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採訪鍾睒睒:理想主義的瘋子

2024-08-10     經濟觀察報

8月10日 央視《對話》專訪農夫山泉董事長鍾睒睒,以下是對話實錄:

主持人:農夫山泉是一個家喻戶曉的明星品牌,我相信很多人對它都非常熟悉。但是如果要提到農夫山泉的創始人,您是不是腦子裡一片空白?他是誰?他長什麼樣?他做了什麼事?可能因為它的創始人太低調了,平時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所以他身上總有一種神秘感,因此人們也給他貼上了這樣或者是那樣的標籤。不過今天我們特地要把他請到《對話》節目的現場,讓他來對這些標籤一辨真偽,讓我們熱烈的掌聲有請農夫山泉創始人鍾睒睒先生,有請。

主持人:我們倆上一次在節目當中握手是2005年,這一下二十年的時間就過去了

主持人:其實這二十年的時間當中,我還是很注意去看你的一些動向,但往往也讓我很痛苦,搜來搜去也不知道鍾先生在幹什麼,你自己覺得這二十年里你變化最大的是什麼?

鍾睒睒:白頭髮,白頭髮很多了。我認為知識面還是拓寬了,以前很多不懂的東西,通過這二十年踩了很多坑,那些坑實際上都是有價值的,人生的豐富性是坑一個一個踩出來的,大家不要覺得不踩坑,我不犯錯誤,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主持人:所有的經歷其實都是財富。

鍾睒睒:對。

主持人:在您的身上一個繞不過去的光環也跟財富有關,來,我們看看第一個標籤。

主持人:我在上節目之前查了一下,說我們鍾先生今年(2024年)3月25日第四次上榜,然後在你的名字後面寫了4500億身家,我的天,又一次成為了中國首富。如果是我們現場的各位,有一天說中國首富,後面跟了你自己的名字,你會很開心對不對?開心的請舉手一下,來,我看到大多數人還是開心的,所以我們現在要來看一下你的表情。

鍾睒睒:我過我的日子,我沒變化,我沒有覺得讓我人生當中有什麼改變。

主持人:我們覺得這是一個光環,對於一個尤其是做企業的人,你說創造了那麼多的財富,把自己打造成了首富,這也是很厲害的。

鍾睒睒:如果從財富本身來說,我們應該看到這種財富是消費者或者是市場,對一個企業家的一種褒獎。但是這個首富說句老實話,在我們這個國家是有負面性的。

主持人:怎麼講呢?

鍾睒睒:因為我們從農業的文明一步跨到了工業文明,所以我們中間這三百年或者四百年,我們縮短到了三十年、四十年,但這個過程當中的啟蒙,對財富或者財富的認識,財富是一種什麼樣的含義、責任、價值、行為都是沒有充分的詮釋的。

主持人:對於這樣看首富的負面眼光,您會覺得委屈嗎?

鍾睒睒:我覺得不委屈,它一切都是存在。

鍾睒睒:我現在覺得尤其這一次網絡風暴,它畢竟是一種風暴,讓我重新思考,我真的是重新去思考,我認為首富的責任在哪裡?首富是有責任的,因為社會對你的要求不一樣了,所以很多東西比如說我們以前做很多利他的事情,但是我腦子裡面如果善欲人見那就不是一種真善,你如果做好事為了讓他人知道,看見,那就不行,那你就虛偽。

鍾睒睒:但是到了首富以後,首先對我的批評是來自於24000瓶水,那24000瓶水說起來是一種我們的制度設計。實際上是在汶川地震的過程當中,我們把水運到了成都,但成都交通樞紐全部癱瘓,如果要第一時間把水送到救災現場,必須有授權。所以我們就在制度上設定了,任何時候只要有公眾危機,那麼把這個送水的權力下放給每個大區。然後各個大區後來走了這一條以後又進了一步,下放到辦事處和經銷商,1000箱下放到各個經銷商,1000箱就是24000瓶。雖然這個制度設計本來是一個好的東西,但是在網絡爭議的過程當中也被拉出來,作為一個首富的詬病。我認為大家是不了解我們的制度。

主持人:存在都是合理的。

鍾睒睒:存在有些合理,有些不合理,但不合理的那些,你必須要去努力,去讓它變成合理。

主持人:您說到對首富有一些負面的評價我也想到了一條,有人說從全世界來看,美國的首富人家是造火箭的,中國的首富是賣水的,所以就比較「水」。

鍾睒睒:我覺得這句話也很中肯。

主持人:中肯,我覺得很狠。

鍾睒睒:我就是賣水的,我就是比較「水」,因為我如果不「水」,那這個「水」就不成為水。美國的首富埃隆·馬斯克,我看過他的傳記,我認為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是一個天才型的企業家,同時我們兩個人的對比有非常大的不一樣,我想我25歲在幹什麼?我讀了四年小學,做了十七年的農民,就這麼點經歷。埃隆·馬斯克24歲的時候,已經是史丹福大學博士在讀,但他博士也沒讀完他就下海了,他去做他的理想的事業,這個是兩個人作為社會評價來說不能比擬的。但是同樣是首富,這個社會責任是可以比較的,因為財富本身它是有社會責任的。

主持人:他(首富)是應該來回報更多的。

鍾睒睒:同樣是回報,它有很多不一樣的方式。埃隆·馬斯克走的那條路就是創造科技的邊界,但我的經歷就是個農民,我的經歷更多的我會去想農民,我說我的知識範圍當中我可以做的事情。馬斯克雖然他做得非常驚天動地,我是沒有那麼偉大。但是我覺得作為一個中國企業家,我有自己的自豪感,我解決了美國人沒有解決的問題,我保持了農民的這個正常的收益,這是我能貢獻的,所以我也會(為)自己自豪。

鍾睒睒:馬斯克做了這些驚天動地的事情,我沒有那麼驚天動地,但是我也做了一些適合我做的事情。我本身就是農民,所以我對農民是有特殊感情的。你要承認農民就是比你強。我一直在考慮農業問題。

主持人:在你的知識範圍和結構當中把它做到最好,這是你所理解的首富的責任之一,對吧?

