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震塞北三千里,味壓江南十二樓。
相傳這是乾隆帝寫的一副對聯。乾隆六下江南時,在一家名叫求醉樓的酒店大快朵頤之後,發現身上沒有帶錢,而後提出要給酒樓老闆寫一副對聯,且保證這副對聯一定能讓他生意火爆。對聯寫好後,酒樓老闆半信半疑,乾隆帝又放大話道:「我這副對聯能賣一千兩銀子。」一旁的跑堂一聽,脫口而出道:「除了皇帝,誰的字能值一千兩?」乾隆應聲答道:「我的字和皇帝的差不多。」
後來,乾隆帝的皇帝身份被知曉後,這家酒樓日進斗金,生意直接火到全國,那副乾隆題寫的對聯,更成為了酒樓的金字招牌,萬兩黃金也換不來。
而這家酒樓讓乾隆帝吃完後讚不絕口的一道菜,就是山野雞,一說是叫花雞。當然,這叫花雞的食材也是山野雞。
清代流行吃野雞,乾隆也不例外。以野味入菜肴是清宮膳房的一大特點,而這其中,野雞尤其受歡迎,因為野雞肉質鮮美細嫩,營養價值高,也因此,宴會上有野雞,也是侯門公府的菜肴標配,以顯示富有和豪奢,處處向皇家看齊。
這一飲食特點,反映到小說《紅樓夢》里,就是賈府里尊貴的主子,總是野雞野雞的不離口,這些人中,又以賈母和鳳姐表現最為明顯。
「好媽媽,別生氣,你只說誰不好,我替你打他。我家燒的滾熱的野雞,快來跟我吃酒去。」(第二十回)
「方才你們送來野雞崽子湯,我嘗了一嘗,倒有味兒,又吃了兩塊肉,心裡很受用。」(第四十三回)
寶玉卻等不得,只拿茶泡了一碗飯,就著野雞瓜齏忙忙的咽完了。(第四十九回)
「老祖宗,已備下稀嫩的野雞,再遲一回就老了。」(第五十回)
這裡提及的野雞的做法就有多種,如燒野雞、燉野雞、炒野雞丁等。
清朝袁枚在《隨園食單》里提到野雞有五種做法,一是放鐵奩上燒之,類似於今天的燒烤;二是切片加作料炒;三是取胸肉作丁,就是炒雞丁;四是當家雞整煨,就是清燉野雞;五是生片其肉,入火鍋中,登時便吃,這就非常像我們今天在火鍋店涮牛羊肉片的吃法了。
為什麼清朝時大家都這麼熱衷吃野雞呢?這是因為雞肉雞湯營養豐富,在我國傳統飲食中,吃雞肉喝雞湯被認為是坐月子婦女的必吃營養食品,而野雞,在古人看來,其營養成分更高於馴養的家雞。
此外,在清朝時,有一種野雞已經被成功馴養,賈府吃的野雞,很大可能就是來自於人工馴養的野山雞。小說第五十三回寫烏進孝來交租子,就給賈府帶來了野雞、兔子各二百對,這裡與兔子並列提及的野雞,應當是農戶馴養的野雞。
野雞肉性味甘溫,有健脾益氣之功效,又富含鈣磷鐵、蛋白質等營養物質,自然是婦女老人首選食療佳品。小說里寫鳳姐動輒便說家裡燉了稀嫩的野雞,哄得寶玉的奶媽也顧不得和襲人生氣拌嘴了,直接「腳不沾地跟著鳳姐走了」,這野雞的美味該有多誘人,同時也說明氣血虧損的王熙鳳,應當是經常以野雞肉野雞湯補益身體。小說第四十三回寫王熙鳳給賈母送來野崽子湯,也是在賈母偶感風寒身體正虛弱的時候,正需要用雞湯雞肉提高免疫力之時。
賈母這個資深吃貨,吃了肉喝了湯,立即滿血復活,感覺受用多了,於是胃口大開,又要吃炸雞塊:「若是還有生的,再炸上兩塊,咸浸浸的,吃粥有味兒。」
和賈母、王熙鳳等人愛吃稀嫩的野雞相比,賈寶玉則愛吃味道食材豐富的野雞瓜齏。這個野雞瓜齏,就是切碎了的野雞肉混著醬瓜爆炒。
清代《調鼎集》記載它的做法是:去皮、骨,切丁,配醬瓜、冬筍、瓜仁、生薑各丁,菜油、甜醬或加大椒炒。
《吳氏中饋錄》對瓜齏的做法則說得更詳細:「醬瓜、生薑、蔥白、淡筍乾或茭白、蝦米、雞胸肉各等分,切作長條絲兒,香油炒過,供之。」
到這裡,我們就已經明白了,寶玉吃的野雞瓜齏,其實差不多類似於我們今天常吃的宮保雞丁,只不過,瓜齏則做得更為精緻講究食材豐富罷了。
因為賈府的主子賈母王熙鳳寶玉等人,都愛吃野雞肉,據有人考證過,寧榮二府一年要吃掉近千隻野雞。不過,雖然吃掉的野雞數量眾多,可是,除了賈府的主子們,尋常下人要像賈母們一樣,可以隨時隨地想吃就吃,實現野雞自由,甚至於只是逢年過節吃上個一兩回,怕都不能夠。
兼具食用藥用價值,還味道鮮美無比的野雞,尋常下人是沒有資格吃到的,他們只能吃在賈母看來是「油膩膩的」肥雞大鴨子。小說第六十一回寫賈迎春的大丫頭司棋要吃碗燉得嫩嫩的雞蛋,柳家的不給做,還趁機教訓道:「我勸他們,細米白飯,每日肥雞大鴨子,將就些兒罷了」。
不但雞鴨魚肉,主子和下人吃得不一樣,就是細米白飯,也不一樣,賈母吃的是紅稻米,下人們吃的則是白粳米(第75回),至於下人們吃的肥雞大鴨子,在王熙鳳看來,怕也只配用來給茄子做茄鯗作入味的調料罷了。
「拿一隻肥母雞靠出老湯來,把這茄子絲上蒸籠蒸的雞湯入了味,再拿出來曬乾。」劉姥姥聽了,搖頭吐舌道:「我的佛祖!倒得十來只雞來配他,怪道這個味兒。」(第四十一回)
而於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劉姥姥而言,不要說賈母等人吃的鮮美的野雞,就是賈府大丫頭們每日吃的肥雞大鴨子,他們能夠逢年過節吃上個一二回,都是十分稀有難得了。
小說第一回,作者開篇便說,錦衣紈絝之時,飫甘饜肥之日,觀此動輒便吃數量眾多的稀嫩的野雞可知,主人公昔日生活之優渥,享受食物之肥美,是我等尋常人想都不敢想的。
嘆嘆。
作者:午夢堂主,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