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利·斯科特+《異星災變》:當AI進化出人格,人類如何自處?

2020-09-09     毒藥君

原標題:雷德利·斯科特+《異星災變》:當AI進化出人格,人類如何自處?

科學也好,宗教也罷,除了名稱不同,本質上,它們都是某種信仰的代名詞。區別無非是違心還是唯物。而本劇導演雷德利·斯科特則傾向認為,一旦過度提倡某種信仰,它勢必會往反方向發展。具體到《異星災變》中,你越提倡科學,人就愈發對無法解釋的形上學著迷。你越提倡宗教,人就愈發對「真理」向而往之。

雷德利·斯科特曾在採訪中明確表達過他對AI技術的擔憂,但看完這部劇的開頭,我發現比起對技術的害怕,他更害怕的是人類。

文、編輯、排版丨Zed

像伍迪·艾倫、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這樣一年一部的節奏,對大部分高齡導演而言都是奢侈。更難的是保持原創性,能做到的更是寥寥無幾。

同樣邁入高齡選手組的英國導演雷德利·斯科特可謂影壇「奇葩」,其涉獵題材不但沒有因為年齡關係趨向保守,反而越來越多將視野落到一些終極命題的探討之中。除了接下來籌備的新版《異形》,雷老爺子近期跨界電視圈,在HBO推出的十集迷你劇《異星災變》中就再次表達了他對人類命運的思考。

觀眾既能從中找到《異形》的影子,也能看到對《普羅米修斯》的進一步辯證反思。隨著這部劇的口碑在海內外的水漲船高,它必將成為本月無法被忽視的話題大作。

科學和宗教或許是一回事

《異星災變》為觀眾呈現了一個宏大而迷人的故事。

未來,人類因某種原因和自己生產的人工智慧發生衝突並爆發戰爭。諷刺的是,生產人工智慧的一派雖然握有高度發達的科技,卻因為迷信宗教,而在某些方面變得迂腐而愚蠢:一方面,他們能用飛船將自己傳送到遙遠的外太空,為下一代尋覓更好的生存環境;另一方面,面對危險時,他們又會念叨「密特拉鎧甲和光明護我身,萬般險惡皆傷不了我」這樣嚴重違背唯物主義的教條。

有趣的是,他們信奉的密特拉教在人類歷史早期曾真正存在過一段時期。導演似乎想借未來人對遠古神秘教派的崇拜,塑造某種矛盾而和諧的共生機制。這種詭異的對立統一在人類另一派身上同樣有體現——他們不相信神明,轉而傾向無神主義的科技。因此,在盜來密特拉派的黑科技(人工智慧)後,無神派成功改寫了其中一具AI的程式,讓其攜帶6個人類胚胎前往異形孵化,旨在創造一個唯科學至上的、真正意義上的「無神社會」。

但幾乎從AI登陸的那一刻起,無神派幻想中的「絕對唯物」理想就遭遇挫折。這從攜帶人類胚胎的兩位人工智慧的稱謂就可見一斑。雖然雷導在視覺上刻意模糊了兩位AI的性別界限,但從他們相互以「父親」「母親」相稱,加上二人前往的無人星球,一種類似於亞當夏娃的聖經式隱喻便瞬間躍然而出。此刻,科技和宗教的界限,猶如他們所反對的教條一樣,越抗拒,卻越發不能割裂。

隨著時間累積,AI哺育的小孩因為誤食當地帶有放射元素的果實紛紛早夭。在此過程中,僅存的幼苗坎皮恩儘管被AI禁止一切宗教崇拜,但坎皮恩仍然通過禱告來紀念已經逝去的同伴。這種寫進人類DNA的行為邏輯,側面印證了人類不可能完全擺脫某種形上學對自己的「束縛」,因為這種束縛來自一種生物求生的本能。

遠古時期,缺乏科學認知的人類祖先由於無法解釋自然現象,只能將其神化,從而達到自圓其說。有觀點認為,由自然崇拜衍生的圖騰信仰其實就是宗教的原始雛形。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坎皮恩會將導致大家死亡的果實作為禱告對象,其實某種角度而言,他是想藉由這個圖騰,表達他對死亡和未知的恐懼和逃避。

中國有個詞用來概括科學和宗教的矛盾可謂一針見血,叫「物極必反」。雖然無神派的初衷是讓AI帶領新人類開創一個完全沒有宗教的社會。但反過來說,AI向坎皮恩灌輸的理念會不會是另一種變相的「宗教」呢?