鍾睒睒:我認為首富他的財富責任當中的範圍,首先要包含有範圍而且具體的,可執行的利他主義,這個是必須的,所以我們來評價一個「富」字,它是一種社會,是一種善的成分,你要引導它、褒獎它、鼓勵它去成為一種善的力量。

主持人:(其實是)成為一種潮流。

鍾睒睒:潮流我也不敢說,因為它不可能讓那麼多的人快速致富,像我這種人是幸運者,非常幸運的幸運者,就發現了那個機會,上了那個時代的那條船。

主持人:我們調查一下,當一個成為首富的機會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你會非常渴望地去抓住它嗎?

觀眾:我不會。我覺得承受爭議和流量和壓力,其實是一件特別考驗人、特別有難度的事情,對於普通人來講。

鍾睒睒:我覺得這個小伙子說得特別對,因為這個壓力來說,它是無形當中的,然後你的一舉一動也就成為一種任何時候都是聚光燈下的。

主持人:這種感覺很不舒服是嗎?

鍾睒睒:失去自由,因為自由是非常重要的,尤其像我這樣的人,我希望有一個私人空間。

主持人:你抗拒它、你不喜歡它的原因,除了剛才提到的不喜歡被過度關注之外,是不是還有一個所謂的魔咒。有人說首富好像是一個高危字眼。

鍾睒睒:我是對自己的結局非常有信心的,第一個白手起家,乾乾淨淨,每一塊錢都是乾淨的,(這是)第一個;第二個我照章納稅;第三個上下游供應商你可以去調查,鍾睒睒對上下游供應商的留利;第四個對員工的福利,員工的待遇,當然我做的還有努力更好的空間,但是我目前的水平來說,我認為對自己是滿意的。

主持人:當我們進入到了今天網際網路時代的時候,我們接下來的標籤可能和這部分內容有關,我們看一下這個標籤,出現了流量。

主持人:您現在其實也是流量當中的一員,甚至有人說你不是一般的流量擔當,您是頂流。

鍾睒睒:我不覺得是自己有那種能力,因為我不是一個經常發聲的人,所以我在看流量的時候我在觀察。如果「流量」這個詞它帶的信息沒有責任人,也就是流量在輿論的環境之下不承擔法律責任,那流量一定是種惡。流量本身就是水當中來的一個概念。像水一樣,李冰父子在都江堰因勢利導,那李冰父子的心中是什麼?我要讓這個水行善。但如果這個流量讓有一些帶有私人目的,或者為了獲取金錢,用科技手段利用人性的弱點,故意做流量勢能,進行大規模的無序的網絡的,那種水龍一樣的,到了一定程度就是有它的破壞性。

主持人:就是所謂的水軍。

鍾睒睒:水軍是其中的一個,但更重要的是掌握水軍的算法,那個惡更大。

主持人:聽起來應該是您也被流量所傷。

鍾睒睒:我欣賞流量,我欣然接受,因為你有時間,但這個時間過程當中,到真相真正出現,偽真相被洗刷,那個時候社會蒙受了巨大的壓力。

主持人:很多時候您會不會覺得有些困惑,更多的人願意接受他第一時間接觸到的所謂的真相,其實那是偽真相。經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真正的真相出來了,但是大家已經沒有心情去接受它了,大家腦海當中記的是之前的。

鍾睒睒:所以法律是要迅速地、有時間地採取行動,李冰父子如果等成都平原淹了他再來修都江堰,那不就前功盡棄了。

主持人:那個時候從善如流也只能是一種空想了。

鍾睒睒:對,在流量面前他應該來說有法律的底線。

主持人:您願意聊一聊您經歷過的某一次這種來自於網絡上的非議嗎?

鍾睒睒:網絡上的攻擊我認為讓它去攻擊吧,就是這樣,我估計現在這一次給我加上在網絡上的污名化洗不幹凈,隨它去吧。

主持人:您是一種無奈的放棄嗎?

鍾睒睒:不是,我做我的事情。

主持人:不理它?

鍾睒睒:我有自己心裡的理想,因為最後天一定要是亮的,但就是亮得晚了一點,只要我能堅持到天亮,因為很多人堅持不到天亮,他跳樓了,但是我行。

主持人:我要看到真相出現的那一天。

鍾睒睒:對,那一定會出現的,但是速度沒有那麼快,所以很多人說真理不會缺席,它就遲到了,但遲到就是一種傷害、一種損失,真理是不能遲到的,

翁祥:我做農夫山泉的經銷商有二十多年了,你如果想對一個人做好的評價、做公平的評價,你首先要去了解他,他在做什麼事情,作為一個企業家來講,產品就是他的人品,如果你沒有好的產品,從我們企業的角度來說何談人品。

主持人:他們都義憤填膺,鍾先生您當時是不是也是處在這樣的心境當中?

