屢次轉型緣何屢次錯失?「時尚電商第一股」蘑菇街的艱難救贖

2022-07-10   商學院雜誌

原標題:屢次轉型緣何屢次錯失?「時尚電商第一股」蘑菇街的艱難救贖

文:王倩

在電商購物這一領域,蘑菇街的存在感越來越弱。在蘑菇街剛發布的「618」戰績中提到,有14位主播實現成交超百萬的突破。這一成績,對於蘑菇街而言可喜可賀。但是相較於其他主流電商平台,其成績並不理想。比如抖音「618」數據顯示,在「618」期間銷售額排名前50名的達人,銷售額均超過4000萬。其中,共有19位達人銷售額破億,最高突破5億。

在業務上經過內容社區、海淘、社交電商等多個風口之後,蘑菇街把全部精力押注在直播電商上,但直播並未改善它的業績。

剛剛過去的6月份,蘑菇街發布了截至2022年3月31日的2022財年下半年及全年業績。2022年財年,蘑菇街總收入3.375億元,同比下降30.0%,調整後凈虧損8260萬元。但這並非蘑菇街首次虧損。財報數據顯示,2019財年蘑菇街虧損額為5億元;2020財年虧損擴大到22.24億元;2021財年虧損為3.28億元。其盈利情況已經呈現連年虧損的態勢。

蘑菇街緣何至此?

興起:依賴淘寶

梳理蘑菇街的興起歷程,可發現其起點並不低。

2011年2月14日上線的蘑菇街,其創始人為陳琪,畢業於浙江大學,曾經是淘寶的第51號員工。在淘寶,他認識了首席架構師岳旭強、資深營銷李研珠,再加上陳琪的大學同學魏一搏,他們成為了蘑菇街的四大創始人。

「淘寶系」出身的創始人,給蘑菇街依託淘寶發展打下了基礎。

按照陳琪最初的設想,只是做一個關於女性的社區,「這個社區里,女性可以扎堆聊天、曬購物、分享時尚心得……」經過4個人的不懈努力,蘑菇街在2011年的情人節上線,並在女性用戶中得到迅速傳播。

分享購物心得、參與話題討論,慢慢地,分享購物連結則成為必然,這便是蘑菇街的雛形。當時蘑菇街的形態,有點類似如今的小紅書,也因此培養了大量的KOL(關鍵意見領袖,Key Opinion Leader)和KOC(關鍵意見消費者,Key Opinion Consumer」),當時內容驅動消費是其主要的商業模式。

彼時,蘑菇街的主要收入來源是撮合成交額帶來的佣金。KOL們分享的連結絕大多數是淘寶連結。蘑菇街也曾引入過凡客、拍拍、夢芭莎等服飾網站的產品,但用戶端90%的流量都指向淘寶。

蘑菇街的這種商業模式,也吸引了大量的用戶和商家。作為導流平台,剛剛上線不久的蘑菇街便達到日均UV(網站獨立訪客)220萬,導流至淘寶的流量每天可產生約500萬元的交易額,蘑菇街日均則可獲10餘萬元的佣金。

其官網顯示,2012年,陳琪在接受第一財經採訪時曾表示,「蘑菇街的消費者確實把95%的錢花在了淘寶。」彼時有外界質疑蘑菇街不夠獨立,而陳琪則認為,蘑菇街不獨立的是收入中的很大一塊來自淘寶,「任何一家公司的獨立性,都來自於他提供了獨立有價值的服務」。他如是說。

根據不完全統計,2012年至2013年,蘑菇街80%~90%的收入來自於淘寶佣金。2013年,蘑菇街憑藉導購引流業務從淘寶平台可以拿到的日均佣金達50萬元至60萬元,轉化率高達10%。

依託於淘寶,蘑菇街可謂風生水起。曾經有蘑菇街的老員工在知乎上寫道,那時淘寶還沒有個性化算法推薦,但是蘑菇街卻有一個絕技——用爬蟲技術或用戶自己上傳進行人肉算法推薦。這樣做的好處是,大家越喜歡一件商品,它的排序就會越靠前,也就越容易成為爆款。得益於這一能力,當時人們購物時流行先去蘑菇街看推薦,再去淘寶下單。蘑菇街的slogan一度為「買衣服,先逛蘑菇街」。

