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郭帆:《流浪地球2》還是從0到1

2023-01-26     每經影視

原標題:導演郭帆:《流浪地球2》還是從0到1

郭帆比原定的採訪時間晚到了10分鐘,推門進入時,他穿著印有《流浪地球2》logo的白色連帽衫,一邊跟前來採訪的記者打著招呼,一邊喊住工作人員,又要了一大杯冰咖啡,猛喝一口: 「還得靠這東西頂著」。

郭帆

電影上映前,他已經接連5天沒怎麼合眼,拍攝期間每天幾乎只睡4小時,只能喝5大杯冰咖啡,「所以採訪時我可能反應會慢」,遲到10分鐘也是因為在兩場採訪間隙他馬不停蹄地跑去修改馬上要釋出的物料。

郭帆盯著地面,腦海中閃過拍攝期間的種種細節,給我們講述為什麼每天只能睡4小時。話鋒突轉,他抬起眼,打斷剛剛正在進行的話題, 「不是,我突然想到這事兒不是一個可值得對外去說的事情,每天只睡4個小時這事兒,它不對。這恰恰證明我們的電影工業化不夠才會導致我們只能睡4個小時。我們想要的電影工業化的結果就是高效到儘量不用熬夜。由此證明《流浪地球2》還是從0開始。」

《流浪地球2》剛出畫,預計製作《流浪地球3》的消息便不脛走,令人關心「流浪宇宙」的架構走向。「你不要預設未來的問題, 第一集沒賠錢,咱能拍第二集,第二集沒賠錢,才能拍第三集。我肯定是有這個願望,但還是希望先不虧錢。」

《流浪地球》取得巨大成功後最直觀的感受是由200人擴充至2000人的劇組。為了展現一個更宏觀的世界視角,外籍參演人員多達兩萬多人次,被問到「是否有統計外籍參演人員的國家數量」,郭帆酒窩深陷,笑得燦爛,「這個問題好,我回去就統計。」正如郭帆在《流浪地球電影製作手記》中自述: 所有人都傾盡全力,讓我感到驕傲。是這件事本身產生的魅力,慢慢凝聚了這些人。

太空電梯高聳入雲,行星發動機轟鳴震耳。我們人類決心拒絕走入那個良夜,勇氣讓我們從不停止探索未知的腳步,造夢的機器少不了科幻這一片種。

截至1月26日中午12時,《流浪地球2》票房已突破17億元,2023春節檔總票房達52.27億元,春節檔觀影人次也連續5年破億。

不要對外宣傳「每天只睡四小時」

記者:前作取得巨大成功,拍攝《流浪地球2》的時候壓力大嗎?

郭帆你根本沒功夫焦慮這些,因為你停不下來。最誇張的一次連續45天我連焦慮的時間都沒有。

記者:這45天連軸轉的原因是什麼?

郭帆因為檔期原因、製作周期這幾個問題疊加在一起的時候,它就形成了一個態勢:我必須要同一天去拍京哥(吳京)和華哥(劉德華),同時我們美國現場也在拍,美國現場和我們還存在一個時差問題,再加上一個動作組,所以一天中最極致的情況下是有四個現場需要拍。京哥拍攝8個小時,華哥拍攝8個小時,在物理時間上就是16個小時。轉場的過程需要2-3個小時,這一圈兒轉過去,一天20個小時已經沒有了。然後你回去捎帶洗漱吃口飯,還得去剪輯室再看看今天拍的素材,之後就繼續第二天的出工。這樣大概循環往復了45天, 在這45天你會產生一種很有意思的感覺,就是你一點兒也不焦慮,一點兒也不緊張,因為這些事馬上就要發生,像是從a點到b點的無縫銜接。

記者:吳京在北影節上說您拍攝期間每天只睡4小時,喝5大杯冰咖啡。現在看來,您每天還睡不到4個小時。

郭帆不是,我突然想到這事兒不是一個可值得對外去說的事情,每天只睡四個小時這事兒,它不對。這就證明了我們的電影工業化不夠才會導致我們只能睡四個小時。就包括前段時間連著五天沒怎麼合眼這件事情也不正常。 我們想要的電影工業化的結果就是能夠高效到儘量不用熬夜,這才是目的。由此證明《流浪地球2》還是從0開始。

移山精神:中國人自己的概念

在《流浪地球》第一部中,面對末世災難時,中國人的鄉土意識及家國族群意識催生出「帶著地球集體流浪」的浪漫壯舉。 即使《流浪地球》在技術、工業上帶有世界先進電影文化的學習印記,骨子裡的內核還是中國人自己身體里流淌的那些東西。

記者:《流浪地球2》為什麼不選擇拍攝《流浪地球》的後續故事,而是拍了它的前傳?