鍾睒睒:對,但是我是有時候憤怒一下,但是我是情緒型,很快(就過去了)。

主持人:調試過去了。

鍾睒睒:對,我照樣睡覺,照樣吃飯,照樣上班。

主持人:那您心真大。

鍾睒睒:有時候很氣憤一下,有時候(認為你凈)胡說八道,真是胡說八道,如果有一點是真實的,我就笑納。你幾乎全是胡說八道,我本身做過新聞(工作),新聞也是我的第一個專業。

主持人:真實是新聞的第一要義。

鍾睒睒:對,我覺得網絡怎麼可以這樣,它沒有邏輯了嗎,它把簡單的邏輯完全去掉時間、去掉環境,然後來呈現。加上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他不知道,他天天知道這個人有那麼壞,又是個首富,想像這個首富本來獲得這個金錢就有原罪。

主持人:我相信正像剛才說的,當這些螢幕背後的人發出這些字的時候,他其實是不認識你,也不了解你的。今天你願意給這些「鍵盤俠」們說點什麼嗎?

鍾睒睒:我覺得「鍵盤俠」的存在本身也是一種話語權,你對這種話語權首先要承擔倫理的責任。第二個你還要承擔道德的責任,因為這是為你自己好,你學會了去探求一個事物的真相的時候,你本身就是一種人生閱歷的進步,所以你要去做好的事情,對他人有益,對社會有益的事情,整個社會向上了,你也向上了,整個社會向下了,你一定也被帶下去。

鍾睒睒:我認為如果這個年輕人都泡在這個(網絡)上面,我是不認同,我認為年輕是非常、非常重要去動手,各種各樣的動手,因為你年紀輕的時候不去學習,你關在一個小屋子裡,你對生命是一種浪費,但是我們這個社會有沒有能力去創造那麼多機會?

主持人:讓年輕人去學習。

鍾睒睒:讓年輕人去實踐、動手,去見識,我認為(作為)一個年輕人,寬度比深度更重要,他需要各種各樣見識,就是傳統講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們不能在小屋子裡接受別人的思想,全是(別人)嚼過的饃。

主持人:尤其是當這個小屋子是一個信息繭房的時候,那其實影響更大。

鍾睒睒:說句老實話我認為,你每天花一個小時(在網絡上),那是適度的,超過一個小時,我認為我就是不適度,因為時間是有限的。

主持人:我相信我們在面對流量引起的紛爭的時候,我們唾棄的是那些靠造謠去引發流量的,但有些爭議是基於事實的,我偷偷地藏好了一瓶水,這個水你看到它很親切,農夫山泉飲用純凈水,我記得在我們當年對話的時候,包括在後期你反覆都說我們是不會做純凈水的。現在鍾先生食言了,他做了純凈水。

鍾睒睒:我必須要到前面回顧一下,我為什麼會停止生產純凈水?1996年我去收購嚴東關五加皮的酒廠,縣委常務副縣長謝康春,就請我到新安江旁邊的,大壩旁邊去吃飯,我看了那個水,我覺得這個水怎麼能流掉呢?馬上一拍腦袋,吃完飯就給我找地。

鍾睒睒:就這樣一拍腦袋,做了水,然後做水以後做的是純凈水,當時天然水做的純凈水跟自來水做的純凈水,那真的是不一樣。比如說十二歲以下的孩子,可能他敏銳度高一點,立刻就辨別出這個是甜的,這個是有澀度的,然後我們就生產了這個水,然後這個廣告語也就是這麼來的,就是「農夫山泉有點甜」,真的甜,當生產這個水的時候,實際上水就不甜了。但是為什麼要生產這個水?

主持人:進入工業流程之後就不一樣了?

鍾睒睒:不是,因為你第一次生產這個水的時候是無知的,我什麼水知識都沒有,但是到了歐洲,我幾乎看不到純凈水,到了美國有一點純凈水,但是到了日本全是天然水,沒有一瓶純凈水。

主持人:那個時候你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鍾睒睒:那個時候我覺得這個水我知道,然後還看了很多資料,1996年做水到2000年第二個工廠建成,中間四年時間,我的知識體系發生了變化,知道了水當中的礦物質是長期攝入的,然後對人體的好處,然後美國心臟協會還有一段話,我當時背下來的,水當中的TDS(總溶解固體量)含量與心血管的發病率成反比,也就是你年紀大的人,水當中沒有礦物質水儘量少喝,不要喝,但是你孩子,你如果現在的年輕人,我不要管你,你喝什麼水。當時我就為什麼,我的錯誤我要反思一下,我如果有錯的話,那我當時的錯誤就是粗暴的決定,我一想這個水如果是給我父母親喝的,給我孩子喝的,我肯定是不生產這個水。

鍾睒睒:然後那個時候我就宣布停止生產純凈水,選天然水,如果沒有今年這次網絡爭議,我永遠都可能不會生產這個水。

主持人:那這兩者之間是什麼關係呢?

鍾睒睒:你看現在這次網絡爭議當中,人家說你「農夫山泉有點甜」騙了我二十年,騙了我一輩子,有些人說,你就是不甜的,哪裡有點甜。

鍾睒睒:所以這個是不明真相的有些人對我的反向刺激,那我想的,我的錯誤最多也就是,我剝奪了消費者的選擇權,既然你要選擇,那我重新把機會還給你,但是我們公司內很多人也不理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鍾睒睒:我今年(2024年)把這個水推出來,我仍然告訴大家,你如果有點甜,喝味道你就喝這個,你想健康你就喝這個。很多做茶的人不選擇純凈水,他選擇天然水,他為什麼選擇天然水?水當中的礦物質和茶當中的浸出物,它是有適配性的。所以還有一句話,水好不好,適不適配,茶知道。我錯了,我把選擇權還給大家。

主持人:這樣的爭議在您的身上其實並不少見,包括了2000年我們的世紀之爭,還有2013年我們的「標準門」事件等等。就你是一個爭議體嗎?為什麼圍繞著你總有這麼多的爭議?

