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很長嗎?
為了搞清楚這個問題,曾執導過高分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的導演蕭寒和主創團隊花了整整三年,走遍了全國各地,做出這部良心作品。
他們鏡頭對準了平凡普通卻鮮活的手藝人,挖掘出了他們閃閃發亮的生活,湊成了十餘個引人入勝的故事。
豆瓣8.9分,匠心滿滿,值得一看。
《一百年很長嗎 劇集版》
喝酒就要會做酒
越酒聞天下,東浦酒最佳。
作為紹興酒的發源地,東浦鎮出了不少專業的釀酒大師。
釀酒師沈佰和,七十四歲。
他出身於釀酒世家,現在他做酒的老屋,也曾是父親和爺爺做酒的地方。
因為釀了幾十年酒,老沈已經是附近有名的酒痴了。
因為釀酒技術的高超和老道,老沈和他的兩個哥哥曾經還被日本NHK電視台專門採訪過。
但現如今,由於大哥二哥年齡太大,身體撐不住,兄弟三個只剩他還在堅持釀酒。
鏡頭裡的他雖然看起來已經滿頭白髮,但做起酒來,還是神采奕奕。
釀酒時,老沈幾乎所有事情都是自己做的,補壞酒缸,做裝酒的木箱。
等到酒釀好了,自己再蹬著三輪車把酒送到買酒人的手裡。不論颳風下雨,都阻攔不了他對酒的喜愛,一個人就活成了一支隊伍。
每次釀酒前,老沈要找慣例騎著自己的三輪車,走街串巷上門收舊酒缸。
這個過程讓老沈的小兒子十分費解,因為明明買個新酒缸也才十五塊而已。上門收酒罈不僅要給人家五塊十塊的,最重要的是,勞神勞力的很。
但老沈說了,這舊酒缸比起新酒缸來說,可是好用的多。
雖然它外表破舊,但正是因為裝過酒,有包漿,所以做起酒來更穩當。
收完舊酒缸,老沈會把它們用水沖洗,然後一一排列到院子裡排隊。
在院子裡放上二三十天,白天曬太陽,晚上浸露水。
經過這樣的日曬夜露以後,這酒缸才能開始用來釀酒。
酒缸曬好了,老沈就會開始下一步,蒸米飯。
春天的時候,老沈做的酒叫做香雪酒,酒精度數在25度到45度。
釀這香雪酒,必須要用七月收割的早稻。
蒸米這天,老沈會早早起床。
他要先把成筐的米用水洗上好多遍,然後充分浸泡,開始燒柴準備蒸米。
熱騰騰的米蒸好了,需要降到24到28度之間才能開始發酵。
值得一提的是,米在降溫的過程中,老沈會一直在旁邊守著。
他根本不需要溫度計,只要時不時用手摸一摸,就能知道溫度多少。
這,就是釀酒大師的厲害之處了。
下一步,老沈會往米堆中加上釀酒需要的酒母和調料,用手來回迴轉混勻。
之後,只需要在米缸里挖出一個喇叭形的酒洞,留出缸底呼吸。
只需四十個小時以後,這酒缸里就會發酵出甜酒釀了。
有趣的是,釀酒這天,老沈剛跟老婆吵了架,他賭氣要離家出走,搬到釀酒的老屋來住。
他自個燒菜,自個喝酒,還對著鏡頭吐槽說:
自己都一頭白髮的年紀了,還是沒有摸清老婆的脾氣,給她罵死了。
但實際可愛的老沈,看似傲嬌得很,但實際上也是個寵妻狂魔。
自己在老屋裡守了一夜酒,這剛釀出來的第一杯老甜老甜的甜酒釀,老沈卻還是一定要給老婆喝的。
對於老沈這樣的釀酒大師來說,不同的酒釀起來講究也大不同。
春天釀香雪,冬天就要釀加飯酒。
所謂加飯酒,素有酒中獨步之美稱,其實就是我們常說的花雕酒,女兒紅。
冬至前一天,老沈戴上了自己的烏氈帽,在小兒子的幫助下開始釀酒。
除了季節不同外,老沈釀酒的步驟是差不離的。
但是要特別注意的是,釀加飯酒的時候,要增加糯米比例。
這樣釀出來的酒才濃度大,酒質醇,滋味鮮甜。
冬天釀酒,溫度很低,能夠抑制雜菌繁殖,這樣,就能延長自然發酵的時間,酒質更香醇。
一套流程走完了以後,老沈會給酒缸蓋上棉被。
之後就讓他們靜靜地呆在角落裡,放上四五年,就成了精釀。
其實說起老沈學釀酒的原因,也是很硬核的。
因為自己要喝酒,所以學了做酒。
自打喝過自家釀的好酒以後,老沈就沒法再將就了,市場上買來的機器酒,都不能入老沈的口。
因此,就算他年紀大了,每年也都要大費周章自己釀酒,喝著才合心意。
老沈做酒的時候,神態專注,心無旁騖。
他輾轉於煙氣繚繞的燒米的火爐邊,默默發酵的酒缸旁,心中掌握著大局,臉上雲淡風輕。
仿佛只要釀好了眼前的這缸酒,胸里就有了繼續快意生活的底氣。
釀罷酒,老沈會坐在桌前喝上喝兩盞,配上兩口下酒菜,我想著之前的所有操勞恐怕都能煙消雲散了。
白日夢想家
廣東佛山。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他叫黃忠堅,年僅26歲。
和同年齡段那些愛玩遊戲打籃球的男青年相比,黃忠堅不太一樣。
他痴迷的是江湖武俠,刀光劍影。