郭帆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第一集能夠展現《流浪地球》世界觀的篇幅很少,可能很多觀眾也都感興趣說我們是怎麼到地球啟程這一步的。第一集特別直接,通過強設定然後地球就啟程了,但是到底怎麼著就啟程了,這個沒說。我特別想通過這個前傳的方式拓展這個世界觀,讓大家感知到從我們的近未來到啟程的那個階段,我們都經歷了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我們去做這件事情。

做前傳的第二點原因,也是希望吳京老師能夠回歸,能夠參與,這是一種感謝。因為第一集的時候他給我們太多無私的幫助,所以我覺得他應該回來,但是我們又不想寫他復活了,因為復活特別扯。

記者:《流浪地球》中提出了「中國人自己的家園」,《流浪地球2》里有一項移山計劃,多數觀眾解讀為「移山精神」,能從主題方面提供一些咱們中國人自己的概念嗎?

郭帆其實「移山計劃」就是「流浪地球計劃」的前身,它會講述我們整個人類如何從不團結到團結,然後團結一致去完成這件事。就計劃來說,它是跟第一集一脈相承的。只不過在這一集裡,我們探討了另外一個方向的主題,這也是一個中國式的表達。第一集從宏觀上看,它是一個有方向感的主題,我們帶著家人離開,它是向外離開的。 我們這一集討論的是一個向內的維度,你可以抽象的理解為回歸到我們的內心。

我們其實在影片中有一些小鋪墊,比如說第一場戲中劉培強(吳京飾演)和他的師傅張鵬(沙溢飾演)去燒紙祭奠他的父母。我們中國人對燒紙這件事兒很了解。清明的時候,我們會給故去的親人去燒紙,去想念他。有時候會說有一天我們會再見,誰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有一天再見的時候可能是大家都不在了,但是我們通過技術的方式,在最後讓他們相見,就是把這個東西通過技術實現。 這個方向的探討是往內心的一個回歸,就是我們對思念的一個完成。往內走,往外去,就是這麼一個過程。

記者:這次在故事上有創新的地方嗎?

郭帆我覺得我們嘗試性的再往前邁了一小步,就是更接近所有科幻片的母題。 那個母題其實講的是人與技術的關係——數字生命。其實我們今天的生活已然被各種虛擬數位技術包圍了,生活已經逐漸的開始虛擬化。那麼有沒有想過假設未來有一個臨界點,當虛擬到什麼程度的時候,我們會脫離現實世界,而脫離之後的這個關係,可能我們真的到了那一天是需要認真面對和討論的問題。因為如果人工智慧過多的介入的話,我們有可能是會上升到一個很重要的關於定義的權利,我們定義的人和他所定義的人可能不一樣。如果不一樣,那「人」對於我們來講意義是什麼,「生活」的意義是什麼。

記者:您希望拍出一部怎麼樣的科幻作品?

郭帆大劉在看完第一集之後,我跟他私下還聊過這個問題,他說 真正的科幻片是未來的歷史所以我們也是本著這麼一個目標和方向,去嘗試討論人與技術的關係

不是從1到2,還是從0到1

在《流浪地球》上映之際,郭帆曾在接受採訪時表示: 「當我們發現想去做一個東西的時候,中國製造的能力非常強,但大量人才集中在工業級消費品上,沒有人去做電影。你要想找到能做那個級別的道具的人幾乎沒有。」這也是郭帆一直踐行著中國式電影工業化道路的原因。

記者:《流浪地球2》相比《流浪地球》來說,是一個「從1—2」的轉變嗎?

郭帆其實還是從0開始,因為當你到創作那一小步的時候,你會發現為了完善這一小步,你需要有大量的新的東西介入進來。當我們的生產規模、人員規模大了之後,現行的這些工業流程已經不匹配了,又變成了「摸著石頭過河」一個狀態。所以我們又是不斷的試錯的一個過程,又變成了從0開始。

記者:在您看來,《流浪地球2》拍攝時,中國電影工業化水平有進步嗎?

郭帆我比較自豪的肉眼可見的進步是什麼呢? 第一集所留下的製作遺產。我記得第一集的時候,我們想做一個太空衣,想做一個精細一點兒的道具,我們無從下手,根本不知道怎麼干,從哪兒開始。比如說做一個道具,我們在第一集的時候會用手工木雕、拼貼粘貼等方式,但是你要說再給我弄第二個,那肯定會瘋。

記者:《流浪地球2》是怎樣的生產模式?