鍾睒睒:如果一個人他的超前性,如果是一步,他可能是最好的,如果是兩步,他就會有爭議性,如果是三步,他就會非議。

主持人:你看如果您是一個沒有流量的企業家,您做這些戰略的選擇,其實公眾是不怎麼去關注的。

鍾睒睒:是。

主持人:對,這也是流量帶來的好處之一,至少它引起了一些關注。

鍾睒睒:我一開始就講流量是一個中性詞。你給它裝什麼內容,裝善它就是呈現善,裝惡就是發散的惡。但是當人為去掌握這個流量,就賦予了它商業性,流量一旦賦予商業性,它就一定有商業目的。商業目的從惡向善是靠法律來管理的,如果沒有法律來管理商業,香腸裡面放臭肉,美國照樣干過這種事情,所以流量本身沒有商業性。但帶了商業性,就要有法律的限制。

鄭曉峰:其實我很贊同鍾老對這個流量的看法,當你的流量裝了惡以後,它一定是洪水猛獸,但是它裝了善以後,也能夠幫助到一些中小企業的發展,這個我覺得也是(很大流量)。

主持人:有人說流量就是一把金鑰匙。

鄭曉峰:是,在以前你沒有機會,特別是我們快消品,都被幾個頭部企業控制住了,那你小企業要想發展的話,這個難度就非常大,通過這種流量它可以把你的品牌傳播出去。

主持人:劉先生也舉手了,您覺得鍾總自帶流量嗎?

劉軍:這個一定是頂流。剛才鍾總這個綠色和紅色從我們營銷的角度,本身這個產品出來就是一個頂級的流量,此時無聲勝有聲,我用一個產品去還原純凈水、礦泉水的,讓消費者選擇,其實就是無聲地在讓消費者選擇,它本身這個博弈和對撞,就是一個非常好的流量,這種流量它無形中帶的是非常大的一個社會流量。

主持人:我們趕緊來看看貼在鍾總身上的下一個標籤會是什麼?這時候出現一個「慢」字,其實對於做企業來說,很多人常常說唯快不破,一定得快,但是這個「慢」字跟鍾先生有什麼關係?

鍾睒睒:這個慢實際上是相對的,沒有時間,你真的磨不出一個好產品。我們以前有一句話叫做三年不成軍,你組織一支部隊沒有三年,基本的樣子都達不到。所以它不是不想快,它是快不起來。

主持人:我們來看一下你們是怎麼慢的,茶用了六年,橙用了八年,做水花了十年。我們在水後面看到了花了十年,這個大家就不理解了。水源地就在那兒,我們把它裝在瓶子裡,或者說我們加入一個加工生產的過程,那不就很快能上市了嗎?這十年我們都用來做什麼?

鍾睒睒:(吉林省)靖宇縣我們的水源,那個地方花的時間是十年,它當時的縣委書記,他到我這兒跑了八趟,第一個碰到的問題(是)什麼?我們是冬天造的工廠,我們不知道冬天要結冰的。

主持人:不知道東北的冬天到底多冷。

鍾睒睒:對,2米多的冰你硬邦邦的土地,還以為已經到(地基)上了,第二年一化,這個設備都是(變成)這樣了。所以(知識系統)完全不夠。所以我剛才講的每一個坑都要時間,你要修復它要時間。

靖宇縣委副書記:鍾總剛才一直在說,就是我們當年的縣委書記是怎麼上農夫山泉來跑,其實他沒介紹,他是怎麼上靖宇去踏查水源地,然後一趟一趟的。尤其保護區的森林覆蓋率比較高,將近94%,然後每一次過水源地都要走濕地,所以來回看一個水源地的時候,大概都要兩個多小時。

靖宇縣委副書記:水是可再生的流動資源,合理的開發使用就是財富。大多數的礦泉水其實都是白白流走的。農夫山泉建廠之後,它能夠在合理開發使用的前提下,為我們當地,一個是在財政稅收,再一個就是居民的就業方面。其實是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這種經濟和社會效益。農夫山泉是第一納稅大戶,然後同時對群眾居民就業,農夫(山泉)在當地基本90%以上的用工,都是我們當地的群眾。

主持人:在您所有的這些找水源地的過程當中,有哪一次是最艱難的或者說歷時時間最長的?

