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正在掌握上帝創造生命的語言。」
2000 年,華盛頓白宮,面對數百名記者和全世界的目光,時任美國總統的比爾·柯林頓意氣風發地講出這句話。
那年,第一張人類基因組序列藍圖繪製完成。
19 年後,在這一曾經被視為神明的領域,科學家的探索已經遠遠領先其前輩。
現在,人類不單知道自己「從哪裡而來」,甚至可以決定自己「向何處去」。
上周末,Netflix 就帶來了第一部揭露「基因編輯」技術真實現狀的原創紀錄片——《物競人擇》(Unnatural Selection)。
在四集故事裡,導演講述了基因編輯近幾年的突破和創新,以及這項技術已經允許科學家做到何等程度了。
其中大部分內容絕對會讓你眼界大開,甚至不寒而慄。
農場裡的造物主
在一盞 LED 燈照射下,大衛 · 伊希(David Ishee)舉起一塊培養皿。
他的面容被籠罩在細菌發出的藍綠色螢光中,輪廓略顯詭異。
在密西西比郊區濃重的黑夜中,燈和培養皿是這間農場小屋唯一的光源。
大衛在這裡度過了無數個這樣的夜晚,只為一件事——用基因編輯培養出「夜光狗」。
通過大衛的視角,《物競人擇》的敘事圍繞基因編輯技術緩緩展開。
2016 年,「CRISPR-Cas9」技術誕生於加州大學實驗室,它的出現立刻轟動了整個生物學圈。
CRISPR 是來自細菌的一串 DNA 序列。
當外來 DNA(通常是病毒)進入細菌時,CRISPR 可以把它整合後轉錄為 RNA,引導 Cas 蛋白剪切掉「入侵者」。
利用這個特性,CRISPR-Cas9 技術就化作了一把「分子手術刀」,用於精準修改和重新編輯 DNA。
無論是動物,植物還是人體,皆可使用。
而 CRISPR-Cas9 最顛覆的地方在於:快速,超低成本,高精度,易操作。
在任何實驗室,一個工作檯、幾套入門級的醫療器械、外加網上下載的操作流程,就能完成生物的 DNA 編輯操作。
一個農場主在實施「屬於上帝」的「生命魔法」
「之前我以為,改造基因需要數百萬美元和專業的研究團隊與實驗室,」 大衛說:
「現在你會驚訝地發現,YouTube 上就有你所需要的一切。」
大衛是一個被稱作「生物黑客」(Biohack)群體的一員,這些人的所作所為,在外人看來跟一幫科學瘋子無異。
他們在車庫,農場搭建簡陋的實驗室,從黑市購買各種藥物和器械,進行各種堪稱瘋狂的實驗:
改造動物,(企圖)治癒絕症,甚至自我注射基因藥物,嘗試讓自己變成「變種人」。
著名生物黑客,前 NASA 科學家 Josiah Zayner
生物黑客僅僅是 CRISPR-Cas9 的擁躉之一。
在影片《物競人擇》中,科學家,醫生,病人,環保主義者,政要,各色人等圍繞著這項新技,與大自然展開了一場「爭奪戰」 。
這段「勇闖新世界」的旅程,終點究竟會是什麼樣?
愛滋病患者 Tristan Roberts 曾和多名生物黑客合作,在自己身上試驗未經證實的基因療
一念成佛
就像很多小孩子一樣,傑克遜·甘迺迪(Jackson Kennedy)喜歡酷的東西:
他練滑冰,組裝太空梭玩具,他懂很多太空知識,夢想能成為第一個去火星的人類。
但這可能永遠都無法實現了。
在兩歲時,傑克遜因為「先天性基因缺陷」而視力減退,隨著年齡增長,他最終會徹底失明。
基因缺陷,這是絕症。
轉機出現了——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批准了一種基因療法。
在新療法上市幾個月後,傑克遜就果斷接受了治療。
醫生摘除了他的視網膜,向眼球注射了幾滴被稱作「Luxturna」的藥物。
接下來的故事宛如童話故事中的魔法:
傑克遜從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光」,到可以玩拼圖、給妹妹拍照,準確讀出書上的字母…...