蘑菇街發展一年後,註冊用戶超過600萬,DAU(日活躍用戶)超160萬,日均PV (頁面瀏覽量)7000萬。2013至2014年是蘑菇街的鼎盛時期,日瀏覽量過億。

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隨著淘寶生態體系的逐漸成型,淘寶電商的各個環節形成閉環,2018年8月淘寶切斷所有外部導購連結。當時淘寶是蘑菇街引導連結的主要對象,因而淘寶的這次禁令,蘑菇街首當其衝。

當時的蘑菇街沒有形成自己的電商體系、供應鏈體系、交易體系,淘寶的這一舉措導致蘑菇街元氣大傷,這也加快了蘑菇街的轉型。

轉型電商 錯失風口

實際上,當淘寶切斷蘑菇街的引流功能後,蘑菇街並未一蹶不振。憑藉之前通過導購積累的商家和用戶,蘑菇街快速實現了導購平台和電商平台之間的角色轉換。

其官網信息顯示,被淘寶切斷外鏈之後,蘑菇街表示,自己前幾年主要的定位是消費者社區和導購網站,所以一直有一種「幫別人做嫁衣」的感覺。2013年年底蘑菇街上線了自己的在線交易體系,轉型電商平台。

其官網數據顯示,2014年6月,蘑菇街月度活躍用戶達6000萬,日均UV為650萬,在近半年時間裡增長都超過200%。

2014年蘑菇街還嘗試過海購業務,但僅僅4個月,該業務便關閉。彼時陳琪坦言,海購頻道驗證了用戶是否願意在蘑菇街上付費。但誰也沒想到,在蘑菇街關閉海淘業務之後,海淘便成為風口,一些海淘平台迅速崛起。

實際上,蘑菇街在推出海淘的同時,也推出過特賣業務,業務模式類似唯品會。但不久便放棄該業務,唯品會反而以特賣崛起。

那時的蘑菇街過得並不難,在2014年至2015年先後完成了C輪、D輪融資。2016年蘑菇街與美麗說合併,5個月後,美麗說又拉來淘世界,三者共同成立全新的公司——美麗聯合集團,主打的概念是「社區+內容+電商」的模式。

但是在蘑菇街內部並未持續地將重點放在打造社區方面,經過左右搖擺之後,最終押注電商。

2016年的電商領域已是巨頭林立,流量已經傾向於巨頭,阿里、京東已經瓜分了電商領域的大部分市場。

一位長期關注增長的分析師認為,蘑菇街從導購平台轉入電商平台,如果後面沒有移動網際網路的興起,這個決策影響並不大,在PC時代,導購平台和電商平台可以共存,但在移動網際網路時代,所有的流量入口都是APP。

在該分析師看來,隨著移動網際網路時代的來臨,APP的入口相對限定,兩個APP之間無法產生聯動,容易形成孤島效應,因而流量的移動被限制,且流量布局也發生了變化。同時他還認為,單一化的入口決定著APP首頁呈現的內容形式。不同的首頁呈現形式,也會引起用戶不同的體驗和認知。他認為,一個APP既有商品出售信息又有內容敘述的首頁,體驗絕對不如單純以商品出售信息為主或者以內容敘述為主的APP。

財報顯示,2017年9月30日前12個月,與2018年9月30日前12個月相比,蘑菇街MAU(月活躍用戶人數)從6200萬增加至6260萬,活躍買家從3170萬增加到3280萬。而在截至2019年9月30日的過去12個月中,蘑菇街的活躍買家數量為2880萬人,較上年同期下滑12.3%。

有蘑菇街前員工表示,相對於巨頭平台,蘑菇街流量較小,品牌影響力較小,商家給予的折扣力度也較小,由於蘑菇街的供應鏈體系並不完善,導致產品缺乏競爭力。

一個明顯的例子是,一些大型運動服裝品牌在主流電商平台銷售的已經是2022年新款,而在蘑菇街上搜索出現的依然是2021年款式,且是第三方店鋪發貨,而非品牌旗艦店。

事實上,蘑菇街做過多種嘗試,2016年前後,適逢P2P行情火爆,蘑菇街旗下納入了「白付美」「種豆寶」「美麗借」「貸款超市」等多款金融產品,涵蓋消費信貸、P2P等領域。但是在P2P不斷暴雷之後,蘑菇街的金融產品也前功盡棄。

因為與美麗說合併,騰訊間接持股蘑菇街。為了扶持蘑菇街,騰訊將其納入微信小程序的首批內測合作公司。2018年截至9月30日的前6個月,微信小程序占蘑菇街總銷售額的31.1%,顯著高於一年前的14.4%。

但與蘑菇街同期做社交電商的,還有另一家公司——拼多多。拼多多利用砍一刀的功能,將微信流量發揮到極致,瞬時碾壓了蘑菇街。

蘑菇街也錯過了社交電商的風口。

All in 直播電商,能否拯救失速的蘑菇街?