鍾睒睒:那是峨眉山。峨眉山這個水源是正好在地震帶的裂隙當中,2008年以前,我們已經在那個地方找水,但是始終沒有下決心。因為2008年大地震,沒有企業能調水進去,因為路都有問題。那在地震以後我們就做了兩件事情。第一個一定要在當地建一個工廠。

主持人:那是出於責任的一個考慮。

鍾睒睒:所以那個地方建廠是特別特別難,因為我(當時)的搭檔是一個胖子,然後他說,那個地方我爬不上去了,你爬上去。每一個水源的出水口我必須要看過。比如靖宇的出水口就在錯草泉,錯草泉這個地方我自己去看過。

主持人:非常熟悉。

鍾睒睒:然後往後面多少地方我都自己盯。

廣西縣長:農夫山泉所有的水源地,有幾個特點,一個是生態環境好,這是自然而然的。好山出好水,但是還有一個特點是什麼呢?就是我們的經濟發展程度,其實是相對落後的。在農夫山泉所有的這些水源地的所在地,大多數是革命老區,偏遠地區,包括一些民族地區。所以在這個方面,企業跟我們當地的黨委政府,還有一個雙向奔赴,就是在企業獲利和經濟發展當中要有一個平衡點。農夫山泉對天然水源的苛求,其實是對當地的生態環境一種最好的背書。

廣西縣長:我們的水源點是在一個深山峽谷裡邊,當時關於讓不讓鍾總去進到裡邊,我其實是跟企業的這個負責同志們是有過爭議的,主要是中間這個路太險,有一段大概我們兩個腳並在一起是站不下的,也就是說。

主持人:這麼窄?

廣西縣長:它是在一個原始的一個渠道上面,這個渠道的最寬的地方可以並排站兩個腳,窄的地方你就只能是這樣前後錯落的前行,我在想因為鍾總雖然身體基礎很好,但是畢竟也是大老闆,再一個他還是上點年紀,我當時是很擔心這個事情。

主持人:山路崎嶇對他實在是考驗。

廣西縣長:所以他們公司的同事告訴我,你這個不算什麼,當年鍾總在峨眉山的時候,差點就滑下去了。

鍾睒睒:峨眉山它是這樣的,它完全是一個大概70度的坡上去,70度的坡上去你只能貼著這個邊,而且你一腳用力,然後下來也是同樣的路,只有一條路,但是農民在那上面幹什麼,仍然在種(黃連)。這個地方建廠有兩個好處,第一個解決了當地的農民貧困的問題,一定你可以帶來就業,只要這個家裡面有一個就業在工廠,你就解決問題了,他們那個地方雖然驚險,它沒有那麼危險,那個地方就真的危險。

主持人:真的是危險了,現在再讓您去您還敢嗎?

鍾睒睒:我估計我現在不一定爬得上去。

主持人:再遇到類似這樣的一些險峰,那可能就有點困難了。

鍾睒睒:我去年(2023年)去過的(水源地),雲南的轎子雪山,我是騎驢馬上去的,但是我仍然覺得要去看一下,我出來這個水是哪裡出來,我一看就放心,否則我不放心這個事情。

主持人:在過去前十五年當中,您心裡著急過嗎?

鍾睒睒:我有著急過的,不是沒有著急過。因為那個時候負債率90%幾。但是你急不得,有些東西你急不得。

主持人:可是你的行業又需要你快,快消品,產品的疊代等等都需要快。

鍾睒睒:快有快的壞處,如果沒有真正的好,它的覆蓋性是很容易的。它的新產品每年可以出一代,一代一代地出,就那麼快。但是它壽命不長。你這個慢是為了長壽,更加長壽,這種慢是長期的技術積累,它是非常強韌的一種企業生產能力。

主持人:其實做水做的好好的,然後您偏要進入到了其他的領域。您看做橙汁做了八年,到現在盈利了沒有?

鍾睒睒:現在橙汁還沒有盈利。

主持人:很多人可能會覺得不太理解,你做水都可以掙到錢,你偏偏要進入到一個農業領域,進入到一個靠天吃飯的環境當中,所以你最初的這個決定到底是出於什麼考慮?

鍾睒睒:比如說2007年,贛州安遠橙子豐收,5角錢1斤,也有一個縣長當時請我去,他說你能不能來造一個榨汁廠?我到那邊去,這個地方擺了兩個橙,然後給我介紹,他說這個橙你知道它的味道嗎?我說我不知道,他說這個味道,我們如果不說第一,世界上沒人敢說第一。

主持人:這麼自信。

鍾睒睒:這麼自信。然後他就把橙切開,你嘗一嘗,切開這個橙子的時候我就一嘗,馬上就化了,也就入口即化,糖酸比非常好,因為我那個時候已經做了農夫果園。

主持人:所以你這個商業敏感就覺得這個東西應該要做?

鍾睒睒:對,第一個它的價格波動差是這樣的,5角錢、1.5元,5角錢、1.5元,就是大年5角錢,小年1.5元,它永遠是這樣的,我說我如果進來以後我可以燙平這個波動,或者我還可以把它農業標準化,因為我可以把適合做商品果的就是商品果標準化,因為農業過程它就三個「化」,第一個標準化、第二個系統化、第三個合約化,一定要跟農民有合約。但進去以後踩了一個大坑,這個坑怎麼都沒想到,這個橙子榨出來的汁不能喝,你有沒有想到過。

主持人:為什麼會不能喝呢?