顯然,科學也好,宗教也罷,除了名稱不同,本質上,它們都是某種信仰的代名詞。區別無非是違心還是唯物。而本劇導演雷德利·斯科特則傾向認為,一旦過度提倡某種信仰,它勢必會往反方向發展。具體到本劇中,你越提倡科學,人就愈發對無法解釋的形上學著迷。你越提倡宗教,人就愈發對「真理」向而往之。

回看人類歷史,宗教和科學一直在一種相互競爭中求同存異,它們之間就像電視和電影的關係,很難讓其中一方消滅另一方。《異星災變》用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姿態,再現了兩種意識形態的矛盾和共生,不由讓我想起那句「科學的終點即神學」。至於會不會在某個時間點將另一方同化,全看夾在這兩種形態的人如何選擇。而關於「人」的表述,本劇可謂將其多變而複雜的一面表現得淋漓盡致。

AI也許比人更具備「人性」

雖然《異星災變》在一次性放出三集後,選擇了一周一集的擠牙膏模式播出。但這三集光是對人性的探討就已經看出雷老對「何以為人」的深度思考。這份思考不單包含人類,也包含了AI。儘管本作和異形外傳不共享一個世界觀,但闡述的母題又非常容易讓人把二者關聯在一起。

《異形:契約》中,黑化的人造人大衛最終決定以造物主姿態消滅人類,建立新秩序。到了《異星災變》中,名為「母親」的AI一開始也很容易讓人誤解它對自己養育的人類圖謀不軌。

除了前文提到要人類不計一切後果拋棄宗教外,採取嚴格到近乎教條的培養方式,都很難不讓人相信,這是AI對人類發起的變相殖民。但與此同時,可以看到這種誤解其實來源自人類的無知,錯的也許不是程序,錯的是我們一開始建立的偏見。

以坎皮恩為例,年少無知的他因為同伴相繼離世非常痛苦。在親眼目睹「母親」謀殺前來「營救」自己的人類士兵後,他開始對「母親」撫養自己的意圖產生懷疑。為了擺脫AI控制,坎皮恩略施小計成功脫身,可如不是「父親」及時制止,坎皮恩和小夥伴極可能葬身異星複雜的環境和異獸之口。劇中有一個反轉非常耐人尋味:當坎皮恩意識到放射性果實才是導致同伴死亡的真實原因後,他第一次向「母親」表達了愧疚。這個道歉除了有小孩意識到錯誤外,還有一個深層含義是,他重新信任了冰冷的「AI」,選擇用一個人類理解的「母親」概念與其重歸於好。

這裡邊牽扯到科幻題材中一個已經被討論過無數次的概念,即,AI發展到一定程度到底能不能進化出「人格」。如果能,那它們將如何被定義?

《我,機器人》里,擁有自我意識的NS-5最終打破了人和機器的邊界,成為帶領機器人走向新紀元的救世主。它和男主的友誼,也預示著人類和自身研發技術之間的更多可能:二者或許不應該單純是服務和被服務的關係,他們可以是戀人,可以是朋友,甚至,是母子。

事實上,《異星災變》的「母親」在守護人類這件事上一直恪盡職守。在被無神派改寫程式後,她在對坎皮恩的教育上雖然強硬且單調(否定坎皮恩的信仰自由),但在後者處於危難之際,「母親」身上迸發的「母性」又是令人驚嘆而恐懼的——為了阻止後續有人來打擾坎皮恩的生活,它消滅了接收到求救信號趕來異星的密特拉飛船……

雖然坎皮恩對它的誤解讓「母親」無法領悟,但作為一個守護者,「母親」的付出,甚至每次因為小孩的去世陷入悲傷進而超載發生故障,都讓它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個「人」,而非一堆零件。

反觀人類,即便掌握再多科技,也依舊無法逾越階級壁壘的鴻溝。密特拉一派雖然科技發達,但宗教的介入嚴重阻礙了社會的民主平等。至此,宗教已經不再單純是一種信仰,而成為一種統治的工具。在這套工具中,上層精英左一個道德,右一個仁義,但強姦女教徒的罪犯,恰好就出自他們之中。被「母親」擊毀飛船後,倖存的軍官為了找回被「母親」帶走的小孩,提議帶部隊前往營救。可上級首先想到的不是小孩,而是以自保為藉口推脫,並以階級身份作要挾,要軍官不要用教義對自己發號施令。單是這一場戲,就已經將人類自私自利和偽善暴露得一乾二淨。

再來說那批偶然前來異星球的軍人,營救坎皮恩和後續失蹤小孩途中,他們動了將星球據為己有的念頭。為了騙取坎皮恩的信任,他們滿口謊言,甚至不惜以毀滅「母親」的方式將坎皮恩強行帶走。這一段,又何嘗不是對人性中貪婪、狡詐一面,以及對西方殖民歷史的隱喻?

透過這類對人性缺陷的描寫,對應宗教里的十誡和七宗罪,還讓人看到了人這一物種的局限。也許科技進步幫助我們提升了生活水準,但人作為魔鬼天使共同體的本質,並不會隨著外部環境的改變而改變。在《異星災變》中,挑起戰爭和混亂的並不是AI,而是人類。這本身就像一記耳光,將整天擔憂AI造反的我們結結實實拍到了地板上。

雷德利·斯科特曾在採訪中明確表達過他對AI技術的擔憂,但看完這部劇的開頭,我發現比起對技術的害怕,他更害怕的是人類。

(文中觀點僅代表作者個人。)

THE END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o/f9N4dHQBURTf-Dn5Pmyu.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