郭帆第二部的時候我們這些東西可以大規模生產,我們現在的方式是數字建模,這個建模既可以用到視效上,又可以用在我們道具生產上。我們引用的全是數字車床,包括3D列印、雷射鵰刻這些技術的使用, 所以我們現在是有點像產品化生產,我們完全用模具的方式去做,可以大規模複製,而且是快速的大規模。上一集,我們做一件太空衣都要耗費很多時間和力氣,這次我們很快做好了20多件。

記者:產生這種轉變的技術原因是什麼?

郭帆:這個經驗其實來自於咱們國家的這個生產能力的提升,催生出各種廠子,包括我們用的手機、電腦、汽車、飛機等製造業。由於這些東西的技術能力不斷的疊代提升,我們才能把這個技術拿過來用到電影工業中。 放至電影工業中看,它就變成了新技術的創新和融合,然後組合生產出我們所需要的這個東西。這是肉眼可見的進步,我們現在基本上能想到的道具都能做出來。

記者:視覺製作層面上,這次有沒有遇到特別大的挑戰?

郭帆有,這個問題涉及我們在技術上面往前突進的另一步。了解視效的朋友會知道視效真正難的地方不是製作出「天崩地裂」,而是做個真人,他坐在那兒,你就覺得他是真人,這是最厲害的視效,是隱於無形的。你看《人猿星球》,你覺得裡面的猩猩像真的嗎?

記者:挺像的。

郭帆那是因為你不是猩猩。你要是猩猩就覺得可能不像。我們每天都看見人,人最難的是你眼中的信息。我們這個影片由於是編年體的一個方式去呈現,所以它涉及了幾十年的跨度,這些人有年輕的狀態,也有年老的狀態,這些人低齡化和高齡化的表現,靠化妝是完成不了的。我們所有的演員模型建立起來有很多層,比如說骨骼層、肌肉層、血流層,還有毛孔、汗毛、毛髮這些,然後才能構建出這個基礎模型。然後在這個基礎模型上我們還要匹配演員的臉。最終然後你才能看到一個老年的沙溢,看到那個年輕的劉德華。

記者:在拍攝期間有積累哪些經驗嗎?

郭帆這次拍攝跟電影學院有一個課題合作。目的就是想總結一下第一集的經驗教訓,然後看看能不能梳理出一條符合我國國情的一個工業化流程。在拍攝現場,我們有二十多位實習生,他們分布在不同的部門,只做一件事情,就是記錄錯誤。就是我們做錯什麼了,就記下來。殺青那天你知道這次記錄有多少嗎?

摞起來的紙啊,得有四五十厘米高。我覺得嘆為觀止,我們這每天得犯多少錯?經過初步的討論和總結,從中整理出兩張紙, 這兩張紙很珍貴,我回去得裱起來。

記者:其中權重比較大的錯誤有哪些?

郭帆我和你說你都想不到,是很簡單的吃飯問題,你不會想到吃飯對我們有多大影響,但它的影響是最基礎的,我們所需要的制度是和規模相匹配的。我們常規劇組100-200人的時候,吃飯這個問題很簡單,就是到了排隊的點兒,到食堂打餐吃飯。但是當我們的規模達到1700-2000人的時候,吃飯就變成了一個大問題。你要準備多少檔口才能保證所有人都能領上飯,並且保證菜飯是熱乎的。

記者:《流浪地球》第一部的時候沒有遇到這個問題嗎?

郭帆也有,但第一部的時候沒有這麼多人。要思考一個問題,當你面對它的規模升級的時候,我們的管理方式和我們的思路上有沒有升級。當我們沒有升級,只是存在這麼一個念想:人多可能有人多的問題,你就不會知道問題的根兒在哪。它的根兒,其實存在於吃飯喝水這樣的小問題上,比如大冬天拍攝所有人能不能有一個保暖的地方,能不能有一個避風的地方,這都會變成問題。 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保證創作者本身的經歷不受這些因素影響。

國產科幻片最好的時代

郭帆的科幻情懷源自卡梅隆導演的《終結者2》,卡梅隆在電影中所創造的視覺奇觀令人嘆為觀止。在科幻歷史紀錄片《詹姆斯·卡梅隆的科幻故事》中,在與史蒂芬·史匹柏、克里斯多福·諾蘭、喬治·盧卡斯等一群構築了西方科幻宇宙的電影從業者的交談中, 卡梅隆得出結論:雖然科幻電影中主角們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但每部作品的出現,都是對當下時代精神作出的應對與回答。史匹柏告訴卡梅隆,如果沒有9·11事件,他可能不會拍攝《世界大戰》。

記者:近幾年很多科幻影視作品接連上映,你怎樣看待近幾年國產科幻片的發展?

