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詩人愛旅行,為什麼總選擇江南,江南到底有何迷人之處?

2020-06-03     也可自話

原標題:唐朝詩人愛旅行,為什麼總選擇江南,江南到底有何迷人之處?

自東晉南渡以來,以長江為界,中國形成了南北對峙的局面,再到南北朝時期,我國歷史上經歷了數百年的「南北戰爭」,也造成了數百年的南北文化隔絕,出現了南北文化差異,南方和北方都各自形成了鮮明的文化特色:

褚季野語孫安國云:「北人學問,淵綜廣博。」
孫答曰:「南人學問,清通簡要。」
支道林聞之曰:「聖賢固所忘言。自中人以還,北人看書,如顯處視月;南人學問,如牖中窺日。」
——《世說新語·文學》

褚季野、孫安國都是東晉名士,支道林是東晉名僧,你看他們三人這短短的幾句對話,就把南北人在學問方面的差異,說得非常透徹。北方人廣博、而南方人凝練,但北方人博而不精,南方人精而不博。

隨著隋朝統一南北,隔絕了數百年的南北文化,才逐漸開始融合,再加上隋唐大運河的開通,更是為南北文化交流提供了非常大的便捷性,到唐朝,南下的北方人越來越多,融合越來越迅速,以至於「旅行」成為了唐朝人的新風尚。

旅行之路

雖然說起來有運河的開通,為南北交流提供了很大的便捷,但實際上唐朝人想要出一趟遠門也是非常不容易的。首先,唐朝的戶籍管理非常嚴格,你作為唐朝公民,不可以無緣由地長期離開戶籍所在地,但有兩個例外,從商或求學求仕的人,另當別論:

「諸非亡而浮浪他所者,十日笞十,二十日加一等,罪止杖一百……若營求資財及學宦者,各勿論。」——《唐律疏議·浮浪他所》

正是這兩個例外,給唐朝的文人雅客創造了漫遊的條件,於是詩人們開始了他們的旅行之路,但即便如此,唐朝人也不能說走就走,他們還要先去當地官府開證明,相當於現在的通行證:

「凡度關者,先經本部本司請過所,在京,則省給之,在外,州給之。雖非所部,有來文者,所在給之」。

通行證的發放也非常嚴格,總之,經過這一套繁瑣的程序之後,你才真正有資格踏上旅行之路,如果你是個有錢人,那這一路旅行,一定會非常愉快,因為唐朝旅行成風,所以各地旅館也非常發達,當時中國最豪華的旅館非褒城驛莫屬了。

在褒城驛裡面,你可以享受到世間一切能享受的事物,有富麗豪華的酒館、飯店,有來自全國各地的美酒和美食,香味撲鼻;酒足飯飽後,你還可以泛舟湖上、可以釣魚、也可以把酒問月。如果你是個詩人,此時一定要賦詩一首,或作文一篇,就像晚唐詩人孫樵那樣,寫一篇《書褒城驛壁》散文,一句「天下第一驛」,奠定了褒城驛的地位。

各地驛站還提供驛馬和驛驢,驛馬是用來傳遞情報和公文等物資專用的,因此只能官方使用,而驛驢則可以用租賃的方式,提供給行人使用:

「道路列肆,具酒食以待行人,店有驛驢,行千里不持尺兵。」 ——《新唐書·食貨志一》

那個時代就提供「租車」服務了,不得不說唐朝人的商業頭腦真的很厲害啊。

但是,旅途中各種便捷雖然很爽,但也著實費錢,李白遊歷不到一年,花了30餘萬,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李白親自為我們算了一筆帳:

「囊昔東遊淮陽,不逾一年,散盡三十餘萬,有落魄公子,悉皆濟之,此則是白之輕財好施也。」

這其中固然有李白輕財好施,大手大腳花錢的原因在,但花30萬巨資,也從側面證明了漫遊確實需要一定的家底才能痛快啊。而且,光有錢還不行,還得注意安全,晚唐詩人李涉就在一次旅途中遇險,幸而是有驚無險。

說李涉乘船去江州看望弟弟,路遇強盜,問:船上何人?回答說:這是李博士(李涉)的船。強盜一聽是李涉的船,就不打劫了,條件是讓李涉為他們作詩一首,於是李涉寫了一首七言絕句:

《井欄砂宿遇夜客》
暮雨瀟瀟江上村,綠林豪客夜知聞。
他時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

強盜們得到這首詩後,高興地不行,不但劫詩不劫財,反而還送給李涉許多財物,真是一群浪漫的綠林好漢。

從這些故事中,我們可以看到,唐朝人的旅行,雖然也會有困難和危險,但因其發達的水運和驛站,比以前各朝代都便捷許多,這才是唐朝人樂於旅行的重要原因。但即使如此,人們的旅途中,大多數時候還是靠雙腳,每一次旅途都是經年累月,因此,在一次次起程和送行中,就有了「離愁」情緒;長期的宦遊之旅,又滋生了「漂泊」的意象。

這種離愁和漂泊,成了詩人在漫遊途中詩情的催化劑。

江南文采之盛

前面說了,唐朝人的旅行之地就在江南,可是,唐朝的首都在以長安、洛陽為中心的黃河流域,人們卻為什麼擠破了腦袋要往江南跑呢?原因很簡單,一是因為唐朝的大多數士子都來自於關東和關隴集團,他們的根據地都在北方,南北融合之後,自然想要去南方走走看看;而對於文人騷客而言,南北朝時期,南方文化比北方更繁榮,而南方又以江南為主,江南是六朝故地,出了許許多多著名的文人名士,謝靈運、陶淵明、鮑照等人,都活動在江南一帶,不僅他們的風流韻事讓人嚮往,他們筆下寫到的江南山水,更是對唐朝詩人有著巨大的魔力。

