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崔健演唱會已經過去整整三天。
在這三天裡,滾君激動的心依然久久不能平靜。
回憶當晚,這場演唱會歷經
3個多小時,近凌晨才結束,超過
4600萬人在線觀看,獲得
1.19億的點贊。
這不光是搖滾圈的狂歡,更是音樂界,乃至於一個時代的饕餮盛宴。
在這樣一個時代的晚上,留給大家的驚艷太多太多。
如果一定選出一個全場最佳、最驚艷的瞬間,當屬趙牧陽的出現。
在當晚搖滾客的文章留言區,他也是呼聲最高的。
一身素衣,一把三弦,一嗓秦腔......把螢幕前所有觀眾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他的身上。
今天我們就來說說這個好久未見的老朋友——西北鼓王,趙牧陽。
在當晚演唱會中,老崔依舊戴著那頂標誌性的紅星白帽。
吉他手艾迪和薩克斯劉元的演奏,把我拽入Ado的時期,那個搖滾樂剛剛萌芽的時代。
梁博的出現更是讓我看見兩代搖滾人的碰撞和傳承。
驚喜太多,他們一一捶擊著我的心臟,直到他的出現,使腎上腺素飆到最頂峰。
《花房姑娘》演繹完畢後,崔健說了下面的這段話:
下面我想請出今晚的第二個嘉賓 他是一個老朋友,是北京搖滾圈裡熟知的最早的鼓手之一 我先不說出他的名字,保持一下他的神秘感也是為了保持我們接下來演唱的這首歌的神秘性
「鼓手」,「最早的鼓手」......
思緒瞬間被拉回上個世紀的搖滾圈,腦子裡閃過了無數的人名。
這時候我相信螢幕前的所有歌迷都在回憶,有人也在彈幕上打出自己猜測的名字。
正當一片沉寂之時,耳邊響起一陣三弦聲,畫面中出現了一個虛焦的、拿著三弦的人。
心裡正想著:「不會是他吧?」
鏡頭由遠切近,熟悉的老秦腔在耳畔響起。
就是他!趙牧陽!
我眼淚都要奪眶而出了。
這個老炮真的太久未見,久到彈幕滿屏都是他的名字。
沒人能想到崔健在這段演唱前所說的那片「沒有綠色植物,沒有高樓大廈,沒有經濟發展,沒有時間計算」的土地會是黃河邊的大沙漠。
也沒人想到三弦的演奏者會是這個早已隱退江湖的西北鼓王。
趙牧陽演繹的秦腔《三滴血》加入到《外面的妞》中,產生一種特殊的化學反應。
古今的碰撞、年代的穿越、時空的對話......讓這首長達九分半的歌曲成為一部史詩級的巨作。
嗩吶和三弦聲增加了這首歌的淒涼感,趙牧陽哀慟的秦腔,即使不生於西北,從未聽過秦腔的人也能共情到這深深的古今離愁。
這首比藝術搖滾的還要冗長晦澀的歌變得鮮活生動起來,秦腔與硬搖滾交融得如此天衣無縫,我跪著聽完整首。
趙牧陽穿著一身樸素的衣裳,翹著腿唱著秦腔,依然中氣十足,但還是通過畫面能看到他臉上留下粗糙的歲月痕跡。
唉,廉頗老矣!
上一次趙牧陽出現在大眾視野中還是2015年的《中國好歌曲》。
一頂灰帽,一襲白衣,帽檐壓得低低的,以至於在座所有導師轉過身都沒認出他來。
鼓槌一落,他凌厲如刀的歌聲響徹整個舞台,驚艷四座。
「前頭是高山後頭是黃河,冷冷的北風迎面吹過來!」
在他淒清悲愴的歌聲和沉重穩健的鼓聲里,我仿佛處於另一個世界。
舞台已經變成黃沙大漠,四周渺無人煙,只有漫天的黃土和一個西北漢子正對著我引亢高歌......