面對已經被巨頭分食的電商市場,陳琪也意識到要想在夾縫中生存,必須尋找新的突破口。

2015年前後一些直播、主播有過一次意外而又短暫的火爆。那時陳琪判斷,直播或許是電商的下一個風口。於是,在2016年3月,蘑菇街引入直播電商。這個時間點,比淘寶還早。蘑菇街也因此成為首個引入直播的電商平台。

但當時蘑菇街對於直播,只是試水,錯過了早期發展的紅利,且一度該業務被邊緣化。直到2019年蘑菇街才正式確定直播電商這一模式。

2019年蘑菇街提出「雙百計劃」 「候鳥計劃」等戰略大力發展直播業務,面向全網招募有穿搭、美妝經驗的主播。

這一計劃的確為蘑菇街注入了強心劑。蘑菇街2021財年一到三財季的總GMV整體上漲,連帶著直播業務GMV(Gross Merchandise Volume,商品交易總額)也穩步上升,後者在總GMV中的占比從72.6%提升至80.28%。

在2021財年的年報中,陳琪表示,這意味著蘑菇街完成業務轉型,成為一家直播電商公司,但All In 直播電商並未改善蘑菇街的盈利能力。

網經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網絡零售部主任、高級分析師莫岱青表示,蘑菇街營收自從2020財年以來處於下滑態勢,2020財年同比下降22.24%,2021財年同比下降42.25%,至今未見增長態勢。疫情對時尚消費有影響,加上頻繁轉化賽道,蘑菇街的核心業務起色不大,營收的連年下滑似乎已經註定。

莫岱青表示,從2019年財年算起,蘑菇街已經累計虧損超36億元,距離盈利已經越走越遠。連年的虧損,雖然中間有收窄,但未阻止頹勢,市值也大幅縮水。

直播電商不但未改善其盈利能力,還擠壓了公司的第二主營業務的收入。財報顯示,蘑菇街主營業務為佣金收入和營銷服務收入。All in直播以來,蘑菇街收入持續下滑,2022年財年下半年同比降幅高達83.4%,至490萬元,在總收入中占比僅剩2.9%。

直播亂象 監管收緊

All in 直播並未給蘑菇街帶來質的改善,一個重要原因是隨著直播帶貨亂象頻發,頭部主播頻繁偷稅、漏稅等等,監管部門對直播的監管逐步收緊。

「當新的風口出現時,千舟競發,必然導致會出現很多問題。」中國人民大學高禮研究院副教授王鵬在接受《商學院》記者採訪時表示:「直播電商一時間導致資本過分集中,從業者良莠不齊,短時間內相關從業人員賺得盆滿缽滿,引起社會廣泛關注,但同時也會衍生出很多問題,比如侵犯消費者合法權益,影響主流價值觀,擾亂市場持續,甚至出現偷稅漏稅等各種違法行為。」

早在2021年,國家網際網路信息辦公室、公安部、商務部、文化和旅遊部、國家稅務總局、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等七部門聯合發布《網絡直播營銷管理辦法(試行)》(以下簡稱《辦法》),一方面針對網絡直播營銷中的「人、貨、場」,將「台前幕後」各類主體、「線上線下」各項要素納入監管範圍,另一方面明確細化直播營銷平台、直播間運營者、直播營銷人員、直播營銷人員服務機構等參與主體各自的權責邊界,進一步壓實各方主體責任。

「在這種大背景下,對行業進行相關整頓,目的是積極引導行業走入正軌,更好地凈化行業的競爭環境,讓真正有能力、有實力、有內涵,能夠宣傳主流價值觀,能給社會公眾帶來好的商品和服務的主播來為整個行業帶來新能量。」王鵬說。

