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顧 韓
編輯|李春暉
信息繭房越厚，破壁的時刻、破壁的契機就越抓馬。年輕人不懂為何色藝平庸的秀才、一笑傾城能令阿姨大爺們神魂顛倒，女性也不懂為何製作簡陋的《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能讓這麼多男人上頭。
作為近期的話題爆款，凡是上網衝浪的人想必或多或少聽過《完蛋》。這是一款真人出演的互動影游，講述破產負債的男主在人生低谷遇見6位身份、性格各異的美女。不過，許多媒體稱其為「男頻爽文的可視化」，硬糖君卻有不同看法。
首先，男頻爽文除了大開後宮，往往還包括建功立業、裝逼打臉等環節，《完蛋》卻並不屬於此類。可能是成本有限，其戀愛之外的情節被大幅壓縮，想搞事業都沒處搞，甚至在很多結局裡，男主的債都沒還完。
其次，《完蛋》的整體基調偏溫情，很多衝突都以相當兒戲的方式迅速化解。男主作為破產人士並沒有很主動去「集郵」美女，而是很多時候都怏怏的，甚至有點作。6位女主、外加一個同性好友「老六」卻對他包容理解、不離不棄，從精神到物質都盡力支持。
這是什麼，這是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甜寵劇啊朋友們！
如果你認同這個觀點，就會發現這是一個多麼神奇的11月：這邊廂，男性面對電子女友手腳蜷縮、嘴角上揚，乾了這杯工業糖精；那邊廂，女性面對流量現偶或是不為所動，或是拍案而起——這歹毒的運鏡/三觀/土味還能夢下去？吃點好的吧！
國產現偶是如何拉胯、為何拉胯，這麼久以來寫的人也寫倦了，想必聽的人也聽累了。可刷完四個多小時的《完蛋》劇情錄屏後，硬糖君倒確實有了一些來自跨界的啟發。
當然，真放在劇集市場，《完蛋》只能對應一些比較古早的水準與趣味，說借鑑大可不必，也沒有那個條件。但它又很能提醒我們，長劇在精品化升級的過程中遺失了哪些東西，導致本該造夢的偶像劇變得如此無趣。
「爽雷」VS無趣
事實上，除了是性轉甜寵，《完蛋》還是一部很能激起人吐槽慾望的「爽雷」劇。對於硬糖君來說，當女主A要求女主B當著男主的面卸妝，端上來的道具卻是一桶清水時，頓時覺得跟它較真，輸的是我。而對於男性玩家來說，這種認清這是一部「科幻」大作的時刻，來得可能更早。
網齡長一些的朋友可能還記得，網劇剛起步時很是經歷過一番表現尺度與接受尺度的探索。那真是毫無底線，全是感情，瑪麗蘇都拍出了惡搞解構的效果，令人又羞恥又上頭，在彈幕加持下時常能夠另類走紅。
《完蛋》劇情之離譜、場景之貧窮、爽點之直給、發糖之生硬，實在很有昔日那些草根網劇的精神——主打一個亂拳打死現實邏輯，讓人快速產生「做夢」的共識。那時別說媚男媚女了，《太子妃升職記》簡直是平等地媚所有人。賣顏賣肉也賣笑，賣包羅萬象的CP也賣颯爽強勢的女主。
可能是考慮到遊戲直播這一重要傳播場景，《完蛋》還設置了不少整活兒橋段。例如有些修羅場的選項中會混進一個光頭路人大哥，還有一些很有「教育意義」的結局走向：跟病嬌玩話術慘遭活埋，想做海王卻成為六女友誼的橋樑並被過河拆橋，等等等等。對於硬糖君這樣的「樂子人」觀眾，十分友好。
再反觀今年幾乎集體大潰敗的現偶，一個非常大的問題就是無趣。既不敢做酣暢淋漓的虐劇，販賣愉悅的也束手束腳很難讓觀眾充分愉悅。而究其原因，既有客觀也有主觀。
