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進深山15年,他徒手在荒地造房:要在這住一輩子

2023-11-18     一條

原標題:躲進深山15年,他徒手在荒地造房:要在這住一輩子

每天一條獨家原創視頻

85後阿布,出身四川甘孜一個農民家庭,

2008年至今,他掏空積蓄,

在村裡一座荒山上造起6棟房子。

修路、找水源、拉電纜,

慢慢地,建起了廁所,用上了空調、WiFi。

2019年,碩士畢業的女友伊娜,

辭職來到山上生活,跟他一起創業。

他說,「我命都搞在這裡,一定把它干成的。」

在貢嘎雪山下的小木屋是阿布在山上的落腳點

如今,若丁山慢慢有了人氣,

有民宿、有餐廳,

村裡人拿到了「分紅」

阿布也逐漸「出了名」,

然而今年35歲的阿布,經濟上依然負債,

沒結婚,也沒買房。

10月底,一條攝製組來到甘孜海螺溝若丁山,

與阿布、伊娜和貓、狗、牛、馬們共處了3天。

聊天中,我們逐漸看到

時代下的一個底層年輕人,

試圖通過改造一座山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也許,也正在改變這個川西村子的命運。

自 述:阿 布

編 輯:秦 楚

責編:陳子文

若丁山位於四川省甘孜州瀘定縣海螺溝

10月下旬,一條攝製組從上海出發,到四川成都後,駕車500公里,目的地甘孜海螺溝。

上山的路,泥石混合路面顛簸不已。就在上個月,這條山路剛因泥石流而被沖毀,部分落石還在山腰處。

歷經13個小時,我們終於在深夜到達了這個山中的「世外桃源」:夜色中,依然可見木屋、雪山、草地、牛羊……沒有寒暄,阿布幫我們搬好行李,熟悉得仿佛我們早就認識一樣。

我們也見到了阿布的女友伊娜。異地戀多年後,2020年,她辭去深圳某公司管理層的工作,搬到山上。現在,兩人在山上一起生活、工作。

日常阿布和伊娜在若丁山的生活狀態

左:伊娜,從香港科技大學商學院碩士畢業後,進入風險投資行業工作。2015年換工作的空檔,她進藏旅遊,與阿布相識

如今若丁山上遍地都是動物

阿布看著遠處說,「你們明天可能可以看到『日照金山』的景象,」,我們疑惑道,「都不用看下天氣預報嗎?」

「我已經在這山里20年了,了解它,就像了解我自己。」

以下是阿布的自述。

阿布和他最好的朋友希拉

我今年35歲了,花了20年,把一個山慢慢地改造起來。

2008年以前,這個地方叫野豬凼,沒路、沒水、沒電,是「一毛不拔」的一個地方。現在叫若丁山,造起了6棟房子,有民宿、有餐廳,還養了牛和馬,是山裡的「烏托邦」。

通過改造,讓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這裡,來到這裡。

改造前的若丁山

這裡海拔大概2200米,對面就是四川最高雪山——貢嘎雪山。我從小就在這個地方放牛,每天穿著破膠鞋,漫山遍野地跑。

初中讀完後,就在海螺溝打工,抬滑竿、挖藥,帶客人上山去徒步,什麼掙錢做什麼。那時候抬滑竿一個小時能掙到15塊錢,很多客人問我,小伙子你會抬一輩子滑竿嗎?

我父母就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我們本地的觀念是這樣子的,你要是輟學早的話,子承父業。但我不希望十幾歲就看到未來五十歲的樣子,我一定要去學習和改變。

在山裡抬滑竿掙錢

我是高中沒有念完,在自己的努力下,又到城裡面上了一個大專,脫產的。學費又比較貴,就用自己的業餘時間去打工,發傳單、賣手機……

零幾年第一次去成都,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傳說中的火車,一瞬間,我沒有說話,看著它從隧道里「呱」過來,全身是綠色的,咔嚓咔嚓地跑過去,很震撼,心裡一下就樂起來了。

阿布和伊娜一起在小木屋裡生活,明年伊娜計劃去新加坡讀書一年

看過外面的世界後,我覺得我可以再回當地來發展,利用自己本身的優勢來創業。

我就想到了若丁山。以前從村子走路到若丁山需要2個小時,遊客會帶著水、背著鍋碗瓢盆到山上露營。風景很美,但這地方留不住客人。我想通過改造山,改變自己的命運。

出身就是社會的最底層,沒有背景,沒有錢,沒有任何人可以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就自己一點點地摸索,厚著臉皮,放下身段,哪怕我命都搞在這裡面,我也一定把它干成的。