嘴裡時常念叨著匡扶正義,忠義永存。
每天,黃忠堅都要到家附近的鴻勝館和夏師傅練拳舞獅。
這是他最喜歡做的事情,雖然練得不好,但是黃忠堅很願意下苦功。
平日裡,他在家飯罷,也會在狹小的租房裡用臉盆作獅頭耍上一會兒。
他說他的夢想不大,是回老家當村長。
然後在村裡建造一個武館,組一支舞獅隊,還要教村子裡的孩子打拳。
每次喝酒的時候,黃忠堅也總會慷慨激昂的和朋友描述自己的武俠世界。
仿佛自己是一個武林大師,已在江湖混跡多年,全身上下流淌的,是滿滿的江湖義氣。
但是他的這份執著,雖然能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卻感動不了不喜歡他的岳父岳母。
黃忠堅有一個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叫孫雪菲。
平日裡,兩個人最愛拌嘴,就像是在說相聲,一人捧哏一人逗哏。
這樣動不動就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是倆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因為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逃避生活給他們帶來的苦。
雪菲已經懷孕數月,但是這小兩口的結婚卻還沒提上日程。
原因很普通,因為黃忠堅沒房沒車沒錢。
自打十六歲從老家肇慶到佛山打工,在這裡混了十年,黃忠堅還是個普通的打工仔。
岳父嫌他條件不好,根本不願意把女兒託付給他。
為了給岳父岳母留個好印象,黃忠堅不僅多次上門表態,還花了自己全部積蓄付了新車的首付。
岳父岳母看到他心誠,才好不容易鬆口,小兩口終於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
可一關剛過一關又來,雪菲產檢時卻被醫生告知,孩子有先天性心臟病。
孩子出生以後接受了手術,手術雖然很成功,但卻讓黃忠堅欠了一大筆錢。
好在儘管前路困境重重,黃忠堅還是下定決心挺直腰杆往上沖。
在自己的婚禮上,他和雪菲緊緊相擁,這是他們告別過去那段艱難日子的儀式,也是開啟新的未來的關卡。
此外,黃忠堅還在婚禮儀式以後正式拜了師,成為鴻勝館夏師傅的嫡傳弟子。
也如願帶著自己培養的兒童舞獅隊表演了節目,用他的話來說,這樣才熱鬧喜慶,有特點。
雖然生活仍是一地雞毛,但是對於黃忠堅來說,此時的他擁有了愛,也擁有了夢想。
也許生活的答案,就在付出勞動,換回幸福的生活本身。
只要心中仍有希望,就能一步一步打敗困境走下去。
守護戈壁瑰寶
這一站,主創團隊來到了戈壁荒漠中的敦煌石窟。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國文物修復界的泰斗李雲鶴。
李雲鶴是在六十多歲退休後,又返聘了二十年。如今他已經八十多歲高齡,仍然堅守在文物修復保護的第一線。
上個世紀,國家建設大西北,不少內地青年滿懷雄心壯志去到了那裡,李雲鶴就是其中一員。
當時,石窟里黑洞洞,別人都不願意去,只有李雲鶴願意承擔清掃洞窟的工作。
時間久了,他就開始被壁畫吸引,漸漸開始修復工作。
面對著幾千年遺留下來的中華文明歷史結晶,文物修復師一切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對自己的要求必須嚴苛。
修複壁畫很難,每個畫壁的損害原因都有講究。
摸清了原因,修復師要手握針管注射頭一針針的修復,精細的像在牆面上繡花。
一天的時間,僅僅能修復0.5平方米。
但是在李雲鶴這樣的大師手中,除了這些基礎的修復工作,他還有很多讓人驚嘆的傑作。
他最為驕傲的作品,當屬這個平常不對外開放的特級洞窟。
洞窟建於唐代,牆壁上本來的壁畫也是由當時的唐代人刻畫的。
可是到了宋代,工匠懶得重新建窟,就直接在唐代壁畫上繪畫,以至於牆壁上本來的壁畫被整體遮蓋。
在藝術價值上來看,被蓋住的唐代壁畫是遠高於宋代壁畫的。
為了能讓唐代壁畫重見天日,但又不讓宋代壁畫受到破損,李雲鶴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把宋代壁畫層整體剝離下來,然後向外遷移。
如此一來,不僅底層的初唐傑作赫然重現,莫高窟的壁畫面積也相應的增加了不少。
這種操作聽起來就很神,在國內也是開創性的。
通過這樣的修復,能同一個洞窟里,讓人看到好幾個朝代的壁畫傑作。
怪不得有人說,文物修復師的手,就是時光穿梭機!