一方面，劇集供給更加精細化，一些「低級趣味」逐漸下沉至分帳劇與微短劇。還能留在傳統長劇的現偶，標配是明星主演、付費模式與網台聯播。這就勢必要面向大眾而不能深度服務某一個人群，勢必要認真講「現實」故事，努力上「積極」價值。
然而，現偶往往很難將搞事業處理得精彩有料。多了無異於偏離主題，也容易在細節上露怯。太簡略或者與感情線糾纏太重，又容易陷入靠親密關係上位的爭議。
另一方面，觀眾的心態也在變。古偶都難逃許多性別爭議，更別說發生在現代社會、共情點更多的現偶。上游是可以繼續造夢，下游卻未必甘心沉睡。
在這種情況下，追求安全比追求先進更容易做到，但這也讓劇集越來越擰巴、越來越乏味。劇情束手束腳就算了，很多時候演員的表演也端著，圖美圖帥圖表情不崩，唯獨對感染力沒有多少追求。
現狀乏味，沉迷考古，明星如此，劇也一樣。近期除了《完蛋》走紅，《千山暮雪》這部當年就被批「三觀不正」的霸總虐戀劇也莫名在短視頻上翻紅。癲公癲婆雖然好笑，但現在哪還能看到偶像劇男女主如此投入、如此沒有包袱的出演？懷念童年癲劇，可能也是在懷念那種劇集生產徹底工業化之後欠缺的人味兒。
巧思VS敷衍
當然，即便是當年，能夠躋身爆款的草根網劇，靠得可不僅是毫無底線，而是「爽雷」之餘還能讓觀眾感受到誠意與巧思。《太子妃升職記》的光影、運鏡以及對鼓風機的純熟使用，放到今天依然拿得出手。《完蛋》也不乏此類亮點。
根據主創採訪，該劇拍攝期僅有20天，劇本打磨則有半年之久，選角也花了一個多月。在有限的選擇範圍內，6位女主都得到了儘量走心的設計與選角。
例如，最要求氣場與閱歷的「冷艷總裁」，扮演者是其中唯一有大銀幕經歷的專業演員；要求觀眾緣的「刁蠻大小姐」，扮演者是神似一笑傾城的本土甜妹；負責惹人憐愛的「清純女生」，由48系小偶像出演，妝造也偏日系；「魅惑魔女」則是韓團風。
不說演技多麼高超，但可以注意到，她們不僅是動態「待機」，反應也基本貼合人物。有的內斂矜持，有的緊張羞澀，有的自信強勢。造就玩家代入感的不止是第一人稱的拍攝視角，更是表演與攝影上的許多細節。
資料顯示，《完蛋》的監製楊晟是北電導演系畢業，又有廣告行業的經歷，鏡頭高低、景別遠近，背後都有一些專業考量。
誠然，《完蛋》沒有原著，演員只需要符合某一類幻想，不需要具體美到什麼程度。而現偶大多由網絡小說改編，人物有具體的外貌描寫，而且通常唯美到脫離實際，二者的選角難度不在同一水平線。可是別忘了，長劇的選擇範圍也大得多啊。
然而事實是，現偶選角中經常出現一些肉眼可見的bug。昔有小白花鄭爽硬演身材火辣到不似良家的貝微微，今有……算了，你們自己填空。究其原因，只不過是因為項目越大、牽扯的戲外因素就越多，以至於「貼臉」反而不能排在選角考慮因素的第一順位，何其諷刺。
有些負責任的片方還能夠在改編環節將一些問題合理化，比方說適當調整人物年齡，增刪一些台詞。不過硬糖君左想右想也沒能想到完全正面的案例，反而想到不少照搬原文、尬翻全場的情況。
當然，今年現偶反映出最突出的改編問題還不在編劇環節，而是導演。隨著《以愛為營》創造性地啟用了古偶導演郭虎，印度運鏡也正式入侵現偶。
硬糖君負責任地說，在《完蛋》中，男性凝視的問題確實存在，因為距離太近造成的人臉畸變也有。但其他正常情況下，該劇基本做到了放大演員美貌、掩蓋臉型缺陷。不似如今的現偶，作為理應提供視聽享受的品類，卻經常出現妝造毀人與路透詐騙的情況。