唐朝的江南概念和今天有所不同,今天我們所說的江南,通常是指江浙一帶,唐朝則稱之為吳越,而唐朝的江南,除了吳越,還包括湖北、湖南、江西、安徽等地。杜甫名篇《江南逢李龜年》,作於潭州,也就是今天的湖南長沙,可見杜甫詩中提到的江南,實際是指長沙,而非江浙。

有了便利的交通和發達的驛站,文人墨客、貴族士子,當然要趁機會到瑰麗的南朝親眼目睹一番。大量的文人士子南下,並在遊歷過程中寫下了無數壯麗的詩篇:

初唐,20齣頭的天才少年王勃,開始了他第一次江南之旅,最遠到達了交趾,這次漫遊中,他寫下了驚天地的《滕王閣序》,一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至今為人讚頌;

盛唐,24歲的蜀中少年「仗劍去國,辭親遠遊」,他這次漫遊的目的地就是吳越,少年名叫李白,這次吳越之旅,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後來在他38歲、55歲時,又先後兩次游吳越,在他人生中最後一次漫遊吳越的起點,寫下了「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的千古名句。

中唐,白居易來到潯陽江頭,邂逅以為彈琵琶的小姐姐,她家住京城蝦蟆陵,和白居易故居東亭同在長安城常樂坊,老白看著這個惹人憐愛的小老鄉,聽著她彈奏的小曲兒,不禁為之流淚,寫下「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

晚唐,盛世的榮光已經遠去上百年,只有江南看不到末世的悲慘氣息,人們還在紙醉金迷中,享受著最後的瘋狂,詩人杜牧路過秦淮,聽到商女的動人歌聲,想起國家正在存亡之秋,寫下「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你看,江南始終貫穿著整個唐朝,從鼎盛時期煙花三月的揚州,到衰亡時期唱著玉樹後庭花的秦淮河畔,每一座江南城市,都見證了大唐的榮辱興衰,而這些江南城市中,最值得一提的,當屬揚州。

最繁華的江南城市

一般來說,一個國家最繁華的城市就是首都。但是,唐朝的首都實在太多了,有首都長安,東京洛陽,北京太原,合稱三京。長安是經濟文化中心,真正的國際大都市;洛陽是陪都,在很長一段時間也實行了其政治功能,並且因其交通便利,還是帝國最大的糧倉;太原則是李家的龍興之地,雖然沒有行政功能,但地位卻是不可動搖的。

除了三京以外,唐朝最繁華的城市就是揚州了,素有「揚一益二」之說,這麼說吧,唐朝的江南以吳越地區為主,那吳越的代表,就是揚州。揚州的繁華富庶從南北朝就有記載了,南朝梁人殷芸在書中如此寫道:

「有客相從,各言所志:或願為揚州刺史,或願多資財,或願騎鶴上升。其一人曰:『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欲兼三者。」——《殷芸小說·吳蜀人》

一群人聚在一起談論自己的志向,有的人說想做揚州刺史,有的人說想發財,有的人說想騎鶴成仙,其中有一個人說,我想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他一個人就把三個人的志向都占了。

另一個讓揚州出名的典故是李白,當年李白在黃鶴樓上,為自己的偶像孟浩然送別,寫下了《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一詩,廣陵和揚州因此被人熟知: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這裡有個非常有趣的知識點,南朝人把去揚州叫做「上」,而唐朝人卻說「下」,這是為什麼呢?主要還是因為運河,唐宋時期,國都都在運河上游,因此要去揚州,就需要順江而下,因此唐宋人都說下揚州,騎鶴上揚州也逐漸演變成了「騎鶴下揚州」,這樣更符合現實習慣。

揚州的繁華還記載於外國人的筆下,唐玄宗年間,高僧鑒真受日本僧人之邀,第一次東渡,近百年後,唐文宗年間,日本僧人圓仁也來到了中國,他在揚州上岸,並且在這裡渡過了他的第一個中國新年,他在《入唐求法巡禮行記》書中詳細記錄了唐朝人過年時的熱鬧場景:

「廿九日,幕際,道俗共燒紙錢。俗家後夜燒竹,與爆聲,道『萬歲』。街店之內,百種飯食,異常彌滿」。

可見唐朝人會在每年臘月二十九日這天燒紙錢祭祖,並在後半夜開始放爆竹,同時在爆竹聲里高呼萬歲,而街道上開滿了飯店酒樓,各種美味珍饈琳琅滿目。

圓仁和尚對杭州的熱鬧描寫,絕不輸獨一份兒的,據記載,在唐朝最強盛的時候,到長安、揚州等國際性大都市求學取經的外國人絡繹不絕,其中最多的商人來自阿拉伯,最多的留學生就來自日本,在揚州最繁榮的時候,人口一度高達47萬,僅次於三京等城市。

揚州的繁華從南朝算起,一共持續了上千年,直到清末,京杭大運河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漕運不再走運河,揚州也逐漸衰落了。

可謂是興也大運河,衰也大運河,確實,南北對峙的形成,到最終的融合,多虧了暢通的運河體系和完善的驛站制度,讓南北方的人們可以自由往來,經濟和文化可以自由交流,隋唐時期的融合,是中國歷史上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大融合,同時,也形成了在文化、飲食、生活等方方面面的差異化,奠定了我們現在意義上所謂的「南方人」和「北方人」,時至今日依然被人們討論著,比如:你家鄉的豆腐腦,是甜的還是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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