鍾睒睒:因為工業橙它儲藏之前有一道殺菌,它如果不殺菌就有細菌,這個殺菌過程它讓你出現一種味道,就是包心菜味,這個坑是我知識面不能包含的,所以這個時候就是一個燙手山芋。企業家的責任首先是行動解決難題。你首先要把一家企業做好,你企業都做不好,社會責任。

主持人:是一個空談。

鍾睒睒:那沒有價值。你可以嘴巴裡面講得非常好的責任,但是責任是有具體性的,所以我就是拿了這個解決問題的課題,我跑了西班牙,跑了葡萄牙,跑了荷蘭,跑了巴西,跑了美國的佛羅里達。我問他們啥原因,什麼問題?他說你不知道紐荷爾(臍橙)不能榨汁?你腦袋是不是進水了?說這是世界難題。榨汁有榨汁的橙子,它有榨汁的品種,高溫底下它是不會變味的。我對自己有一個要求,叫把錯事做對,這件事情即使是錯的,你如果定下來要做了,你要把它做對,這件事情我既然開始,我就一定要有句號,我不在逗號上停下來。我停下來研究,七年以後我們把這個問題解決了。我們到2014年解決了榨汁的問題,另一個問題又來了,黃龍病來了。

主持人:病蟲害。

鍾睒睒:你不得不慢下來。可能很多吃橙子的人都不了解這個黃龍病對全世界影響有多大?佛羅里達那個時候黃龍病,那是全世界最大的一塊橙子種植基地。到現在為止,我去年(2023年)查它的資料,大概是2004年的時候到了高峰,2.5億標箱,佛羅里達的鮮食橙。到了去年(2023年)只有1600萬,也就是下降了93%,等於零了,也就全軍覆沒。但是你要知道美國政府,佛羅里達大學,在這個上面投入了足夠多的精力,它仍然沒有解決這個問題。(我們種)這個橙真正解決產業問題花了多少年?花了十四年。

主持人:所以這個時間軸還在繼續延伸當中。

鍾睒睒:它花了十四年,為什麼花十四年?那個時候我到江西贛州,那時候滿目瘡痍。你要知道一個產業發展到100萬畝以上,那是當地政府是花了不知道多大的代價,我知道當年的贛州革命老區,它最貧困的一些地區。它都是幹部帶頭,每個幹部拿出3萬(元)、5萬(元),種3畝地,然後農民再跟著種,這樣種起來的橙。但是三年時間黃龍病(導致)推成平地。

主持人:一下子回到最初。

鍾睒睒:然後我們幹什麼?(用)價格牽引。價格牽引怎麼牽引?原來1.5元的價格,我就提到2.8元,然後我簽了4300張合同,4300張長期合同,最低收購價,然後每年都會浮動,我不給你限制死,你市場上去的時候我浮上去,我掌握定價權。

主持人:也保證他們的收入。

鍾睒睒:也保證他們的收益。只要你按照農夫的標準化的種植方式,我保證收購。現在贛州革命老區的農民,技術程度到了什麼程度?它比當年的柑橘研究所的專家還懂。他只要看這個樹上的葉子他就知道黃龍病,馬上我就砍樹,我把你抑制在一個非常低的傳播機率。所以現在它(佛羅里達州的產量)已經(下滑)到了90%多的下面,我們現在從150萬畝發展到200萬畝。更重要的是他從一個農業的農民,轉化為一個農業的工人。

主持人:您這麼多年來一直和那麼多不同區域的農民打交道,參與到我們整個農業的生產和建設過程當中,有什麼樣的體會要和大家分享?

鍾睒睒:因為我本身就是個農民,所以農民的心裡我非常清楚。農民是願意跟你共患難的。但是共患難以後是不是我們能夠共富貴,也就是你是不是產業起來了以後,你遇到了豐年你開始壓價,遇到了欠年你又開始抬價。這個農民是不高興。所以你產業政策一定要價格保證,一定要有契約,實際上農民是守契約的一群人。

主持人:今天我們悄悄地請了幾個農民朋友,您可能都不認識。我得請他們在現場現身說法。

農民朋友:主持人好,鍾總好,我是贛南臍橙的種植戶,我種了七八十畝的臍橙。我是在2003年開始種臍橙,從2016年開始賣給農夫山泉,銷售有保障,賺了一些小錢,搞農業的風險太大,靠天吃飯,假如沒有農夫山泉去榨汁,我們種的果園(就)比較麻煩。我2016年有幸參加了17.5°橙新聞發布會,我見過了鍾總,農夫山泉還是有良心,對農民有感情的企業。

主持人:所以未來繼續跟農夫山泉合作對吧?

農民朋友:繼續跟農夫山泉合作。

岳海軍:我是來自新疆伊犁的岳海軍,我是一位「黃元帥」(蘋果)的種植戶。

岳海軍:現在基本上奔小康。

主持人:方便透露一下去年(2023年)收成怎麼樣,賺了多少錢?

岳海軍:去年二十(萬元)。

主持人:二十(萬元),看我們這霸氣十足,明年採訪你的時候可能你會說40(萬元)。

岳海軍:不敢那麼講,明年可能希望35(萬元)吧。

主持人:35(萬元),謝謝您,伴隨著和農夫山泉的合作,我們聽到了農民他們不斷致富生活變好的故事,真的讓我們很欣慰。但轉念一想看到您的時候,我就覺得心情沒那麼好,因為咱們還沒盈利呢。

鍾睒睒:農業的盈利你要看什麼,你要從整個公司來看,它是有邊際效應。

主持人:怎麼講呢?

