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0日，*ST左江發布關於公司股票退市風險的提示公告。與此同時，這支A股的「史上最貴ST股票」，也經歷了一場最快的股價「腳踝斬」。
自12月13日起，*ST左江一口氣遭遇了連續5個20cm跌停。短短5個交易日內，股價從189.01元狂瀉至12月19日收盤價61.94元。12月20日*ST左江股價繼續大幅度下滑；21日再度盤中跌停，收報40.80元/股，總市值41.63億元。7個交易日內，股價跌幅達到78%，市值蒸發了超過150億元。
而在此之前，因業績表現不佳「披星戴帽」的*ST左江，卻自2022年4月起，股價從30元左右的低點一路青雲直上，一度上漲至299.8元/股的高點，漲幅將近900%。
（*ST左江股價走勢圖，來源：雪球）
與股價飆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消息面上，*ST左江在年內已連續收到了6次監管部門的問詢或關注函，還因為涉嫌信息披露違規，被證監會立案調查。*ST左江的公司業績也已經連續三年下滑、年度虧損過億元，走到了退市邊緣。
營收為0的業務，撐起300億市值？
*ST左江的這次股價崩盤，始於一則對監管的回覆公告。
在今年10月中旬，*ST左江披露了2023年三季度財報。其中顯示，公司前三季度實現營業收入3372.21萬元，凈利潤虧損9732.73萬元。三個季度虧損近億元，金額遠超過了營收。
11月4日開始，深交所多次對*ST左江下發三季報問詢函。一直拖到了12月12日，市場才終於等來了*ST左江姍姍來遲的回覆。在回覆中，*ST左江對監管重點問詢的公司DPU晶片（Data Process Unit，數據處理晶片）業務收入進行了介紹。
這成為其暴跌的導火索。12月13日，*ST左江股價跌停報收，並開啟了多個交易日連續20cm跌停之路。戲劇性的一幕出現在12月19日下午，公司股價突然因大資金進入一度直線拉升，但隨後又再度大跌，依舊是20cm跌停收盤。12月20日，公司股價早盤短暫沖高後繼續一路向下，尾盤幾近跌停，最終收跌17.66%。
根據公開信息，北京左江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簡稱「左江科技」），是一家信息安全領域的軟硬體解決方案提供商，主要從事信息安全領域相關的軟硬體平台、板卡和晶片的設計、開發、生產和銷售。在左江科技的產品中，主要包括網絡安全領域的硬體主機，搭配自研的安全軟體以及網絡安全專用晶片等。
在今年上半年，左江科技披星戴帽。4月27日，左江科技發布的2022年財報顯示，公司營收僅有5896.12萬元，同比下降50.18%，凈利潤虧損1.47億元，同比下降2693.04%。這也預示著，公司將觸發創業板上市規則「最近一個會計年度經審計凈利潤為負且營業收入小於1億元」的退市指標。停牌一天後，公司股票變成了*ST左江。
有意思的是，早在今年1月，左江科技就發布了年度虧損的業績預告，並多次提示風險。但是，這並沒有遏止住公司的股價上漲勢頭。
從2022年4月起，左江科技股價從32.08元/股的低點開始上漲，並在今年7月14日盤中觸達299.80元的歷史高點，當日收報294.71元/股；市值也從30多億元漲到了最高超過300億元。
左江科技之所以能夠獲得市場看好，關鍵一點就是它的DPU晶片業務。
眾所周知，近年來，晶片一直是個被熱烈討論的話題。科技行業內，在CPU和GPU晶片之後，DPU也被認為是新的「第三顆主力晶片」，包括英偉達、英特爾等晶片巨頭，都已投入了對其的研發設計。
而在2021年起，就有消息傳出，左江科技正在進行DPU晶片的研發。2021年11月，有投資者在投資平台上就此提問，左江科技回答說，該晶片處於研製階段，進展順利，預計2022年下半年流片。
