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風云:清廷正式對十一國發布宣戰詔書的來龍去脈
公元1900年,義和團運動從它的發源地山東地區,開始擴展到京津地區。天津縣令的阮國楨巡行街市時發現,天津市區里的不少地方,小孩子們在三五成群的練拳術。
義和團的參與者大多是普通百姓,運動興起以來,主要是反對西方傳教士和列強侵略,雖然經過不少打壓,但隨著列強侵華,義和團運動越演越烈,西方各國有所警醒,不停提醒清政府。
英國公使竇納樂告知清政府說,義和團對外國人持有很大敵意,你們有義務保護我們。竇納樂還來聯合各國公使,調動軍艦武裝示威,向清政府施壓,要求清廷兩個月內消滅義和團。
不過,清廷最高統治者慈禧對義和團的態度很曖昧,她擔心義和團勢力太大不可控制,但也希望用義和團來制約西方列強。不久之後,御史李擢英發現,義和團運動出現在北京城內。
進入三月份,北京城內的義和團成員到處都是,尤其是太陽落山之後,很多小商販一收攤,全跑到街上練拳。這些義和團的團民呼朋引伴,到處張貼告示,說要殺掉洋人、摧毀教堂。
義和團的告示不是說說而已,他們很快對教會發動攻擊。五月中旬的一天,法國駐華公使通知各國公使說,義和團在北京不遠的保定摧毀了三個村莊的教堂,殺死了六十一個天主教徒。
各國公使聞訊大為恐慌,慌忙聯絡清政府,清廷感受到國際壓力,讓慶親王奕劻出面做出保證,承諾嚴厲鎮壓。各國公使本想致電國內,要求派兵保護,見清政府態度積極而作罷。
可慶親王奕劻的保證沒有生效,因為幾個月來,義和團在京津地區的聲勢越來越大,清政府的軍隊沒來得及反應,京津地區豐臺車站附近的歐洲人房屋,就全部都被義和團燒毀了。
消息傳來後,各國公使認為清廷對義和團始終放任,局勢已經嚴重惡化,決定調派軍隊進京。
義和團進入京津後,慈禧太后這才發現,不但京城已經失去了控制,就連朝政也已經失去了控制。原來,西摩爾聯軍進軍北京的消息,在清廷內部和北京城內都引起了恐慌,這種氣氛使得仇洋情緒急劇高漲,載漪等人也由此占據了朝政輿論的制高點,誰要在這時候輕言妥協,必然有「通敵賣國」的漢奸之嫌疑。在這種情緒下,任何理性的聲音都將被淹沒。
6月16日,義和團在正陽門縱火,大火「延及城闕,火光燭天,三日不滅」,周圍幾千家商鋪和民房被毀於一旦。就在這天,慈禧太后在紫禁城儀鑾殿東暖閣,召開了第一次御前會議。這次是擴大會議,包括大學士、軍機大臣、六部九卿,總共有一百多名在京官員參加。
會議的氣氛是緊張而壓抑的,慈禧太后看著外面瀰漫半空的黑煙,她陰沉著臉,拋出一句話:「今京城擾亂,洋人有調兵之說,你們說怎麼辦吧。」各大臣聽後面面相覷,沒人敢先發言。沉默了一陣後,曾任外交使臣的吏部侍郎許景澄說:「大清與外國結約數十年,每年都有民教相仇之事,但大都是賠錢了結。現在,如果義和團攻殺外國使臣,必然導致各國聯合進攻,到時將如何抵禦?」
這時,太常寺卿袁昶也站了出來,他痛斥拳匪不可恃,外釁必不可開,殺戮使臣,有悖國際公法,其聲音之大,聲振殿瓦。慈禧太后聽後十分不悅,她冷冷地說:「法術不足恃,難道人心也不足恃嗎?現在國內積弱已極,所仗的也就是人心還在,要是連人心都沒有了,何以立國?」
聽了慈禧這話,侍郎長萃乘機跳出來說:「義和團都是些義民啊。我剛從通州回來,通州要是沒有這些義民的話,恐怕早保不住了。」 載漪、載濂聽了大樂,趕緊連聲附和說:「長萃說得對,人心不可失!人心不可失啊!」
自戊戌政變後,一直不太吭聲的光緒皇帝這時說話了:「人心頂什麼用,不過是添亂罷了。士大夫們都喜歡談兵,朝鮮一仗,朝中大臣都爭著主戰,結果是一敗塗地。如今諸國之強,十倍於日本,若和他們全部開戰,必敗無疑。」 載漪聽後,頂嘴說,已調董福祥部來京,其善戰,剿回時立下大功,有他在就不用怕洋人。
光緒冷冷道:「董福祥驕橫跋扈,列強船堅炮利,回部之亂根本不能比。」 自變法失敗被幽閉後,光緒皇帝每次見大臣都只說個三言兩語,絕不提及政事。獨有這一天,其說話峻切,顯然知道這時的局勢已是非同小可。