除了這個特級洞窟以外,李雲鶴還做過很多讓人感嘆的事情。
比如。1992年,他把受損嚴重的北魏洞窟連根帶起,採取整體搬遷。
搬遷過程中,他選用掛壁畫的技術,把壁畫和其地仗層像紙一樣整張剝離牆面,然後再掛到新的洞窟。
在六十公里以外的新洞窟,李雲鶴完成了異地修復。
為壁畫修復奉獻了一輩子的李雲鶴,談起自己的家人也是相當驕傲。
他的兒子,孫子孫女,都在學成之後選擇回到沙漠,跟隨自己從事壁畫修復工作。
一家人在飯桌上,常常談論不是家長里短,而是壁畫的病害原因,地仗特徵,修復材料......
我想,對於這樣的一大家子來說,或許對壁畫的喜愛早就已經融在了血液里。
滄海一聲笑
江蘇,蘇州。
老城姑蘇區的白牆黑瓦房,是老蘇州人的一方小天地。
在一片稍顯破敗的居民區里,隱藏著一個專業制琴人。
李兆霖,七十二歲。
他十七歲進入蘇州民樂一廠,至今已經做了五十五年的琵琶。
現在你若是翻開《中華樂器大典》,就能在上面看到老李的名字。
老李身形清瘦,時常笑臉盈盈,但一旦做起琴來,神態就不一樣了。
老李說,做琵琶就講究五個字:松、爆、盪、脆、亮。
每做一把琵琶,就好像在生孩子,要帶著感情把它生好養好。
要做好一把滿足要求的好琵琶,背板至關重要。
如今老李年紀大了眼睛不好,琵琶背板弧度的變化全靠直覺經驗。
和釀酒大師老沈一樣,老李只要手一摸,就知道這弧度對不對。
他做琴時靈巧專注,手藝嫻熟,做出來的琴也音色極佳。
為此,常常有全國各地的演奏家找他定製。
遺憾的是現如今,老李已經決定不再做琴了。
把手上這隻大紅酸枝如意頭琵琶收個尾,老李的制琴生涯就宣告結束了。
長期做琴,飛舞的木屑讓老李得了粉塵病。
他的鼻子在此前已經做過了兩次手術,但是還是失去了嗅覺。
不過,老李卻還堅持做著一項工作,修琴。從老李這齣去的琴,終身保修。
他說,換把琴要好幾千,修一修卻還能用上很多年。
一把琴的壽命很長,往往前來修琴的都是幾十年前的老客戶。
琴送來返修,老李也不會收錢,因為他看中情誼。
他時常會和客戶坐下來聊聊琴,聊聊音樂,因為做琴的工匠和彈琴的演奏家,也是另一種高山流水遇知音。
天南海北,是這一把琴把他們聯繫在了一起,儘管多年沒見,但只要見了光是繞著這把琴,就能聊上好久的天。
家裡的角角落落,老李珍藏了許多把上好的樂器。
每當他撫摸著這些樂器,都像個剛接觸新奇事物的孩子,眼睛閃閃發光,如獲至寶。
那種獨特的光環,是手藝人對作品的熱忱和珍惜。
在如今這樣發展飛速的時代,或許這些老手藝人的光環已經慢慢被時代磨得褪了色。
但是他們身上那種氣定神閒的超脫,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看了這麼多故事,此時再拾起這檔節目中導演提出的問題,我想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了屬於自己的答案。
一百年很長嗎。
人生海海,潮落潮起。
對於大多數人類來說,這一百年足以囊括了整個人生。但是往遠處看,這短短一百年,又頃刻間就可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一百年很長嗎。
朝雲夕逝,雲涌風起。
這一百年的時間,也只是地球微不足道的一口呼吸。但是這呼吸之間,卻留下了悠揚清朗的琴聲,精彩絕倫的壁畫,讓後人得以在方寸之間窺得千古傳承。
一百年很長嗎。
天地悠悠,過客匆匆。
我們精雕細琢的一生,或許留下的不過是渺小到微不足道的點點星塵。但是正是這點點星塵的次次積累,才組成了如今這璀璨的星河,讓人感嘆。
文章轉載自原創作者: 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