結合貢嘎山稜角元素設計的木屋,拉菲(馬)正在木屋前吃草

阿布偶爾會在木屋屋頂泡澡

現在大家看到的所有地方都是我們一點點搞出來的,小到一塊石頭,大到一棟房子。

我的落腳點就是山頭上那個木屋,設計的時候,將川西的木質結構結合了貢嘎山的稜角。房子大概有60個平方左右,下雪的時候,我會屋頂上放一個浴缸,泡個澡,看遠處的雪山。

山上的動物和人和諧相處,貢嘎是一隻緬因貓,拉菲、莎拉是兩隻矮腳馬

我的朋友們就會在一旁陪著我——希拉、貢嘎、拉菲、莎拉,我從沒把它們當成動物,尤其是希拉,它是山上的「大管家」,它能懂我,我們在一起八年多了。

我把牛也變成了山上的居民,樹上的烏鴉從一隻變成四五隻在那築巢,樹下是我們養的大鵝,它們經常在附近「巡邏」,最後一隻是醜小鴨,但它一直以為自己也是鵝。

天氣好的時候,早上升起的太陽會把房子前的雪山全部映紅,出現「日照金山」,特別震撼。

新建的6棟房子,有民宿、餐廳

我最早做這個事情的時候,山下的村民都覺得我在吹牛,異想天開。鳥不拉屎的地方你怎麼能幹,所有人都把你當成「瓜娃子」一樣去對待,當成茶餘飯後的一個笑話。

大家就覺得你這東西不可能實現,錢怎麼來,水怎麼來,路怎麼弄。我父親認為我不務正業,那段時間我們天天都在干架,甚至還動過刀子。

阿布建的第一個小木屋,非常簡陋

2008年,我拿出這幾年打工攢下的3000元積蓄,開始建山上第一棟小木屋。因為資金有限,就自己人力扛材料到山頂,來來回回用了一個月。

房子特別簡陋,屋頂只蓋了一層透明薄膜,沒有木板,就把木頭劈開,一分為二,作為牆壁,沒有玻璃,就假裝有個大落地窗,結果晚上睡覺四處漏風。

小木屋蓋好的第一個晚上,我很興奮,躺在屋裡就可以看到對面的雪山,為了慶祝,就在屋裡烤肉,結果屋子全燻黑了。

若丁山原始的土路,最開始只能用鋤頭刨

房子修好以後要修路,這一修就從2008年一直修到了2019年的年初。開始是帶著我的兄弟,用鋤頭刨一條小道,讓摩托車能跑上山,以便我們往山上運送東西,路上經常摔倒,就爬起來再接著騎。

我們所有的資金基本都用在修路上,今天修,明天下雨,後天又垮,今年修完,後年又垮,前前後後不停地修……說實話是非常累的,我每次看到這條路,都好像看到前十幾年的人生都在這裡了。

現在的山路,較為平坦可以通車

後來我們在鎮上租了一台挖掘機,我和我的兄弟天天輪流開。有一天路垮得特別凶,一個小兄弟可能太累了,直接從挖掘機上摔下來,腳卡在輪胎里,我看到的當下就懊悔得不行,一下子就哭了。

後來我們得到當地政府的支持,幫助我們把水泥路進行了硬化,才有了一條勉強能通車的小路。

原來只能通過背水桶上山,獲得水源

山上第二個棘手的問題是水源。

以前我們每次上山,每個人需要帶一個50斤左右的水桶,一路背上來。如果碰上下雨天,路邊的坑裡有積水,我們就拿積水來喝,來節省桶里的水。

路修通後,我們就用車,裝100斤的水桶,每次拉上來七八桶,但是遠遠不夠,我跟我哥講,在這個地方如果沒有水,我們是做不成事兒的。

水源是山上寶貴的資源

2015年,我們開始嘗試在山裡面找水源,因為周圍都是峽谷,山頂打不了井,我們先是買了一根三公里的水管,從不遠處引了一些水來,但特別渾,更難的是,12月後就全部乾涸了。

來年開春,我跟我哥就每天背著土豆,拿著一把刀,在山裡面找新的水源,幾度想要放棄。有一天晚上,我拉了一天水,在林子裡休息,四周黢黑,只有我生的一團火,周圍安靜得可怕。

我爸打著手電筒上山找我,我問他水引來了嗎,因為已經失敗了很多次,我有些心灰意冷。突然聽到水管里有呼呼的聲音,我從林子裡摔著跑過來,把水管往下面一壓,一灘水從裡面沖了出來,那一下的興奮、驚喜感,不是你掙了多少錢能帶來的。

