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asa | 文
11月22日，為了慶祝FPX戰隊奪得S9冠軍，英雄聯盟官方開啟了全場半價活動，商城在售的非限定皮膚、炫彩皮膚、英雄、圖標、表情等商品均囊括其中，LOL玩家們被一股「剁手」的氛圍籠罩著。
而在另一邊，同樣是一批以LOL玩家為主的用戶，卻在為自己一時的鬼迷心竅四處尋求幫助——他們因為輕信了拼團軟體，被騙了上千萬元。
11月24日中午，一個名為「支持半價吧吧友維權」的微博帳號發文，表示「lol半價吧」大量網友被一款「逛下團」軟體捲入龐氏騙局。在其創建的「逛下團」話題內，幾乎都是受害者的交易記錄，金額從幾百到上千元不等。
我們第一時間聯繫到了這位博主，並採訪了lol半價吧的吧務、資深用戶和多位參與拼團活動的親歷者，試圖還原這場在數天內多次反轉的鬧劇。
lol半價吧（下稱：半價吧），是一個主要討論LOL皮膚的貼吧，累積粉絲131萬，在同類貼吧中規模較大，可能是因為名字中帶有「半價」，時常有吧友在帖子裡分享充值的優惠活動，造福大眾。
根據知乎用戶「gakki的老公」（下稱：小公）的說法，他15年加入半價吧以來，參加過不少薅羊毛活動，涉及種類不止是Q幣，還有京東、蘇寧等店鋪的優惠券，但每次金額並不大，多是5折的500點券。
之所以會有優惠，是因為店鋪要刷單賺好評，俗話說「賠錢賺吆喝」，但這次「逛下團」的活動，讓他從一開始就覺得不對勁，「沒有這麼蠢的商人」。
根據多位知情者回憶，11月17日凌晨，半價吧突然多了很多「逛下團」APP的拼單邀請貼，優惠力度驚人，只要完成拼單，無論買多少Q幣都是85折——遠低於正常的優惠價格，不但如此，平台還提供200減15的優惠券，算下來300元的Q幣，只需要240元就能買到。
起初，如此大的折扣力度遭到了一些人的懷疑，半價吧吧務團隊也在當天就發布公告，提醒大家謹慎參與，但仍舊有一些「膽子大的人」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率先上車。當時貼吧內對「逛下團」多是嘲諷的聲音，覺得上車的人大機率會當韭菜。
不過，在約定的72小時之後，也就是11月20日左右，第一批購買8折Q幣的人發現真的到帳了，還有吧友講述了直接聯繫客戶索要Q幣成功的經歷，甚至有客服自信地表示「我們準備上市，不會跑路」。
半價吧瞬間炸開了鍋，「逛下團」的威望在一夜之間登頂。
小公就是這個時候上了「逛下團」的車，據他回憶，在他11月20日上午加入時，團號才9100多，到了21日下午就12000多了，相當於一天時間多了3000個團，如果按每個團每人充值300元算（實際上充值上千的大有人在），光多出來這些單子，就價值900多萬。
此時，在「逛下團」車上的用戶仍心存僥倖。但就在11月23日上午9點，「逛下團」官方又發布了更誘人的優惠活動。如果湊齊10人拼團就能得到7折的優惠，隊長還享有額外8％的折扣，活動限時1小時。
原本10人拼團的模式已經足夠引起人們的警覺，現在又在用戶量激增的情況下加碼優惠，小公覺得事情太反常理，就退款下車了，貼吧里也再次出現了質疑活動造假的聲音。
然而，人性的貪婪反過來幫助「逛下團」圓上了最後一局。
因為規則中明確要湊齊10人才能享受優惠，一些感覺蹊蹺而中途退團的吧友，遭到了拼團成員的辱罵，一時間貼吧里到處都是「退團司馬」的對線貼，部分勸告大家及時收手的帖子也被群起而攻之（當然，現在都已經變成了打臉貼）。當人的命運被捆綁在一起，無論為何鬆手，都會被當成叛徒。
事後來看， 「逛下團」的退款雖然能在3個小時內完成，但提現環節需要24小時，這意味著受到7折誘惑加入的用戶，即使中途醒悟，也來不及下車了。
平靜的兩天過去，陸續有11月19日之後充值的吧友發現自己購買的Q幣還沒到帳，這已經超過了「逛下團」承諾的72小時，隨後就是大量用戶打不開APP，發現隨便輸個手機驗證碼都能登錄，客服無人響應，網頁端505
——「逛下團」疑似跑路。
