽,想起昨夜夢中父親微笑的臉,心情好了許多。希望如夢中所聞,這一世不輟勞作、勤勉一生的父親是出外旅行去了。
將紅珊瑚手鍊戴在手上,映著陽光熠然生輝:父親,希望您那兒再沒有病痛與風雨,祝您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