鍾睒睒:什麼叫邊際效應呢?你看春節,它如果沒有橙子,它整個季節都不豐富了,你光賣水,那個時候賣水沒事情干。所以一個公司來說它要靠整體。

主持人:就產品線更豐富了。

鍾睒睒:對,它不是每一樣都要賺錢,它有些是戰略性的虧損。一定要有戰略性的虧損培育項目。

主持人:這個戰略性的虧損,您給自己有定過一個時間表嗎?我們拿茶來說好了。

鍾睒睒:我們茶2012年、2013年到現在十幾年了,前六年是沒有賺錢的,但到了2021年,這個增長曲線(上來了)。

主持人:非常快速。

鍾睒睒:前面這一段長不怕,但是你要後面拉的起來。所以它平均的時候就是這樣,所以任何一個產品,它只要方向對,這個茶我們為什麼會堅持?茶實際上是非常非常中國的,具有中國魂的一種產品。我就要用工業化的手段要組織農民的集約化,讓茶普及千家萬戶,重新從中華大地成為一種非常優雅的文明,再次向世界上傳播。

主持人:但是在這個賽道上已經蠻擁擠的了。

鍾睒睒:對,像今年(2024年)是爆髮式增長。就是去年(2023年)的時候可能還只有10個跟隨的品種,今年(2024年)估計下2000個。但是這個是過程,最後它最好的幾個會留下。

主持人:所以你一定非常有信心說,跑到最後衝刺終點撞線的應該還是我們農夫山泉。

鍾睒睒:我認為這個是沒有猶豫的,只要你在不斷進步。然後我們現在你看,我們已經從簡單的農業採購茶到了管理茶園,他們橙農是知道的,我們現在不但要求你農藥,而且要求你肥料,有機肥,而且標準化,然後馬上要求滴灌,就保證你自然條件之下受影響最小,讓農業有不受天災的影響,那麼一種農業的保障性,它一定是靠經濟基礎,所以你不要急著賺錢。你只要上去了以後,它到那個時候,這個財富是你的貢獻的回報。你做了貢獻,財富一定是會回報給你。

主持人:所以你把前面當成是一個非常有效的積累的過程。

鍾睒睒:對,你是必須要去做那些功課。那些功課不做,你是自欺欺人。2023年的三個月我大概有50億到60億利潤,但是前十五年我加起來可能還沒50億利潤。

主持人:你前十五年你覺得自己這麼忙活下去,有機會能夠掙到錢嗎?

鍾睒睒:這個就是你看增長曲線,它增長曲線是一定有一個緩慢的健康的積累過程,這個你不要著急,我注意黃仁勛的CPU、GPU,現在GPU2,你看它的增長曲線很平,(一下)拉上來了。高技術企業都是這樣,不要說傳統企業。傳統企業一定要腳踏實地。

主持人:一定要紮下去。

鍾睒睒:沒有捷徑。

主持人:所以聽得出來您一直秉持著慢其實也是一種快這樣的一種理念。

鍾睒睒:對,它最後是一種競爭力。有時候快慢它是一種能力積累,它不一定完全絕對是一個數字。但是你真的要知道哪個時候該快,哪個時候該慢,快慢你一定是企業家一種能力。

主持人:我想到了二十多年前我們對話當中你提出的一個觀點,我覺得可以多少來解讀我剛才的那個問號,我們一起來回顧一下。

(2005年節目片段)你如果你要想做一個爆發的企業,那我一夜之間就可以降價,讓它到底,但是如果我不想這麼做,那你就得慢慢延伸,你可能花它十年八年,你要有耐心。

主持人:我找到的答案是耐心。慢可能是要靠耐心,我們先來說說當年的你。

鍾睒睒:當年還是像年輕人。

主持人:意氣風發。和當時相比,你一定收穫了更多的耐心,這可能就是我們剛才所說的慢下來的一個核心要求。

鍾睒睒:現在比以前要好太多了,更加好。因為現在來說,很多事情就是去考慮的深度也不一樣了,現在很多做的決策都是一些大的決策。你必須往前看十年,來判斷十年以後這個產業發展。

主持人:人們常常說預測未來是最難的,在這個快速變化的時代,明天發生什麼我們可能都不知道,您怎麼能準確知道說,你看到的未來就是十年後可能看到的未來?

鍾睒睒:這個就是每個人他有哲學,他自己的經營哲學,他的邏輯方法論是不一樣的。比如說像我這樣,我是非常崇尚那種自然哲學的。也就是人類發展到一定程度就是關懷自己,所以健康一定是未來。你的產業、產品,圍繞著「健康」兩個字,但「健康」兩個字聽起來非常廣泛,但是你要把它落實到一個點上,你的需求就出來了。

主持人:那就是你產品的競爭力了。

鍾睒睒:對,然後你去看現在產品的毛病在哪裡,缺陷在哪裡。你現在可能來說,你解決的問題就在哪裡,遍地都是。

主持人:不斷自我革新,不斷疊代升級,就拿農夫山泉的產品疊代來說,你看有這麼多產品,而且是不同的品類,你是一個天生喜歡卷的人嗎?

鍾睒睒:我認為卷這個詞本身也是一個沒有錯的詞。

主持人:別帶著負面眼光去看它。

鍾睒睒:對,卷它有兩種卷法,一種是往下卷,產品質量下降,質量下降然後價格下來,往下卷,但是還有一種往上卷,就是我產品質量提高,我價格提高,這是一種好的卷,真正正向的卷就是兩個向上,質量向上,價格向上,然後社會的財富就增加。

主持人:但因為現在競爭太激烈了,我們有的時候希望是呈現出正向的卷,但是往往動作變形。

鍾睒睒:你因為是自己的技術含量和科技含量和差異性不夠,如果你夠,你一定可以往上卷。

主持人:鍾先生我們農夫山泉下一個要的是什麼呢?