這時,侍講朱祖謀也說董福祥是個無賴,萬不可用。慈禧太后聽後,厲聲說:「你說董福祥不能用,那你就推薦個有用的!」朱祖謀說,如果一定要選將,那必須要用袁世凱。這些義和團的拳匪亂民,必不可用。載漪聽後,用極為粗暴難聽的話大罵朱祖謀。各大臣見狀,都不敢吭聲了。
對此,榮祿在後來寫給其叔父四川總督奎俊的信件中,也多次提到載漪等王公貝勒在會議中,心懷鬼胎,在殿廷上大呼小叫、犯渾不懂事理,實在不成體統。在這些人的威勢下,負責總理衙門的慶親王奕劻,在會上居然連聲都不敢吭。
6月16日的會議,慈禧太后還是沒有打算和洋人決裂,只是派那桐、許景澄去楊村面見聯軍,要求其不要進入北京。但那桐、許景澄在路上就碰到拳匪搶劫,根本就沒見到聯軍。到6月19日,慈禧太后再次召開御前會議,在這次會議上卻是風雲突變。
據說,慈禧太后在會上拿出江蘇糧道羅嘉傑,輾轉送來的一份密報,這是一份洋人的照會,其中,提出四條要求:一是指明一地,令中國皇帝居住;二是代收各省錢糧;三是代掌天下兵權;四是勒令皇太后歸政。
慈禧太后將這個消息公布後,全場驚愕,據說端王以下的親貴二十餘人,竟相擁哭成一片!激動之餘,這些人發誓要效忠皇太后,不惜一切和洋人拼了。慈禧太后也說,既然戰亦亡,不戰亦亡,那只有和洋人決一死戰了!
當然,真正讓慈禧太后下決心與洋人決裂,不是洋人的假照會,而是來自直隸總督裕祿發自天津的報告。裕祿在6月17日上午6時接到洋人一份遲到的最後通牒,要求在17日凌晨2時將大沽口炮台交出。
作為對洋人最後通牒的外交反應,慈禧太后令總理衙門照會各國公使:索占大沽口炮台「顯系各國有意失和,首先開釁」,各國公使和使館人員應在24小時內離開北京。這個照會總共有十二份,分別由總理衙門在19日下午送交十一國公使,另一份則是單獨送給海關總稅務司赫德的。這個照會,實際上是要將外國公使和使館人員全部驅逐出境,考慮到洋人在天津的無理要求,清廷的反應也不算過分。
6月20日,清廷發布上諭,稱朝廷已經陷入洋兵和義和團的雙重困境,要求各省督撫通盤籌劃,聯絡一氣,接濟京師,共挽危局。這道上諭,隨後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發給各省。6月21日,清廷正式發布「宣戰詔書」,稱列強「三十年來,欺凌我國家,侵犯我土地,蹂躪我人民,勒索我財物,日甚一日,無所不至」;「昨日復公然有杜士立照會,令我退出大沽口炮台,歸彼看管,否則以力襲取」;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清廷決定對「彼等」「大張撻伐、一決雌雄」。
這個詔書頗耐人尋味。首先,詔書以洋人強行索要大沽口炮台為由宣戰,殊不知大沽口炮台早在6月17日便已失陷,只不過因直隸總督裕祿害怕擔責任,隱瞞未報而已。換句話說,聯軍在6月17日攻占大沽口炮台的行為,其實已經構成了事實上的宣戰,6月21日清廷的宣戰,反落在了後面。其次,詔書的宣戰並沒有具體對象,而只是使用了一個帶有藐視的代稱「彼等」。從國際公法上說,這能不能算是對外宣戰恐怕還是個問題。而以事實論,後來,也沒有任何國家宣布正式應戰(各國均認為出兵是為了解救使館人員而非其他)。最後,這個詔書向國民解釋了朝廷為何要做出如此決策,並呼籲共同禦敵,這似乎更像是一個對內的戰爭動員令,而不是什麼宣戰書。由此,目前的主流看法說慈禧太后對十一國「悍然」宣戰,顯然是重大誤解,在法理上和邏輯上都是站不住腳的。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6月20日上午,德國公使克林德單獨前往總理衙門時,在路上被清軍小隊長恩海所殺;而在此之前,日本使館書記生杉山彬也於6月11日被董福祥的甘軍所殺。外交人員特別是德國公使克林德的被殺,使得外國公使們徹底失去了對清廷的信任;因此,在清廷已經失去了對局勢控制的情況下,他們當時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使館中堅守待援。由此,清軍對使館長達一個多月的「圍攻」開始了。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