為他治療的眼科醫生表示「我職業生涯 25 年,從未見過如此徹底的恢復」。
現在,小傑克遜已經可以脫離輔助眼鏡正常生活,他的火星夢將「啟航」。
另一個與基因改造的故事,與傳染病相關。
在非洲大陸,每年「因蚊子而死」的人高達百萬——這幾乎是廣島核爆死亡人數的十倍。
因為蚊子是傳染病瘧疾最主要的傳播渠道;而且實驗室報告顯示,非洲的蚊子已經出現了抗藥性的基因變異,傳統手段無法撲殺它們。
科學家將目光投向了基因編輯技術。
將工程編輯過的 CRISPR 注射入蚊子胚胎,這樣轉基因過的蚊子只會繁衍出雄性。且可以遺傳給下一代。
「雄性不吸血,不會傳染瘧疾,」阿歷克斯·西蒙尼博士說:
「而且隨著雄性數量增加,最終會導致蚊子族群的崩潰;沒有蚊子,非洲就沒有瘧疾。」
這僅僅是近幾年基因編輯技術的兩個小小的應用。
從提高農作物單產到治療遺傳性疾病,乃至改造人體機能,發明不存在的生物……基因編輯在理論上都可以做到。
一念成魔
任何看過兩部好萊塢大片的觀眾,都能講兩句關於基因改造技術的擔憂:
它可能會被用於製造生物武器嗎? 若它被用於人體試驗,會引發怎樣的倫理爭議?一旦成功商用,它可能成為富人的專屬嗎?……
《生化危機 2》中的 Boss 「暴君」就是由安布雷拉公司製造的生物怪物
至少最後一項擔憂,已經不是杞人憂天了。
目前已上市的基因療法,價格動輒數十甚至數百萬美元,讓傑克遜復明的「基因針」費用就高達 85 萬——儘管保險公司承擔了一部分,餘下的還是讓他的父母壓力甚大。
對 CRISPR 可能被「武器化」的質疑從未停止:如果科學家有能力通過修改基因滅絕蚊子,有沒有可能以相同手法滅絕某一人類種族?
安全性的擔憂也不絕於耳:將改造過的生物散布到自然界,究竟會有何種影響?
一些保守人士認為,即使是害蟲也不應當被徹底消滅
最大的反對聲音,針對的是「人體胚胎的基因改造」。
如果說修改動植物尚且還能接受,假如對人體胚胎進行基因人工干預,這樣出生的人,還能夠算是「自然人類」嗎?
儘管阻力重重,但一些執行力強的機構和個人,已經迫不及待地行動起來了。
2019 年,「目標瘧疾計劃」在一片反對聲中,得到布吉納法索政府的批准,將於年底前開始進行野外放生轉基因蚊子實驗。
美國紐約的生育研究所,有超過 200 名父母在這裡接受了血液基因檢查,為的是「定製」自己下一代的瞳孔顏色。
地球另一端,以華裔博士張進為首的生物學家,為患有基因性不孕不育的夫妻進行「原核移植」——引入第三人的線粒體替代夫婦一方的缺損基因,人工培育出「三個父母的孩子」。
這一「人工定製胚胎」項目因違反美國法律,不得不將診所設在烏克蘭的基輔。
儘管如此,前來諮詢的父母還是絡繹不絕,有相當一部分人已經藉助這一基因修改技術誕下嬰兒——健康的嬰兒。
一對接受了「原核移植」手術的匿名夫妻
「我不覺得我的孩子有什麼問題」父親說,「假如我有一輛寶馬車,難道換個輪胎,這車就不是車了嗎?」
2018 年 11 月,聯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CBD)大會在埃及沙姆沙伊赫舉行,圍繞是否應當叫停基因編輯的生物應用,各國代表大打口水戰。
鏡頭一轉,漫天黃沙的非洲大陸上,兒童在鄉間樹林邊打鬧,成年人徒勞地試圖用網兜驅趕房頂的蚊子。
「在非洲,每一分鐘都有一個孩子死於瘧疾」醫生沉痛地說,「我們還要失去多少人?」
基因編輯的邊界究竟在哪裡?影片沒有給出答案。
但無論如何,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基因編輯是一扇通向異世界的大門,門外可能是鮮花盛開的天堂,也可能是萬劫不復的地獄,一旦推門出去,或許將再也無法回頭。
而人類,已經拿到了這扇門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