在左江科技2021年的年報中，主要產品里也增加了「可編程網絡數據處理晶片」，並稱其是公司面向未來的重要布局；相對於一般的數據處理晶片，該晶片具有可編程特性，可應用於多種網絡業務場景，包括網絡通信、網絡安全以及雲伺服器等。年報中還透露，其控股子公司成都北中網芯科技有限公司（簡稱「北中網芯」）持續進行研發投入，已完成全部設計工作。
在2021年底時，公司的股價就經歷了一輪上漲，一度漲至將近100元。由於相關產品並未面世，很快股價也就逐漸回落，至2022年4月又回到了30多元。其後，隨著信息技術應用創新和國產替代進程的推進，在市場對數字經濟的看好下，左江科技的股價又重新開始回升。
關注到這一現象，在2022年12月1日，深交所就其DPU晶片業務對左江科技進行問詢。左江科技回復稱，公司正在與潛在客戶進行溝通，但尚未簽署DPU晶片及相關產品的銷售合同。公司也提示，DPU業務屬新興領域，國內市場滲透率仍較低，相關業務收入受到影響因素較多，存在銷售收入無法實現的風險。
如果說到此為止，事情還屬於正常的概念炒作範疇的話，在2023年初，新的變化來臨了。ChatGPT誕生後，隨著大模型研發火爆，AIGC概念也得到了普遍關注。人工智慧的發展，讓大規模算力需求快速增長，英偉達公司的GPU（圖形處理器）晶片供不應求，推動了整個市場都在關注新的算力來源問題。
在這種背景下，DPU晶片再次進入了大眾視野。根據賽迪顧問數據，2020年中國DPU產業市場規模僅有3.9億元，但預計到2025年市場規模將超過565.9億元，復合年均增長率可高達170.6%。
與此同時，左江科技也在不斷披露關於DPU晶片的信息。
2023年1月，左江科技公告稱，目前基於可編程網絡處理晶片及相關產品已與多個行業客戶進行推廣與合作開發，也在通用市場客戶進行了商業推廣和合作開發，達到市場推廣預期。
在網絡上，還出現傳聞稱，左江科技的DPU晶片研發團隊來自於華為海思。這無疑也提升了市場對它的期待。在2023年初，有投資者就此向公司提問，但董秘並沒有正面回答這一問題，僅表示「請關注公司定期報告」。
2023年5月，在回復監管的半年報問詢函時，左江科技還公示了北中網芯的1260萬元DPU晶片收入：交易對手為北京昊天旭輝科技有限責任公司，訂購了400片NE6000系列DPU晶片，並已於2023年1月完成交付。
於是，令市場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儘管公司2022年凈利潤虧損上億、年報中北中網芯的營業收入為0、面臨退市風險，但是*ST左江的股價仍然保持了扶搖直上的勢頭，甚至股價逼近300元，成為了「最貴ST股」。
但在12月12日的回覆中，*ST左江的DPU晶片銷售真實情況浮出水面。
根據回復公告，這筆涉及到400片NE6000 DPU晶片的交易，公司之前披露的昊天旭輝僅是貿易分銷商，並非終端用戶。目前產品銷售到了北京市巨賢科技貿易有限公司，400片NE6000晶片中，370片儲存於倉庫，20片由銷售人員進行市場推廣，其餘10片研發領用，並未實現對外銷售。除此之外，公司前三季度沒有其他晶片銷售收入實現。
在回覆中，年審會計師還認為，巨賢科技尚未完成對DPU晶片實質性開發與銷售，相關銷售是否能最終在2023年度確認，還需要進一步判斷。
空披著DPU技術企業的外衣，左江科技卻至今為止都尚未產生確定的DPU晶片銷售收入。公司因DPU概念而膨脹的股價，也終於開始崩裂。
業績連續三年下滑
作為一家信息安全軟體企業，左江科技在過去的業績，也難言出色。
2019年，左江科技登陸創業板。在2016-2018年，左江科技分別實現營收6863萬元、1.257億元和1.342億元；歸母凈利潤分別為1764萬元、4837萬元和6448萬元，呈現逐年上升的趨勢。