依靠人力把樹拉到山上

最早的時候,山上也沒有電,我們就去廢品站花一萬多買了一些二手電線,沒有錢去買水泥樁,就砍了一些樹,裝上來,沒有變電、變壓器,電壓只有160伏左右。

山上沒有網絡,我就買了一個小基站,剛好能接到對面山上的一個輻射網絡,讓10個人同時用上WiFi,村民可以跟外界聯繫,山上跟外面能夠有一個連接了。

阿布坐在懸崖邊的鞦韆上

我把每一分錢拿來投入到若丁山。為了幫我籌措改造的資金,爸媽把他們的房子抵押了,我找親戚朋友也借了些錢,慢慢地把若丁山最簡單的一些基建建起來了。

其實中間有無數次,我是差點想放棄的,當你看到時間一天天過去,卻沒有太大推進的時候,所有人都會有一點點氣餒。很難在短時間內看到成效,每天看到路依舊很崎嶇,房子也破破爛爛的,資金量也不是很夠,就會不停地懷疑自己,思考這個事情做得到底有沒有意義。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跑到山下「躲」了起來。但是當你特別熱愛一件事情的時候,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拎著東西,騎個小摩的,都能跑回到山上。好像除了做這件事情之外,找不到其它快樂了。

2022年甘孜州發生地震,震中就在若丁山

改造逐漸有了一些成效,但是意外也來了。

去年(2022年)9月5號,大概一點左右,我正在陽台上打掃,「砰」一聲,就好像炸彈落在身邊,我一下子就被甩出去,直接掉到欄杆下面,腿被摔壞了。若丁山地震了,山上電也沒有了,水也斷了,電話打不出去。

石頭從山的四面掉下來,車子、房子都壓在底下。我們修的那條路又回到了地震之前的狀態,人上不來,也下不去,水管也全部毀了,當我看到房子東倒西歪的時候,非常心痛。

阿布和村民一起直播賣特產

前幾年遇到疫情,我們已經很難熬了,沒想到地震來的時候,比之前更絕望。震後的修復至少需要三到五年的時間,所有的設施需要維護,那時候對我的打擊是非常大的。

我開始做一些農副產品的線上售賣,把家鄉的特產賣出去,以此來增加一部分經濟收入。最早的時候,我是自己一個人,後來我的女朋友也加入了,現在團隊有七八個人一起做。

最早的時候,我自己一個人,後來我帶了一個兄弟加入,第三個是我哥哥,現在女朋友也來了。

我跟她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兩個極端,出身、性格脾氣完全不一樣,我是農村的,她從小在城市裡長大。2020年,她辭去公司高管的職務,從深圳來到若丁山,跟我一起經營。

倆人和希拉、貢嘎一起在小木屋

隨著山上的設施逐漸完善,越來越多的城裡人來到若丁山參觀、遊玩,當地村民的想法也發生了變化,他們以集體林地土地入股分紅的形式參與到若丁山的改造中。

第一年的時候,每戶分了180塊錢,到後來人均可以分到100多元。若丁山開創了我們這個地方最早的一個經濟模式。

當村民們的家庭條件得到改善後,他們在意識上也逐漸改變了,尤其是一些老年人。他們從開始認為我是異想天開,發現經過改造後,這個地方真的是會有絡繹不絕的人來的。

村民領取分紅

很多年輕人也不出去了,嘗試做自媒體或者開民宿,帶來很多新的思維。外面的投資者也看到商機,到村子裡來租老百姓的舊房子去改造,房子從開始很便宜,現在漲到三五萬一棟了。

在改造若丁山的這十幾年中,不僅自己得到了成長,還讓身邊的人獲益,這對我來講是滿滿的成就感。

山裡面的生活很簡單,物質方面不完善,城裡是你需要什麼東西,手機拿出來,打開APP就可以。我把門口那一段路故意弄得比較泥濘,是不希望和下面鋼筋水泥的地方一樣現代,自然的東西應該有自然的靈魂。

我特別喜歡若丁山的春天,漫山遍野開滿了鮮花,動物們都在草坪上曬太陽,你可以輕輕地撫摸它們,真正地和自然接觸。我會爬上我在山頭的鞦韆,靜靜地坐著,聽聽山裡面的風,看看雪山,發一會呆,放空自己。

山里原始的石板烤肉

其實我也會有一些疑惑的階段,這麼多年來,我依然是負債的一個情況。看到同齡的人都已經結婚生子了,有很大的事業的時候,也會在想要不要不管怎樣,先去城裡買套房。

尤其是考慮到女朋友的時候,也會糾結。我們有時候會為了很多東西爭執,看待、分析問題的角度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們倆在一起雖然會吵架,但是也在和若丁山一起成長。閒暇的時候,我們會窩在自己的木屋裡做做飯,燉臘肉、烤雞,挖新鮮的野菜、蘑菇來炒……

夜幕下的若丁山

也會有很多人來問我,把自己的20年都搭在一座荒山上,值不值得?後悔不後悔?

我是把若丁山當作我要做一輩子的事兒,所以從來沒有權衡過利弊。

人這一輩子不一定非要追求金錢和名利,不再執著於追求太多外在的東西的時候,反而會活得更自由。

這20年,我把自己的人生經歷和故事寫到山裡面,山在成長,我就要成長,我在成長,山就在改變。

部分圖片提供:阿布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o/11a66bbb5798e95d5b3e3d5836aa690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