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奧特曼」來了,那些變成光的孩子又在哪裡

2022-05-26     第十放映室

原標題:「新奧特曼」來了,那些變成光的孩子又在哪裡

據說,毀掉一個男生最好的辦法,就是跟他說「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奧特曼」。

似乎是從去年開始,這種類似於「弄斷了女朋友的口紅我該如何逃生」的刻板印象的男生版本開始在抖音上走紅。

各種連「光之國」和「超古代巨人」都分不清的男孩男兒男士男子男生男人都紛紛決定配合出演,加入這個讓自己「被毀掉」和「反對被毀掉」的cosplay狂潮中。

猜猜我是誰?

事實上,當然不會有任何男生會在得知世界上沒有奧特曼之後就痛哭流涕,之所以要營銷這種「男人至死是少年」的大男孩形象,無非是男性在占盡社會優勢後的「賣乖」。

這種以男女之間「性彆氣質」差異為笑點的笑話,也不過是用泛娛樂去掩蓋結構性的性別矛盾的掩耳盜鈴。

隨著庵野秀明的《新奧特曼》的上映,可以預見這麼一批應運而出的的「大男孩」又會有多少了。

01

在上個月剛剛完結的迪迦二十五周年的紀念作品——

打著「令和迪迦」旗號的《特利伽奧特曼》,在用它像素級別的復刻完成了對迪迦的致(chao)敬(xi)之後,圓谷馬上就公布了新作《戴卡奧特曼》的製作與播放情報。

連片頭都不放過的致敬

從「戴卡」和「戴拿」名字的高度「碰瓷」來看,這波致敬應該大機率會是一套「平成三傑全家桶」了。

圓谷官方公布的《戴卡奧特曼》情報

平成三傑奧特曼,從左至右分別為蓋亞、迪迦、戴拿

這種不斷消費情懷的自我賤賣,除了招致「創造力枯竭」之類的詬病以外,越來越塑料化且明顯服務於周邊銷售的造型設計,也讓人好奇圓古的初心什麼時候從「要給孩子們帶來一個英雄」淪為「要給孩子們帶來一個英雄(的玩具)」了。

在07年以後,作為圓谷大股東的萬代公司被普遍認為是圓谷走向「玩具化」的元兇

不同於迪迦,在《特利迦奧特曼》里,主人公真中劍吾(寺坂賴我飾)身為奧特曼人間體的身份一開始就已經是半公開的狀態了。

當然這種提前身份曝光的模式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奈克瑟斯奧特曼》中,作為劇中第二位人間體(適能者)的姬矢准也在第二集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特利伽在大結局前也有「人間體在眾人面前坦白身份」的傳統戲碼,但是令人尷尬的是,對於這個「公開的秘密」,場上真正的不知情者似乎早就已經所剩無幾……

而前期失敗的人物塑造更是讓僅剩的這幾個角色的震驚完全無法得到觀眾的共情

但是和因為暴露身份而承受悲慘折磨(被恩將仇報的人類用作科學實驗)的姬矢准不同,劍吾這個「行走的光的化身」,不僅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特殊而遭受任何不便,反而一直因此而收穫各種「人間體紅利」。

因為嫉妒劍吾成為光的力量資格而態度冷淡的聖彰人(金子隼也飾),在不到半集之後就180度態度大轉彎,後期對男主表現出來的惺惺相惜更是被網友們調侃為「真正的女主」。

無論是靠走後門加入的超級勝利隊;

還是反派因為對他又愛又恨而屢次的手下留情(明明前面都認不出來他!);

還是一心為蒼生立命的大財閥的高科技外掛支援;

又或者是打不過就直接機械降神式的融合升級。

劍吾這種領了爽文男主劇本一般的,無論何種考驗只需要擺出「光的化身」一切就迎刃而解的人生,讓整部劇本毫無張力。

你很難說出這種「光的選擇」和往大街上隨便扔塊磚頭有什麼區別?