根據公司的招股書，2014-2016年和2017年上半年，左江科技的主力客戶為豁免披露客戶，且豁免披露客戶產生的營收占當期營收比例均達到了99%以上，在2016年該比例甚至達到99.96%。
如左江科技的這種情況，當時在擬上市公司中也是非常罕見的。它的營收極為依賴豁免披露客戶，而外界並不清楚這些客戶的數量，以及公司每一期的客戶是否相同。因此，公司的可持續經營風險也是個難以忽視的問題。
但是，信息安全相關領域的潛在客戶眾多、市場發展潛力巨大，也是個不爭的事實。因此，自2019年10月29日上市之後，左江科技就一口氣經歷了連續17個交易日的漲停，從發行價21.48元/股，漲到了154.20元/股。
上市後，公司業績開始出現逐年下滑。2019年-2020年，公司的營業收入為2.19億元、2.01億元，凈利潤分別為8871萬元、9364萬元。在2021年，左江科技業績突然「變臉」，實現營收1.18億元，但凈利潤僅為566.50萬元，同比下降了93.95%。
當時在2021年業績預告中，左江科技表示，這是由於公司中標項目的研發投入增加，同時可編程網絡專用晶片進入關鍵研發階段、相關研發投入增加較大導致的。
根據財報，在2021年全年，公司研發投入為6372.26萬元，較上年增長71%；營收占比為53.84%。2022年公司研發投入為1.28億元，同比增長101.21%，占總營收比例為217.46%。但即使如此，其在2021-2022年的研發投入金額合計不到2億元，仍遠低於國內同行業的上市公司。
2022年，左江科技業績持續下滑，凈利潤出現高額虧損的同時，其應收帳款的帳面餘額也達到2.83億元，壞帳準備5120.93萬元，帳麵價值2.32億元。應收帳款高企，也影響到了公司的現金流。截至2022年底，公司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為-1.82億元，同比下滑232.5%。
財報發布後，面對監管問詢，大信會計師事務所回復稱，左江科技營收下滑、應收帳款餘額增長的主要原因為，一方面公司所處行業特殊，客戶結算周期較長，另一方面公司客戶高度集中，受單一客戶影響較大。
這也意味著，在左江科技的運營模式中存在的風險，得到了集中爆發。
在公司股價上漲時，大股東也曾有過減持行為。2022年12月21日，*ST左江發布公告稱，無錫左江未來投資管理合夥企業（下稱「左江未來」）部分合伙人根據自身資金需求做出減持計劃，減持公司股份不超過300萬股，不超過公司總股本的2.94%。
根據公司年報，*ST左江的法定代表人為張軍，公司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為張軍、何朝暉、張漪楠、何培翛，且四人為一致行動人。
其中，張軍系公司股東之一左江未來的執行事務合伙人、普通合伙人；何朝暉系左江未來的有限合伙人。而張漪楠是張軍的女兒；何培翛是何朝暉的女兒。
在三季報里，公司的前十大股東中，除了張軍、何朝暉、張漪楠、何培翛和左江未來外，私募機構北京鴻道投資管理有限責任公司旗下的鴻道全球優選是唯一的機構投資者，其餘均為自然人。在三季度，自然人彭國華、印櫻，以及鴻道全球優選均選擇加倉，自然人唐達遠成為新進股東。
2022年9月時，公司股東戶數低於8000戶，此後不斷下滑，截至目前公司股東戶數已小於3000戶。
今年12月1日，*ST左江已收到中國證監會下發的立案告知書，公司因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證監會決定對其立案。這也意味著，其退市的風險進一步加大。
作者 | 楊 潔
編輯 | 孫春芳
運營 | 解一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