鍾睒睒:我今年(2024年)5月份到日本去比較全面的考察茶。這個產業當中,我認為我們在後端,因為我們依靠了中國的茶的產量,就是種植面積,我們掐了它的尖。但是我們農民仍然他的收益率是非常低的。因為茶長得快,它全是手工採摘為主,少量的機器。一個中國農民管了基本上兩畝地,但一個日本農民管多少畝?50畝。

主持人:完全不在一個比例上。

鍾睒睒:對。這個就是中國在改革開放到現在,我們是一下子從農耕文明跳到工業文明,然後我們是衛星、高鐵、房地產、白色家電一起上的,但是我們要去補課的。中國為什麼農業有非常豐富的生物多樣性?這是它在全世界國家當中,非常非常稀少的。但真的是需要長期有人,包括我們現在的高等院校,要把論文變成產品,要在中國的大地上扎紮實實到地頭去,到田頭去,到山裡去,這樣中國才能真正的把這個地基打紮實。

主持人:我們聊了這麼長時間鍾先生的企業經營,總有一天我們需要面對接班人這個問題,您現在已經有意中人了嗎?

鍾睒睒:意中人是一個模糊概念,企業的接班人分兩個接班,一個企業層面的,它的文化傳承,制度傳承,價值觀傳承。大概從二十年前,我們就確定我們的價值觀,創利、育人、兼濟天下,我們是非常重視制度設計的。制度創新或者制度傳承,一定放在所有權傳承之前。

主持人:第一位。

鍾睒睒:制度傳承比所有權傳承要大,很多人這兩個傳承不分。制度傳承,文化傳承是一個企業常盛不衰的重要問題。

主持人:這也是您最希望在接班人的身上傳承下去的內容。

鍾睒睒:對,因為這個傳承是可以跟你沒有血緣關係,這是最重要的。第二個是你的所有權傳承。

主持人:我聽到坊間有這樣的說法,說農夫山泉有可能會傳給美國籍的二代,未來它可能就不是中國企業,此話當真?

鍾睒睒:我認為永遠農夫山泉都是一個優秀的中國企業,我再重複一遍。農夫山泉永遠屬於中國,所以農夫山泉的股權結構非常簡單。農夫山泉沒有什麼群島公司,所以它的價值鏈非常短,它的股權結構非常簡單。我不會這件事情在開始的時候沒有考慮到,我最重要的所有權問題我一定是考慮得非常清楚的。

主持人:現在接近了100%的清晰了嗎?

鍾睒睒:不清晰。

主持人:還在模糊畫像當中。

鍾睒睒:也不是,它不能清晰,因為這個是慣例。

主持人:不能清晰我怎麼知道該我接班,我得做點準備。

鍾睒睒:對,不能做準備,因為這個是大公司,所有大公司它為了讓這個機體永遠處於競爭階段,它所要的保密,所有人都覺得我是有機會的。

主持人:這個謎底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之下被揭開,讓公眾看到。

鍾睒睒:我認為他們的能力讓我看起來我可以放心了,我可以交這個棒了。

主持人:說一個反向的例子,什麼樣的接班人,他可能不會如你所願,把企業繼續帶到蒸蒸日上的地步,反而會讓企業走下坡路。

鍾睒睒:接班人首要的最不好的素質就是猶豫。

主持人:猶豫。

鍾睒睒:議而不決,不果斷。這個是最底線的素質,因為什麼?你哪怕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你也要決斷,你也要快。實際上有時候是決定要慢,有時候決定要快,但是你必須有一種決定。我認為接班人首先需要的是一個善良,足夠的聰明。然後利他,然後有創新性,不(因循守舊),敢於打破常規。所以企業的生命力在於他的勇敢。所以我這些要求都非常高的,但是可以是一個集體來完成。

主持人:今天在節目當中和鍾先生聊了這麼多,都是圍繞著人們貼在他身上一個又一個標籤開始的,今天我特別想問鍾先生的是,當你面對這麼多的標籤,你最想撕掉的一個標籤是哪個標籤?

鍾睒睒:我認為他既然給你貼上了標籤,那一定有它內在的道理,你就慢慢去消化,你不要去撕掉。

主持人:這個答案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如果說我們自己給自己也來貼一個標籤,鍾睒睒等於什麼?

鍾睒睒:我希望自己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鍾睒睒:我覺得我欣賞這個,塞萬提斯這個作家,他另外一個綽號就是理想的瘋子,我認為這個理想對於我們來說,尤其是理想的瘋子是非常少的,所以我是把這個東西我買回來,我就放在這個地方,很多人告訴我,你辦公室里不能放劍,那我說我這把劍要放在那裡,那是理想之劍。

主持人:甚至我有點希望你是一個理想主義瘋子。

鍾睒睒:理想主義瘋子還做不到。它真是要有境界,理想主義瘋子是不考慮,完全不考慮自我,這個理想主義瘋子是有境界的,那是非常高的境界,我現在目前達不到。

主持人:我相信你會達到的。

鍾睒睒:笑(掌聲)。

主持人:今天真的非常感謝鍾先生在許久許久不在公開場合和媒體露面之後,選擇了《對話》。完成了我們二十多年之後的又一次對談,其實這樣的一種對談,對我來說挺有收穫的,因為是一個人掏心窩子把自己積澱了幾十年的人生閱歷,企業思考分享給大家。所以我也送上我的感激之情,我請工作人備了薄酒一杯,因為同樣的沉澱,既在人生閱歷當中,也在美酒當中,讓我們一起在酒當中來感受這份人生的智慧,也共同來祝福美好的未來

本文來源:央視《對話》欄目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o/ca7c3c94212c755600f55a635a19f3f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