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兩千人冒雨也要看完,吳天明的《人生》為何有這麼大的魅力?

2023-04-25     閒人電影

原標題:一萬兩千人冒雨也要看完,吳天明的《人生》為何有這麼大的魅力?

1985年5月27日,成都舉辦百花獎,當天下起了大雨。

但四川大學的一萬兩千名師生冒雨看完了最佳故事片《人生》,放映完畢,「人生萬歲」、「電影萬歲」、「吳天明萬歲」的聲音此起彼伏。

謝飛導演說:「最偉大的電影莫過於此,一萬兩千人站在雨里看電影節。」

《人生》是路遙的成名作,一經問世就引起巨大反響。

不僅在農村青年中流傳,在城市當中也是備受推崇,因為書中所探討的問題不局限於鄉土,每一個在交界邊緣徘徊的年輕人都能感同身受。

這種青年人身上的迷茫感、認同感,城市與農村之間的差異所帶來的尋根問題,在改革開放的大勢來臨後變成了一個不可迴避的社會現象。

第四代導演吳天明看到小說後便決定將其改編成電影,並請路遙擔任編劇。

可如果完全按照小說來拍會讓電影顯得太過巧合,所以吳天明在改編上用了恰當的表現手法,做了適當的刪減,電影的一頭一尾就是這兩種方式的體現。

《人生》開場的三處構圖其實就是整部電影的主題思想。

上山種地,站在山頂望向遠方,下山回家,描繪的是人生軌跡。

生於農村的人,與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但總有人不甘心被困在鄉土,嚮往著不同的生活,有著更遠大的抱負。

於是選擇下山,到廣闊天地,求一番作為,但下山後的選擇是否是對的,只能用一生去解答。

在攝影上,吳天明多用遠景,畫面中的地平線較高,攝影機貼近土地。

以此來突顯土地的主體地位,並且有向土地發問的觀感,皇天不公,后土不語,那麼人究竟該不該離開土地?

這也是吳天明改變過去電影以故事為主的戲劇結構的一種大膽嘗試,變換表現手法,借景抒情、托物言志。

同時輸出哲學概念,在城鄉差別越來越大,城市、鄉村觀念產生碰撞的時候,人與社會的關係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從這方面來看,《人生》在中國影史的地位跟《黃土地》有的一拼,都革新了中國電影敘事語言。

但《人生》的拍攝要比《黃土地》略早一點,《人生》已經開拍了,《黃土地》才剛剛籌備拍攝,選拔演員。

可見吳天明真的被低估了,他的厲害之處不僅僅是慧眼識珠,力捧第五代導演中的張藝謀、陳凱歌、黃建新等人,自己身為第四代導演也具有非凡的才華。

小說的結尾,高加林回到了生他養他的那片土地。

鄉親們並沒有因他灰頭土臉而笑話,反而給他各種安慰,高加林無以回報,只是掏出紙煙,給大家一人散了一根。

而後遇到德順爺爺,痛心他因虛榮丟了一塊金子,並告訴他,「巧珍得知他回來了就去央求姐姐的公公高明樓讓你再去教書。」

高加林聽後一下子撲倒在德順老漢的腳下,雙手抓著兩把黃土,沉痛地呻吟著,喊叫了一聲,「我的親人吶。」

但在電影的結尾,吳天明刪掉了小孩的歌謠,鄉親們的安慰,以及德順老漢點題的說教。

高加林走在回村的路上,到了大馬河橋停了一下,鏡頭先將高家村的山山水水掃了一圈,後給到高加林的表情特寫,滿是痛心和懊惱。

最後一個大遠景,高加林繼續向村裡走去,影片到此,戛然而止。

這種留白沒有小說講得透,但不給答案的開放式結局將主動權交到了觀眾手上,讓觀眾從中思考,得到的不再是拿來主義,而是人生關於抉擇的寶貴經驗。

當然,想要徹底理解《人生》,必須先了解小說和電影的時代背景。

80年代,中國戶籍制度將公民分為農業戶口和非農業戶口,造成了城市、鄉村景觀的差異。

並在各種舉措上主觀強化這種差異,導致城市和農村在生存方式、文化汲取、思想觀念方面的鴻溝愈發加大。

這種鴻溝也讓對立出現。

在農村長大的知識分子不想被土地拴住,在城市生活的普通百姓不想被達官貴人壓著。

於是對身份的認同,對跨越階級的渴望便會在一個人身上萌芽,高加林便是這樣的一個矛盾結合體。

他是村子裡為數不多的高中畢業生,起先在村裡教書。

但大隊書記高明樓的兒子回來後頂替了他的位置,讓他從一位體面的老師變成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

知識分子總是帶著一股傲氣的,高加林對於自己農民的身份深惡痛絕,看不起鄉疙瘩的大字不識一個,一心想走出去。

這種對養育他的土地缺乏認同感的心理,讓高加林即使跟劉巧珍在一起也不會長久,一有機會,他還是會選擇拋棄劉巧珍。

當機會真的來臨,高加林確實不再喜歡劉巧珍,轉而選擇黃亞萍。

在農村時,高加林別無他法,還可以忍受每天張家長李家短,可到了城裡,對談都是文學與詩歌,自然就容不下下里巴人。

他根上是農民,但他打心眼裡將自己的身份定義為城裡人,現實與理想的差距讓他抓住一切可以跨越階級的機遇,哪怕不近人情,罵他貪慕虛榮都在所不惜。

但他一介平民終究鬥不過城裡達官貴人的心機,一招公報私仇就讓他跌落到谷底,再次回到農村。

這一次,在城裡,沒他棲身之地,再不心甘情願也必須得走,在農村,他覺得在土地里刨食丟人,又不想回去。

一來二去,什麼也沒得到,巧珍嫁做人婦,黃亞萍在大城市不可能愛他一輩子,走時有巧珍送,回來時孤零零。

幸好這一趟大起大落令他明白了鄉土的意義。

不論是城市還是農村,其實后土並非不言不語,它只是包容你的所有,用沉默代替回答。

你離開,它不怨怪,你回來,它不嫌棄,只要你對故土仍有眷戀,它依舊熱烈歡迎,什麼看不上,覺得丟人,它都不記在心上。

當高加林真正認識到這一點,也算對他對不住真情的一種彌補。

家鄉的這山,這水,這土地,養活了一代又一代人,沒有這土地,世界上就什麼也不會有,對自己的根不認同等於一片浮萍,一直飄著,到不了岸。

換句話說,一個人應該有理想,也應該有幻想,但千萬不能拋開現實生活,追求不可得的空中樓閣,因為人生的基石是現實。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o/f6300b786e8e977bb1a8418a6982b6d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