在故事最後對劍吾的身世揭秘更是坐實了他就是那個大街上被磚頭砸中的路人——

劍吾的媽媽並不是他的親生媽媽,劍吾能夠獲得光的力量只是因為他本身就是那個以天為父以地為母的光之巨人的化身。

這裡就不得不提到男主角最飽受爭議的一個設計,那就是一直被他掛在嘴邊的,口癖一般無處不在的「思麥路(smile)」。

在給一朵火星花苗澆水的時候,他在思麥路;

被彰人質疑「光的繼承者」資格的時候,他在思麥路

伊格尼斯被怪物掛在身上生命垂危時,他還在思麥路;

哪怕敵人馬上就要摧毀特利伽的石像了,他依然選擇站樁施法——

思麥路,思麥路,思麥路……

你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更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你只知道他永遠都會跟你說思麥路。

男主從開始到最後有任何成長嗎?

沒有!

一開始他就是那個希望用思麥路拯救世界的大男孩,到了最後,他只是變成了一個「原來用思麥路真的就可以拯救世界哎」的大大男孩。

以思麥路始,以思麥路終,全程不忘初心,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大男孩。

正因為男主這種全程嘴炮毫無行動力的做風,讓他最終收穫觀眾「開心超人」的美譽。

這種不分任何場合的主題詠嘆,在讓人想直接打他一頓之餘,也實在令人佩服編劇小學生作文一樣的點題水準。

我們想問的應該是——

獲得光的力量,到底需要什麼資格?

亦或者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奧特曼應該是什麼樣的?

讓我們去掉「新生代迪迦」中的「新生代」,讓我們來看看那個特利伽始終想要碰瓷卻始終東施效顰的迪迦曾經是怎麼做的。

02

1996年,距離《愛迪奧特曼》的放送結束已經過去十六年了。

在這十六年里,圓谷公司沒有再推出過新的TV奧特曼,這當然要歸咎於自《雷歐》以來奧特曼系列在電視收視率上的慘敗。

為了挽回奧特曼造成的巨大赤字,作為第三代社長的圓谷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在對圓谷公司進行販賣海外版權為生的「割地賠款」式的經營,「奧特曼」這三個字已經成為圓谷心裡的痛。

因為曾經造成慘敗而一直不受圓谷待見的愛迪奧特曼

1995年,圓谷皋因病去世。

接替他的圓谷一夫決定重新振作,繼承爺爺圓谷英二的志願,在奧特曼系列30周年來臨之際(1996年)讓奧特曼在電視上復活!

而為此量身定做的紀念節目正是策劃了兩年有餘的《奈歐斯奧特曼》。

雖然奧特曼系列在電視上的放送是中斷了,但是圓谷的線下經營活動「奧特英雄EXPO」還在一直堅持。

而準備作為「平成時代第一位奧特曼『的奈歐斯奧特曼也早早地就開始在線下的舞台劇中積攢人氣,並通過不斷地在出版物上曝光來為自己的tv播出造勢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一切看起來順風順水的時候,原本承接了《奈歐斯》節目播放的tbs電視台卻突然反悔,撤回了投資。

失去了資金支持,《奈歐斯》的企劃只能流產。

而關鍵時刻,原本的贊助商每日放送電視台(MBS)伸出援手,有意為圓谷的新奧特曼提供第二年7月的秋季播出檔,但前提是必須給出一個全新的奧特曼企劃,而不能是作為TBS廢案的《奈歐斯奧特曼》。

慘遭夭折的《奈歐斯奧特曼》

已經命懸一線的圓谷當然要手握這根救命稻草,於是果斷放棄了籌備已久的《奈歐斯奧特曼》,轉入這個「全新的奧特曼」的方案制定中。

但是因為MBS態度的反覆無常,「新奧特曼」方案的敲定一推再推,直到第二年4月底MBS才終於給定消息——

決定製作「新奧特曼」。

這個時候距離約定的秋季檔的播出,已經僅剩三個月了。

初代奧特曼誕生於日本戰後經濟騰飛的時代,與當時那種朝氣蓬勃的盲目樂觀不同,九十年代的日本正處於陰霾密布的「失去的十年」之中。

因此,所有人都有強烈的意識,誕生於這個時代的新奧特曼,不會再是過去那個被人類召喚而來睥睨一切牛鬼蛇神的強力意志,而必然會承載一些對人與世界之間關係更複雜更深層的思考。

作為「新奧特曼」的監修,被稱為「平成的圓谷英二」的高野宏一自然也抱有同樣的想法。

高野宏一,圓谷英二的親傳大弟子,平成時期圓谷公司的精神領袖

雖然是昭和時代的老前輩,但是他在銳意進取方面卻比年青人更甚。

高野宏一大膽啟用了例如小中千昭、長谷川圭一等一系列年輕力量,並有意讓他們成為中堅力量;同時又積極地為圓谷引入新的數碼cg技術,淘汰了過去笨重且費時費力的「光學作畫」,大大拓寬了「特攝片」的邊界。

