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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福建漆藝家梁峰搬到上海城郊,
開始了往返上海和福州的雙城生活。
他從十四歲開始做漆,
不計成本地復刻元、明古法,
做出的漆家具被朋友競相收藏。
梁峰和一條茶事主理人跳跳在他工作室的院子中喝茶
他為這些漆作品租下了上海城郊500平米的房子,
大到櫥櫃屏風、小到茶杯器皿,
多是他親手一層層刷漆刷出來的。
梁峰日常所用茶桌、茶具幾乎都是自己手作的漆器、陶瓷,或是自己用漆修補的老物件
梁峰自號「漆茶人」,
漆和茶是他生活中最難以割捨的部分。
喝茶是他寵愛自己的方式,
茶、茶具、泡茶的水,
甚至煮水用的碳,都極有講究。
11月,梁峰的個展《松下沏茶》
在一條的松前茶室展廳舉辦,
我們拜訪了這位
「在大城市隱居」的藝術家,
聽他聊了聊自己和漆、和茶的緣分。
自述:梁 峰
編輯:周天澄
責編:陳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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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峰在上海城郊的家中種菜、閱讀
從2010年開始,我開始斷斷續續搬到上海來。很多人說上海商業,其實我覺得上海很有溫度、有契約精神,上海不會打擾你。
我現在這個工作室住了七年的時間。因為靠近黃浦江的上游的緣故,水質很好,我甚至可以用自來水泡茶。水好,種出來的菜也好。我在小院子裡種滿了菜,自己吃都吃不完。
我在福州的山腳下有個小工作室,差不多每個月都會回福州一次,兩個城市的生活時間各占一半。做漆的話,自然還是福州的氣候更適合。
2015年,梁峰做漆中
福州是做漆的勝地,工藝成熟,有很好的創作環境。14歲時,我機緣巧合認識了一位做漆的老師,就跟著他一心一意地當了三四年學徒。
梁峰在福州的工作室
我們行業內不說對漆過敏,我們說被漆「咬」了。一開始做漆,被漆「咬」了好幾個月,那真是很辛苦。全身起疹子,半夜起來用滾燙的開水泡澡,試過了各種土方。
但這個材料很神奇,這個痛苦的過程過完以後,它好像就會「黏」著你。我覺得這是人和材料的相互博弈、然後產生共鳴、互相認可。這個材料跟了我們的民族8000多年,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身邊。從書寫、祭祀到日常使用,它一直跟我們黏在一起。
我的家裡面,可以說是無所不漆。
大漆柜子(左)、細節紋理(右)
大漆屏風(左)、細節紋理(右)
做漆的人,最後脫離不開漆家具,我看過一些明代、元代的漆家具,它真的可以壓得住所有的空間。再大的空間只要一個漆家具在裡面,整個空間就安靜下來。其他名貴的材料,未必能夠達到這個效果。
我做漆家具,會收一些清中期或晚清的老家具,本身已經有一些老化了,我按照元代、明代的工藝重新裱麻、刮灰、一遍遍重新上漆。我在這件事上不計成本,只要是它達到我想要的狀態就可以了。
燒炭、用水、器皿,都有講究,這是他寵愛自己的方式
作為福建人,肯定是從小就喝茶。小時候就喝大碗茶,幹完農活以後解渴,是生活的一部分。喝到後來,喝茶的儀式感越來越強,對茶的要求也越來越高。
喜歡喝茶的人,都會去追好茶。能不能碰到、花多大的代價碰到、好到什麼程度?這個過程中都是有機緣的。
我曾經喝到一泡白雞冠,屬於武夷岩茶,是四大名叢當中的一個,但在商業上不是很討巧,所以市場上相對比較少。我喝到的時候覺得有點意猶未盡,就開始追白雞冠,聽說哪裡有就要跑去喝,一追就追了將近十年的時間。
有一次真的喝到了,那種感覺就是,一泡茶完了之後,突然間仿佛岩茶這道門打開了,你真懂得了一泡岩茶,原來是這麼妙。
梁歡和滿室漆器在一起(左),大漆家具的表面反射出他喝茶的影子(右)
喝茶我儘量寵愛自己。比如茶具,我覺得自己做的才有溫度,別人做的,有時候手伸不進去。我自己做紫砂、陶土,當然也有很多茶具是用最熟悉的漆做的。從茶台到茶桌,到很小的茶則、茶針,基本上都是用漆。漆是有機材料,難免有劃痕,用漆的時候就會很有儀式感,就不會大手大腳的,會真正懂得什麼叫做「舉足輕重」。
又比如泡茶用的水。福州的水配岩茶非常好,我每每回到福州都會去「追水」。我追過鼓山的水、壽山的水、旗山的水。即使是同一座山,松樹林裡面或是竹林裡面,出來的水也完全不一樣。山上岩石間出來的水我覺得是最好的。
去山間「追水」
還有炭火,電爐和炭火當然完全不一樣,橄欖炭和木炭又不一樣。你燒的什麼炭,產生的不同熱量會影響水的狀態,而又會影響到這一泡茶的反應。
喝茶往這些細膩的地方去的時候,真的是特別享受的事情。
系列作品「吃茶去」
你看,漆是樹上的液體,茶是樹上的葉子,把漆和茶結合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因為漆和茶都是我生活里割捨不掉的部分,所以我做了一個系列作品叫「吃茶去」。我把一斤茶葉用麻布裱起來,然後不斷去上漆,茶葉就這樣被永久封印,再也打不開了。它的外觀又照應著我對不同茶葉的理解和感受,「吃茶去」又是一個禪宗的公案,我覺得還是有一些中國式的哲學意味在裡面。
現在的市場,茶越來越貴,我財力有限,但我可以用一個作品換一泡茶,只要那泡茶給我的體驗值得就可以。作品還可以再做,好茶可遇不可求。
油畫、攝影,都是他的創作方式
茶喝得多了,人會變得越來越慢。有時候嘴饞了,想喝茶了,肯定要把手上的事情放掉。如果你又碰到一泡好茶,那又要換好一些的水,器具也要用好一點的,這些事情可不就是越來越多了?喝茶的人自然會懂,有時候什麼都不做,光是喝茶也可以這樣靜靜地喝上一天。
我幾乎每天一睜眼就要喝茶,有時候是喝茶喝得太久了,就覺得不行不能再偷懶了,趕緊去做漆去。然後做漆做累了,又要去喝茶休息一下。生活就在喝茶和做漆里切換,心緒是非常平靜的。
在上海的時候,有時候也畫畫油畫,或是見朋友,下廚做幾道菜。
刷了幾千層的陶罐作品(左)、細節紋理(右)
我也會做一些裝置。我收集了一些高古的陶器、瓶瓶罐罐,用自己的方式來修復它,這個作品一直在變化,好像永遠都完成不了。比如一個唐代的陶罐,我已經不間斷地刷了一年多的時間,這個過程像是跟時間對話,是在愉悅自己。
我做得最久的一件作品,從2008年開始做起,到現在已經十五年的時間,刷了五千多層,仍然沒有結束。十多年,心裡每天都掛著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是一種修行。
與自己不同時期的作品在一起
刷到什麼時候結束?其實我也不知道,很多時候就只管做,安靜地做,到了某個節點,作品自然會告訴你,使命完成了。
在上海租這麼大的房子,經濟上肯定是有負擔的。但是我覺得這種東西是階段性的,現階段我這麼多家具、作品就是需要這麼大的空間。
我們做這種工作,收入不穩定,明天怎麼樣是明天的事情,今天先把今天的事情做好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