郭帆我很驚喜,特別是當我看到《獨行月球》的時候,我好激動。我就看裡面那些畫面,和普通好萊塢電影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其實好萊塢也分卡梅隆那個級別的好萊塢和常規意義上的好萊塢。然後還有《明日戰記》, 這些國產科幻作品的出現,我覺得是這幾年積累下來的工業水平漸漸提高的例證。

記者:國產科幻片如何平衡和觀眾的關係?

郭帆我希望二者的關係變成什麼樣呢?如果就有一天我們能夠像看喜劇片、古裝片、動作片一樣對科幻片產生認知, 就是我們的觀眾和這個作品類型達成了一個契約,大家能夠比較方便的進入到這個語境當中。這個還是需要時間的,科幻作品也需要積累,簡單來說就是我們的科幻影片不夠,如果一年固定產出十部八部的一定會很快積累出來。

記者:近幾年「科幻熱」的原因是什麼?

郭帆科幻片有一個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它是需要國家作為背書的,它很獨特。簡單講,當我們還是落後的時候,哪怕我們拍出了這麼一個片子,觀眾也覺得不行。因為它他們跟我們的現實生活差距太大了,觀眾他老覺得這事兒跟我無關,我不相信這個事。但是如果你每天都能看到新聞上,我們的航天員就在天上,真的空間站就飄在那兒的時候,你再在這個電影里看到出現中國航天員、飛船、空間站這些就跟我們有關係了。

它不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浮在那兒,因為我們這東西是有現實基礎的。科幻片的發展跟國力和綜合實力都有關係。你去研究美國的科幻片發展史,你會發現很有意思,它就是在美國大規模復興的這個過程中開始出現的科幻片,這就是他們的國家國力為他背書,我們也一樣。

記者:所以在你看來,中國科幻片最好的時代開始了?

郭帆:對對對。

主創聲音

郭帆(導演):

我們想要的電影工業化的結果就是能夠高效到儘量不用熬夜,這才是目的。由此證明《流浪地球2》還是從0開始。

劉慈欣(監製):

看著自己的文字變為影像,這可能是作為文字工作者最幸福的時刻。謝謝每一位參與者讓想像變為現實。希望《流浪地球2》可以陪伴每位觀眾。

吳京(主演):

在我太太的支持下我出演了《流浪地球》,希望為孩子們埋下想像力的種子。此次再次加盟《流浪地球2》,看著我們劇組小到一個道具,大到一個真實場景的置景,都有非常大的升級,特別有成就感,我們自己埋下的種子終於可以看到新芽了。

李雪健(主演):

在拍攝中感受到劇組非凡的凝聚力,就像「小蜜蜂」一樣團結一心,用心完成一部作品,我們所有人都在探索與攀登這座叫做科幻電影的高峰。

沙溢(主演):

這是我第一次拍攝科幻片,本以為科幻電影更多的是無實物表演,但我們的實際表演區域基本都是實景,這讓我在角色情感表達上發揮得更好。我已經做好了演更多科幻電影的準備。希望未來第三部、第四部也能叫上我。

寧理(主演):

這個組的每個人都有著冒險精神,我也是在這種精神感染下探索了許多新的可能,比如吊威亞,比如和劉德華先生在水下拍戲等等。每天我都會面對一些新奇和冒險所帶來的小小的刺激。

王智(主演):

我在片中飾演一名醫療兵,是一名地球守護者,同時也是妻子、母親。

朱顏曼滋(主演):

和李老師演戲經常能體會到什麼叫做「渾身發麻」。

劉德華(特別演出):

時隔四年終於可以參演,圓了我一個真正的科幻夢,甚至到現在我還沉浸在角色中,沒有醒來。雖然前作我沒有參演,但我一直都在。

影片數字

1400天:

《流浪地球2》從籌備、拍攝,到後期製作,歷時1400餘天。

6000個:

製作團隊共為影片繪製5310張概念設計,9989張分鏡頭畫稿,製作超過6000鏡視效鏡頭。

95000件:

製作團隊共製作了95000件道具、服裝製作。

90萬平方米:

業界聲音

中國文聯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中國電影家協會分黨組書記、駐會副主席張宏:

一個學法律的好導演,原來是個夢想家。我從他身上看到中國電影的前途和未來。

華誼兄弟CEO王中磊:

郭帆用最重要的東西打動我們,一個屬於中國人自己的情感。

登峰國際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製片人劉開珞:

我已經看過很多遍《流浪地球》,一部好電影給心靈的震撼,不會因為時間而變化。

/劉珞琦

編輯/劉珞琦

責編/杜思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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