「我們要設計一個全新的奧特曼」「新奧特曼不用走以往的老路」「標新立異也沒有關係」高野宏一總是這樣說道。

作為編劇主筆的右田昌萬深受高野宏一的熱情感染,決心要寫出一個迥異於過去一切傳統的奧特曼——

而這其中最關鍵的改革,就在於對奧特曼「神性」的回歸。

最開始的初代奧特曼是作為一個拯救人類的神明降臨地球,因為要補償被自己無辜殺死的古田隊員的性命,初代決定將自己的意識注入古田的身體內,並以他的身份生活在地球上。

這個時候的奧特曼,是一個身材高大,表情靜謐,且始終沉默的神秘形象。

設計師成田亨有意將彌勒佛微笑的神秘表情融入初代奧特曼的形象設計中

在庵野秀明的《新奧特曼》的形象設計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這種對神秘感的回歸

而這種神明感,從《艾斯奧特曼》引入「奧特兄弟」的概念之後被逐漸削弱,人們會驚訝地發現:原來奧特曼也是會說話,也是有兄弟姐妹的!

到了《泰羅奧特曼》,這種從神性向人性的轉化更是到達極致,圓谷對奧特之星上奧特曼的生活大費筆墨,光之國儼然成為人類社會結構的一個巨大化翻版了。

為了重新光復奧特曼的神性,右田昌萬在最開始的方案中,有意加入很多諸如「來自630億年前」、「全世界最初的奧特曼」、「戰鬥方式像大猩猩一樣」等等和那個世俗化的「光之國」撇清關係的設定,大力著墨於一種「野性美」,甚至企劃最開始的名字就叫做《原始人奧特曼》。

丸山浩筆下前期注重「野性美」的新奧特曼

但是單純地強調神性還不足以與過去的奧特曼拉開差距,右田昌萬決定更進一步,在人間體與奧特曼的關係上採取與初代相反的路線:

不是奧特曼救活了瀕死的人類,而是人類給沉睡了千萬年的奧特曼注入靈魂。

因為愧疚而決定附體於古田隊員的初代奧特曼和在墜機之際化為光的大古隊員

如此一來,一個重大的疑問便懸在了這位新奧特曼的頭上:

主導那位戰鬥著的奧特曼的意識的,到底是作為人間體的人類,還是那個來自三千萬年前的光之巨人呢?

這種定位使得這位新奧特曼的身份獲得了近乎「聖三位一體」般的複雜思辨性。

而這個在短短几個月內狼狽趕工出來的新奧特曼,就是號稱圓谷「十六年磨一劍」的《迪迦奧特曼》。

03

在迪迦這裡奧特曼和人類的關係第一次變得如此緊張。

《迪迦》的第四十五集中出場的怪獸(嚴格來說是一種植物)齊傑拉,具有一種可怖的能力——

它的花粉能夠製造讓人陶醉的幻覺,是三千萬年前滅亡超古代人類的主要元兇。

迪迦在此之前一直作為人類的超級打手,去打擊那些形形色色有可能威脅到人類生存的怪獸,但是這一次,人類拒絕了迪迦的干涉,選擇了齊傑拉。迪迦的存在頓時變得非常尷尬。

迪迦顯然是有能力去阻止齊傑拉的,但是他的行動是否需要得到人類的授權呢?

人類的滅亡在人類的第一人稱體驗中並不展現為痛苦,如果迪迦執意要去對這樣的滅亡進行阻止是否只是一種大家長式的一廂情願呢?

在晚上目擊了人類的自相殘殺之後,失落躊躇的大古獨自一人到江邊徘徊,光之巨人迪迦,到底是人類意志的執行者,還是一個僭越的暴君?

作為光的繼承者的大古,你可以做出自己的回答嗎?