6月22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文化和旅遊部聯合發布《網絡主播行為規範》(以下簡稱《規範》)。《規範》要求,網絡主播應當自覺加強學習,掌握從事主播工作所必需的知識和技能。規範明確,對於需要較高專業水平(如醫療衛生、財經金融、法律、教育)的直播內容,主播應取得相應執業資質。

直播監管的收緊、強有力的競爭對手,讓蘑菇街的直播帶貨雪上加霜。2022財年下半年,蘑菇街GMV為52.25億元,同比下降31.4%。陳琪在財報電話會上表示,2022年直播電商行業發生了諸多變化,頭部直播平台之間競爭走向白熱化,市場監管政策收緊,對KOL的約束愈發強有力,儘管面臨多重挑戰,但蘑菇街仍在積極探索新的機遇。

雖然直播交易額下降,但是蘑菇街的商品售賣卻越來越依賴直播。財報顯示,與直播業務相關的GMV占當期總GMV的比重由2020財年的46.2%一路增至2021財年的78.5%。財報數據顯示,2022財年第一季度(2021年4月1日-2021年6月30日),其直播GMV占當期總GMV比重的90.8%,而2021財年Q1(2020年4月1日-2020年6月30日)蘑菇街直播GMV在總GMV中的占比為72.6%。至2022財年下半年(2021年10月1日-2022年3月31日),該數據已經達到92.7%。

莫岱青表示,由此可見蘑菇街對直播表現越來越強的依賴,但一項業務的增長是有天花板的。一方面,蘑菇街要面對淘寶、京東、快手、抖音等的競爭,另一方面隨著一些頭部主播偷逃稅被罰,直播電商監管進一步收緊。頭部主播效應被分散,直播電商行業還有許多未知,因此對蘑菇街來說也是考驗。另外它一直在努力尋找方向,比如時尚電商、直播電商、短播等,很多探索還在路上。

如今在直播領域,阿里、抖音、快手等平台已經形成巨頭形式,蘑菇街依然是在夾縫中生存。

目前蘑菇街平台的直播活躍用戶維持在350萬上下,接近停滯。相比之下,抖音整體DAU超6億,快手DAU在春節期間峰值接近5億,淘寶直播日活在1.5億以上。

用戶經常將蘑菇街與小紅書拿來對比。二者相似的商業模式,但是小紅書因為主打內容社區,與淘寶進行差異化競爭,終於蹚出了一條血路。但是蘑菇街放棄了當初的社區,以至於現在用戶增長接近停滯。

有不少用戶惋惜:「如果蘑菇街堅持當初的內容社區,或許現在還能有一席之地。」

蘑菇街的未來在哪裡?

自從2018年,蘑菇街作為「時尚電商第一股」在紐交所上市以來,其股價持續下探。據wind金融終端顯示,截至美東時間7月8日收盤,蘑菇街股價為每股2.18美元。與每股14美元的發行價相比,已跌去84.4%。

網經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主任曹磊表示,蘑菇街的退路就是它一直以來擅長To B的服務能力,至今蘑菇街平台的主播仍然是全網粉絲轉化效率最高的一批主播。在這麼小的流量盤子裡,還能做出單場上億的銷售額說明蘑菇街在To B運營的方面是很強的,但是很可惜,一直以來這個能力沒有被放大。如果真的去做他們更擅長的事情,不再去拼流量規模,或許還有翻身的機會。

2022年初,蘑菇街宣布在原有P2K2C模式( K代表KOL、P代表蘑菇街、C代表消費者)的基礎上,探索「輕自製」新模式,通過收購的杭州銳鯊科技有限公司賦能平台商戶品牌化運營,即通過平台招募商家為主播提供穩定供貨並提供資源扶持,由商家為主播定製商品,主播根據供貨價自由定價,形成人、貨、場關係在直播生態內的再分配。

網經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百聯諮詢創始人莊帥也曾表示,直播電商已經進入成熟期,除非新一輪硬體技術帶來全新的變革,不然競爭就在於差異化、精細化的經營發展。目前,直播電商平台高度集中,蘑菇街沒有機會也沒有能力再分到這杯羹。而相較之下,第三方服務行業是分散的,轉型做MCN機構或者供應鏈服務商不失為一條好的自救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