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朱顏改
（隨筆）
文/石清華
和幾位同學相約去鄉下，很快即到施粥鋪鎮五星村三組皇甫清同學家。常到鄉下農莊、鄉下兄弟姐妹、鄉下朋友家去玩，也沒見過這樣的大氣住宅。
坐落在小丘陵上的小別墅，深藍色的屋頂、淺紫色的瓷磚牆面，暗兩層的歐式建築面向一望空曠的坳谷。房前從西向東大約五十米寬，從北到南可能四十米長的不鏽鋼圍欄，似敞開的襟懷，接納遼闊的世界，顯得粗獷豪放。圍欄外坡下的魚塘，左竹林、右果樹，鴨戲水、鵝唱歌，枯荷晃、魚跳躍。如蓮花盛開、馨香氤氳，則神仙駐足、凡人忘返；圍欄內青草鋪地、鮮花常開、果枝低垂、綠葉上揚，朱門洞開、溢彩流光，平民有福氣、神仙生羨慕。
擺酒主房與廚房間開放的鋼化玻璃棚下，聽房後小丘上竹林「呼呼」地輕唱，看主人皇哥提壺「呵呵」地相勸。濁酒盈樽、情滿心懷，不論酒量大小，管它三七二十一，干。同學分別後，各為生計謀，相聚甚少，有的僅是初逢。縱有滄桑之感，依舊熱情不減當年。正酒酬耳熱之時，雖然頭髮花白、皺紋爬上額頭，但仍難掩當年風韻的皇嫂一臉笑靨，雙手端盤、殷勤上菜。她有點疑惑地瞟了我一眼，似曾相識、如此面熟，哪裡見過？大腦百度，驟停眼前。
那是一九九三年，身為孩子王的我，一家五口人住在三十二平方米的套間裡，擠得喘不過氣來。好在政府重視教育，大力提倡改善教師的工作、生活條件。各個地方採取了相應的措施，其中修建教師宿舍的措施是政府拿一點、學校籌一點、自己出一點，以此改善教師的住宿條件。我任教的學校計劃為有需求的教師修建小型的三室兩廳，個人出資一萬元。我，一個貧苦農民出身的孩子王，月工資八十元左右，家裡全部存款兩百元。一萬元，對我來說是個天文數字，但又想要一套房，否則，愧對家人。得有套房才好，該怎麼辦呢？
思來想去，除了書教得比較好外，一無所長。如果有長輩親友賞賜或他人資助或借給一萬元，那麼會銘刻心中，一輩子感恩涕零，供奉在家的神龕里。自知那是白日做夢，顯得可笑。人們常說狗急跳牆，這人在絕處也會急中生智。時下人們開始認識到知識可以改變命運，就如范進中舉一樣。學生、家長有不少已自覺或不自覺地看到了讀書的重要。說起書來，是自己最為得意的，在過去的歲月里，也許只有讀的那些書才起了點作用。所以對書的妙用，略知一二，至少不會貽笑大方。於是決定在校門外開一家針對學生的圖書、文具、糖果之類的門店，取了一個溫文爾雅的店名：「文津綜合商店」。
我與老婆都是教書先生，找了退休的老丈人這個合適身份註冊，幕後策劃有我，但前台具體營銷得找一個乖巧的，又能讓學生接納的人。經多方打聽，終於找到年僅十四歲的袁玲，她聰明乖巧、漂亮靈活，讀書成績很好。只因父親生意虧得很大，輟學在家，無所事事。我與老婆、介紹人到她家去，也就是現在別墅南坡的魚塘邊，三間低矮的土磚茅草房，在房前的泥土稻場上，皇嫂熱情地招待我們：一盤高檔的韭菜炒雞蛋、一盤香酥豌豆、兩盤青菜，盛情勝於佳肴。她三十幾歲，看上去精明能幹、情商極高、八面玲瓏、靚麗迷人、風華正茂、人見人愛，有種相見恨晚之感，使每一位初見者難忘。最終商定我與皇嫂姐弟相稱，袁玲叫我舅舅。
袁玲小小年紀，在文津店裡得心應手，生意興隆。經營一段時間，便解決了出資一萬元的問題。我們深知自己的教師身份，不能久陷在「一心向錢看」的漩渦里。在基本問題得到解決後，就決定退出商店。只是覺得對不起袁玲，憑我的經驗判斷：她如能讀書，則考上重點大學是沒問題的。送她回家，向其父母表達了我們深深的歉意。
皇嫂再次上菜時小心地問：「你是石老師吧？」
「是的。」
「你還記得袁玲吧。」
「記得。」
「我是袁玲的媽媽。」
「啊，二十七年啦，想不到今天見面了。皇哥比我大幾個月，姐，現在叫你嫂子吧。」
說完站起搬來椅子，走到皇嫂面前，略微彎腰，雙手指著椅子：「嫂子請坐，老弟我也不敢輕易相認，請嫂子原諒。」
嫂子應邀入座，簡單介紹了她與皇哥有點憂傷的經歷。
皇哥高中畢業回家「紮根農村、改天換地」，不久當上了村長，也算是不錯的選擇。可娶了個花枝招展的老婆卻朝秦暮楚、水性楊花，儘管皇哥一再退讓，最終還是隨他人而去。嫂子先是心愛的二女兒自絕於世，讓養育了她近二十年的父母肝腸愁斷。接著是老公也就是袁玲的爸爸不幸患癌症，經長久治療，還是壯年撒手人寰。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接連不斷地打擊下，嫂子身心疲憊、滿眼茫然。此時，與也在坎坷中艱難度日的皇哥相遇，情投意合、終成眷屬。還有子女的出類拔萃，才有了幸福的晚年。
同學們聞之而停杯：噫吁嚱，人生之難，茹苦含辛；笑之而把盞：哎呦呵，老來有福，兒孫滿堂。別墅內外，物非人是，只是朱顏改。
（2020年12月3日）
【作者簡介】石清華（男），退休教師。出身卑微，有幸長成，但歲月蹉跎，一事無成，只好勤奮幹事，踏實做人。胸無大志，交遊平民，酸甜苦辣，離合悲歡，滲透於心。然盼其覺醒，努力上進。替己謀福利，為國盡忠誠。暢敘平民事，共享人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