這個時候,大古心中響起古代幽伶的那句著名論斷:

「大古,你既是光,也是人。去做你認為正確的事吧!」

在希區柯克變焦的凝視中,大古掏出神光棒,決定變身成為迪迦。

至此,迪迦與他的前輩們徹底劃清界限。

在這一集中,最讓我感動的片段,是迪迦的降臨——

鏡頭的仰拍,熟悉的戰歌音樂,一如既往的登場姿態,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迪迦過去在萬眾期待中登場一樣,但是這一次不同了,他不是萬眾期待,而是萬民唾棄。

阿甘本曾經說過,幸福和不幸福的世界,它們之間的差別只有輕微的位移。

這種差別越小,它翻天覆地的力量就會越大;迪迦的出場方式,越是和之前別無二致,這個世界其實就改變得越多。

所以是否存在一種更加「正確」的目的,以至於我們可以去踐踏其他目的呢?

如果真的存在那種「絕對的正確」,那麼有權力去把握這種「絕對」的又會是誰呢?

我們作為一個個體而非什麼超歷史的主體,在歷史的節點之中,事實上「正確的事情」的語義是非常有限的,比如:去打敗齊傑拉——或者不。

所謂「絕對正確」的「絕對」,我以為正是這種必須要去做出決斷的「絕對」。

在故事的最後,原本陷入下風的迪迦在人類的幡然醒悟之後又重新獲得支持的力量,並據此將齊傑拉打敗且斬草除根。

這是我認為這一集劇本里處理得最不好的地方。因為這裡似乎仍然在暗示著一種最終的善在為大古的選擇做擔保——

人類只是暫時的誤入歧途,終究是會迷途知返的。

事實上,我認為更好的處理應該是:迪迦的選擇不僅沒有得到眾人的理解,反而造就了「更災難」的結局,在眾叛親離之下,他依然需要去為他的選擇負責到底——

既不是出於什麼光的意志,亦非遵循人類的意願,這只是純粹的,大古的選擇。

這種超越本身的符號系統,在意義網絡以外的選擇,必然是「更災難」的。因為所謂「災難」,不是在系統中「相對於善的惡」,而正是不被系統銘刻的「例外」本身。

04

在去年經受全網下架《迪迦》的風波之後,我們能更加感慨迪迦的大結局裡,那個經典所有的孩子都變成了光的名場面中,滿屏彈幕「那年夏天,我們都變成了光」「我就在現場」的感懷的重量,也能體會大家感懷的其實是那份再也無法變成光的遺憾。

當年那批保護世界的小孩長大了,他們早已成為這個運轉著的社會機器的一節節齒輪,在住房、996、老齡化、就業難這些遠比齊傑拉、加坦傑厄殘酷的「怪獸」面前徹底黯淡了下去。

如今的新生代奧特曼也已經變成了「鎧甲勇士」,後藤正行那種修長而繁瑣的「洛可可式」設計,正是對資本主義社會中身體美學的最好寫照。

為了配合玩具的所謂「可玩性」,奧特曼的變身動作更是繁複得恨不得打上一套軍體拳。

我們也難以再在奧特曼中看到攝影棚以外的戲碼,從前奧特曼對人類社會本身的思索幾乎絕跡,街上的路人完全淪為怪獸出現時候渲染氣氛的背景板。

他們一言不合就各種向老奧特曼們的「借力量」,更是對奧特曼五大誓言中「不要依靠他人力量」的公然違背。

傑克奧特曼大結局中經典的「奧特五大誓言」

新生代奧特曼會有嫉妒、自私、小氣的情感,他們比過去任何時候的奧特曼都更像人類,我們卻再也無法在其中找到人類的存在。

一旦我們失去了外掛和作弊的特權,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種超然物外的力量的時候,就只能徒剩「我們再也回不去了」的哀嘆了嗎?

在迪迦第四十九集的《奧特之星》之中,圓谷英二對正在為創作《初代奧特曼》第一話劇本頭疼的金城哲夫說道:「金城,我們需要一個英雄,英雄是必要的。」

圓谷英二在此呼喚的並不是一個寄望於幻想的巨嬰,是一個可以擔當得起自己的抉擇的英雄。

與其說在今天對光的渴望是對英雄的渴望,倒不如說英雄的消失。

大男孩們永遠不會變成光,相信光的人反而離光最遠。

因為光不是一種力量,一種特權,而是一種承擔。是一種只能由你去做,且不得不去做的自我決斷。

「你不能再變成光了嗎?」

「每個人都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變成光的。」

-END-

互動話題

你也相信光嗎?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o/77910346d2f85024a04d44c7f70af24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