一曲結束,他拿起話筒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叫趙牧陽,來自寧夏中衛。」
話音未落,劉歡和羽泉就立馬起身,舉手作揖,剩下兩個港台明星,蔡健雅和周華健愣在座位上。
他們想問:「趙牧陽是誰?」
趙牧陽,1967年出生於寧夏中衛,這個被高山、黃河、沙漠包圍眷顧的地方。
也是因為這樣獨特的水土,養育了這個純正的西北漢子。
他出生於一個藝術世家,父親是秦腔編劇,母親是秦腔正旦演員,哥哥也是著名的搖滾歌手趙已然。
圖片左為趙已然,右為趙牧陽
從小就被音樂薰陶著,天賦也是與生俱來的。
小學四年級時因為家庭生計而輟學進入秦腔劇團當學徒。
1985年,劇團大改革,18歲的趙牧陽被分配到一個山村裡做文化幹事。
他沒去,而是帶著一百塊錢和一百斤糧票去陝西投奔兄長趙已然。
每天跟著哥哥學打鼓,鑽研不透,就到二十公里以外的歌舞劇院裡偷師。
他常常扒著窗子,偷偷記下鼓點,為記住鼓點練習,騎車時撒了把,結果就無數次無數次栽到了草叢裡。
勤奮加上天賦,僅僅苦練了一年,趙牧陽就獲得「西北鼓王」的名號。
1987年,常寬把他從西安帶到北京。在此之後,趙牧陽就開始了他跌宕起伏的搖滾人生。
1991年的時候,趙牧陽錄製自己的第一張專輯,叫《流浪》。在此之後,經紀人勸他組建樂隊,他就進了自己的第一支樂隊——指南針樂隊。
好景不長,演出沒有兩場,指南針解散。只剩下趙牧陽一個人,他又只得跟著其他樂隊一起錄專輯、演出。
從1987年到2000年,趙牧陽前前後後擔任了超載、滕格爾與蒼狼樂隊、呼吸和鮑家街43號等知名搖滾樂隊,最多的時候同時擔任八個樂隊的鼓手。
《黑夢》、《姐姐》、《夢回唐朝》等這些如今被稱為經典並載入搖滾史冊的專輯都能聽到他的鼓聲。
直到2000年,他加入的最後一個樂隊鮑家街43號的解散,為他的打鼓生涯畫下一個短暫的句號。
對於這段經歷,趙牧陽說出以下的話:
那個時候北京的氣氛非常好,可能每周會有一個party。所有的樂隊都會聚在一起,大家會談論一些關於音樂的事情,關於自己又寫了一些什麼樣的歌,或者又增加了什麼樣的樂器。但是短短的幾年就沒有了,大家再見面的時候可能都是說我又買了輛什麼車,我又在哪裡哪裡買了一套房。一切都改變了。
是啊,一切都變了。夢想夢到最後還是選擇跟現實妥協。
趙牧陽見證了中國搖滾樂的興衰史,樂隊的低潮期也換來他的謝幕。
但是,他不妥協。
千禧年,他放下鼓槌,離開北京,背上三弦,遠走流浪。
十五年過去,當所有人都開始遺忘中國搖滾樂的時候,在《中國好歌曲》的舞台上,他回來了。
一番交談之下,羽凡幾次哽咽,近乎落淚,他問:
「搖滾樂停滯的二十年,您都不在,您去哪兒了?」
「人在失落的時候只能先回到自己爸爸媽媽那裡。」趙牧陽說。
他回到寧夏中衛,回到了家鄉,渴望能在黃河、大漠中尋得一絲慰藉。
音樂夢想的破滅、好友的離去、人生的大起大落,讓一個鐵骨錚錚的西北漢子也敗下陣來。
他失落、對未來充滿恐懼,於是來到黃河邊,把苦楚全部倒入這條母親河,寫下了那首鏗鏘有力、俠肝義膽的《俠客行》。
前面是高山後面是黃河 冷冷的北風迎面吹過來 不能夠向前不能向後走 讓冷風吹心頭 是誰曾經握著誰的手 是誰曾經為誰把淚流 無助的雙手端起一碗酒 讓烈酒澆心頭 陣陣狂風笑著黃沙走 逍遙怒吼黃沙塞滿口 目空心空端起一碗酒 飄飄悠悠一去不回頭
西北漢子總是這樣,外強中乾,硬朗的外表下有一顆柔軟的心。
苦楚不言說,都在酒中,轉身抹淚,繼續向前走。
流浪的日子裡,他五湖四海地遊走,一路走,一路唱。
坐火車,從寧夏到西安再到麗江、大理......
街邊唱、小酒吧唱,離開北京,脫離了中國搖滾圈,每一步都變得艱難。
「我3天去賣唱,3天賣了29塊錢。」
這樣居無定所漂泊的日子結束於一個女人的出現。
46歲的他從沒想過他這隻候鳥也能安定下來,結婚、生子、過著平靜的日子......
一年後登上《中國好歌曲》的舞台,曾經欠他的殊榮全都補償給他。
一代鼓王可以說人生圓滿了。
2017年,在《一席》的演講台上,趙牧陽像是被老師拎上舞台表演的小學生。
面對觀眾他從沒怯場過,但是要在觀眾面前說話,他變得不自在。
最後他靦腆地說:「我還是給你們唱歌吧。」
我感受到的是一個西北漢子的樸實、內斂和謙遜。
三天前,在四千多萬人的注目下,與崔健完成了那首史詩級的《外面的妞》,成為當晚最受矚目的一支表演。
表演完畢,崔健說:「謝謝趙牧陽。」
螢幕里一片安靜,但我知道螢幕外的四千多萬人都沸騰了!
在最後的歌曲《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野》,趙牧陽再次返場。
畢竟敢在崔健演唱會現場撒野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