半價吧終於醒悟過來，這可能是個龐氏騙局。（一種騙術，其運作模式多以投資名義，給予高額回報誘使受害人投資，看似與一般的證券基金的模式並無區別，但在龐氏騙局中，投資的回報來自於後來加入的投資者，而非公司本身透過正當投資盈利，即「拆東牆補西牆」）
「逛下團」利用後來上車的玩家所充值的金額，來補上之前充值的折扣缺口，不斷吸納新的海量資金，並在一波「大優惠」後攜款退出。
「逛下團」的早期受害者們經過交流發現，這次上當的不止是海量散戶，甚至不乏受騙金額超過十多萬的人，累積涉案金額可能高達幾千萬。於是就有了開頭髮微博維權的一幕。
除了發微博尋求輿論幫助，他們還在半價吧吧務的帶領下組織了維權群，截止25日下午2點已經有超過1千名網友加群，群相冊里塞滿了受害者的交易明細，群暱稱統一格式為「地區+受騙金額」——這也是為了方便維權。
有人查出了「逛下團」的經營信息，公司註冊在深圳，這意味著深圳以外的地區的受害者很難通過報案引起當地警方重視。
而事情曝光後，網上多是對他們的譏諷，覺得「這都能上當」、「貪心不足蛇吞象」，維權群里也出現了反串帶節奏的人。這些反饋很難給他提供什麼幫助。
事實上，確實有不少用戶在上「逛下團」的車之前，就意識到了這可能是龐氏騙局，只是他們「沒算到這麼快崩盤」。
傾晨是一個30萬粉絲的B站UP主，這次的受騙金額4W+，維權群里的人希望能通過他這種「大頭」引起外界重視，但他顯得並不積極。在和我的聊天中，他承認自己玩遊戲砸錢多，甚至還是著名的3M龐氏騙局的受害者。
在他看來，「逛下團」是一個「簡單的龐氏騙局」，「第一批才能吃到肉。後面的喝到湯就不錯了。基本上都是後面的人遭殃和太貪心。繼續加大賭資。」小公也說：「他們就希望自己是最後一個撤退的，就因為賭的心理，最後虧的人也特別多。」
半價吧的一位吧務告訴我，他們剛發現有人在貼吧里宣傳「逛下團」時，就發帖警告並刪除了一些拼團帖子，結果被很多人罵了，如今騙局被曝光，又有人說是吧務收了騙人APP的錢，這讓他們有苦說不出。
「我們吧務組最後就打算，確定是騙局（擔心後續還有反轉）就發公告，並且修改吧規，除了官方的活動，其他的薅羊毛活動將不允許發在半價吧里。」
作為過來人，傾晨覺得這次半價吧維權成功的希望不大，「不是我打擊大家。網上詐騙破案率不到5%。那些幾百上千萬的至今逍遙法外。而且沒有騙子的身份證信息，更難破案。反正我是不抱希望。最多就是網上多點新聞。多點輿論。」
傾晨曾經有個粉絲買車被騙了20萬，那個騙子還騙了四家金融貸款公司，累積12位車主，他們向警方提供了騙子的身份證照片，至今都沒有找到，「就幫你備個案而已」。
即便如此，「逛下團」事件中的大多數受害者仍在尋找追回財產的機會，也有動作快的人去線下報了警，但效果確實不甚理想。
有位江西的老哥被騙了19萬，去警察局報警就簡單登記了一下，只能回家等通知。負責廣東地區維權的米九告訴我：「廣東群79人，願意給我發付款截圖加身份證協助實名報警的只有13人，明天可以一起去報警的加上我只有3人。」
許多受騙金額小的用戶並不願意出頭，就當「花錢買個教訓」。龐氏騙局過去大多發生在金融圈，這可能是第一次離玩家群體這麼近，大多數人嘴上憤恨，但行動上顯得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報警時該說什麼。
11月25日下午4點，陸續有投訴了「逛下團」的吧友收到反饋，「逛下團」公眾號因為違規已被微信官方下線。
「公眾號封了沒用啊，錢還是拿不回來」，興奮勁沒有持續幾秒，維權群里的人很快發現了重點。接下來，上訪、寫聯名信、給市長信箱投訴一個接一個出現在他們的討論中，而維權群的組織者，還在逐個地收集大額受騙人的信息，期待在報警時能提供足夠充分的證據。
一天過去，事件在網絡上的熱度慢慢消散，只有人淡淡地留下了一句：11.24 半價吧之殤 勿忘吧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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