長劇的升級、消費的分層，不可避免地造成了觀眾的「雙標」。你要是快手短劇，怎麼潦草都沒關係，硬糖君也忍不住在被窩邊刷邊上頭。但如果一部大劇啟用了雙流量，既付費又上星，還要靠「我是土狗我愛看」那一套挽尊，那真是路過的人也要感到憤怒好吧。
不挑VS規矩
既然說到觀眾的「雙標」，許多現偶的無趣也與現在的追劇氛圍有關。
流量粉絲常以控評尬吹等方式對整部劇的輿論嚴防死守，以至於路人想參與也無下腳之地——正常吐槽可能被出警，夸人沒夸對也會惹來粉絲教育。而《完蛋》就像許多三無黑馬一樣，全員非素即糊，觀眾進場時大多是不帶粉籍的路人，玩梗就比較玩得開。
此外，由於雙方所處的市場階段不同，心態也不同。男性甜寵少之又少，因此男性對這新事物也比較新鮮和包容。而女性早經歷過各種形式的言情轟炸，面對現偶往往已有天然的審判態度和審判角度。
簡而言之，一個是相當不挑，一個是相當會挑——不止挑男主角與主CP是否合心意，也會挑女主、女配、女女關係的塑造。
硬糖君列舉這種對比，並不是想要創造或者固化男女道德感孰強孰弱、包容性孰高孰低的刻板印象。事實上，《完蛋》男玩家的不挑有許多前提，比較關鍵的一點是，它以影視劇所不能的方式將男主從故事中摳掉了，儘可能規避了從男主身上挑毛病的可能。如果它採用的是普通影視劇的方式，結果還真不好說。
另外，媚男比媚女容易，直男比直女吃得好，並不僅僅因為男性不挑。而是如何能夠媚男，這個問題的答案既明確又固定，歷史現實與文藝作品中有太多可以參考。在2023年迷倒萬千男大的《完蛋》，六女設定依然能夠套用上個世紀金庸小說提供的人物模板，《鹿鼎記》不夠就再加上《倚天》。
而如何才能媚女，這個問題的答案一直在變化。什麼是女性的理想生活，也並沒有太多值得參考的答案。女性自己也在摸索，女性內部還在「打架」。偶像劇算媚女劇嗎？今時今日還真不一定。有多少偶像劇被女觀眾指出「厭女」，就不用硬糖君一一列舉了。
今天的世界在劇烈變化中，但在兩性關係上、性別意識上，顯然是女性這邊變得更快些。快到女性自己也有追不上、想不通的地方（比如網友口頭上做「有錢了找小鮮肉」的夢，真看見金莎的小男友了，又紛紛大呼「不可」了），要滿足談何容易。
《完蛋》主創設定的結局很多都帶著夢醒時分的意味。選火辣人妻就要一併接受她的孩子與七大姑八大姨，選賢惠萌妹就要貧賤夫妻百事哀，選女總裁與大小姐就要依附他人生存。
殘酷，卻也厚道。偶像劇是甜蜜的陷阱，只談婚前不談婚後，這個道理女性花了漫長的時間自己悟，到這邊直接投喂，一把子追上《長相思》的進度。
說到底，製作《完蛋》這樣一個媚男故事，冒犯到的只有女性。但如果做一個真正與女性受眾同頻的媚女故事，要冒犯的那可就多了。女性群像都拍濫了，最初那版《淑女的品格》不還是沒拍出來麼？
當然話說回來，這也只是其中一個維度，有一種「媚」倒也無關性別。如今現偶經常給人一種資本喂翔或粉絲專供的體驗，普通觀眾感覺不到被重視。而《完蛋》也好，硬糖君有時會懷念的草根網劇也罷，都給人一種一無所有但還在挖空心思討好你的感覺，與性別無關，單純是作為觀眾有被取悅到。既然現偶還要拍下去，不如把這份態度先學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