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文壇 | 高炬:家門口的象山中學

2023-12-16     渭南文壇

原標題:渭南文壇 | 高炬:家門口的象山中學

渭南文壇 | 高炬:家門口的象山中學

家門口的象山中學

作者 高炬

謹以此文獻給我的母校陽郭中學和老師、同學們——題記

沿107省道出渭南市城區南行約15公里,就是我的母校陽郭中學。這是東西兩原最早的一所中學,也是存在時間最長的一所高中。當地人更習慣按舊名叫她象山中學或者三中。我家就在陽郭中學老大門前的高家村(今靈陽村),因而我很小的時候,就有了關於這所學校的記憶。其中最早的記憶,源自一個人,一個消息。

仿佛就在一夜之間,「安先生回來了」的消息便一溜風似地傳遍了西原。人們競相傳說著先生回鄉的消息和他早年的種種軼聞故事,仿佛知道得越多,便越有學問見識似的,以至於僻鄉陋壤,一時竟瀰漫起一股風雅之氣。這一切,在我幼小的心靈里,朦朧聳起一個高大的形象。後來我知道:那,其實就是豐碑!

真正見到安先生,我已經上小學了,應該是在1973年以後。先生身材並不高大,留一部鬍鬚,夏天穿一身白布衣褲,戴一頂無沿的白布帽,有點像回民的裝束,通常持一桿長長的旱煙袋,也有時坐在門前吸水煙。

當時學校的大門面東,大門內側,原本南北各有兩間人字梁的磚瓦房,自東向西呈八字形布局。南邊是傳達室和一間職工宿舍,北邊的東面是校醫務室,西邊可能是一位化學老師的宿舍。他銷售一種自製的純藍墨水,顏色比商店的藍黑墨水好看,還便宜幾分錢。一毛錢給灌一墨水瓶,也可以用牙膏皮(鋁質)換。

安先生自費在北側西邊加蓋了一間半同樣的房子,西式房門的門楣上釘著一個小木牌,上面是五個非常漂亮的楷書毛筆字「安均之老師」。我這才明白安先生原來不叫先生,而是另有名字。很多年後我才知道,安先生是陽郭中學的創始人,首任校長,名惟一,字均之,後以字行,名則鮮為人知。這樣的門牌每個教職工宿舍的門上都有,一律是「某某同志」,只有安先生門上寫的是「老師」。這一點讓我很好奇,曾經問過大人這是為什麼。母親說安先生是老師的老師。這種解釋雖不全對,卻有一定的道理。陽郭中學的老師不少都曾是先生的學生。

走進大門,迎面是一座高大的影壁。影壁前面是一個半圓型的花池,後面是一條筆直寬闊的南北大道。大道的西邊就是學校的會議室、廣播室、舞台和廣場了。以這條大道為中軸線,是學校的主要建築,其中最主要的是十二個教室,一磚到頂,雄偉厚重,特別是「金」字型的山牆,寬大的玻璃窗,還有屋檐上寬寬的木板,看上去特彆氣派,

看上去很氣派的,還有一口水井,看樣子很有些年頭了。這口井在學校東北角的學生灶對面,長方形井口,清石井沿,雙下鎖的轆轤。上世紀七十年代,有一次學校水泵壞了,我父親曾在這口水井給學校吊水,一桶水五分錢。

家門口有這麼一所中學,我們村自然就近水樓台先得月了。解放初,村上的小學還沒建起來,象山中學就給我們村的孩子開了兩年左右的小學課程。據說那時候,校長安均之就住在一個形似燒磚瓦的罐罐窯那樣的窯洞裡,冬暖夏涼。還有人說後來學校建的磚窯洞,就是為了紀念安先生住的窯洞,但形制不同。我們家在這所學校讀過小學、初中、高中的都有。我記得上世紀七十年代,村上幾個生產隊輪流到陽郭中學擔水肥。我們村的貧下中農代表高銀娃是象山中學貧宣隊隊員。

我的小學同學中就有陽郭中學老師的孩子,如侯春元、靖波、張琪等,其中張琪和我同班,還有我們村的黃新房、譚七〇等同學的爸爸也是象山中學的老師。村裡的大人小孩經常去陽郭中學看電影、看晚會、看籃球賽和運動會,也參加過批鬥大會和公捕公判大會。印象最深的是學校開大會,學校領導講話的風度和氣派,和村上幹部開會講話的樣子簡直就是雲泥之別。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氣質」這個詞,後來想,氣質的確是學問的外衣。

因為這所學校,我比原上的多數農村孩子更早地認識了燈光球場、發令槍、鐵餅、鉛球、標槍、單槓、雙槓、槓鈴等;更早懂得了賽跑不只是賽出名次,還要用秒表計時,跳沙坑原來叫跳遠,還有三級跳遠,跳高不用跨躍式,而是鋪上墊子,用俯躍式(當時好像還沒有背躍式)。我甚至看過陽郭中學在牛家水庫進行游泳比賽,以及師生們學工學農時在學校南邊廢棄多年的窯場重新壘起磚窯做磚瓦。

並不是所有孩子都像我只是睜開好奇的眼睛看。1975年前後,村裡幾個大一點的孩子偷了陽郭中學幾個籃球。在村小學的幫助下,籃球很快找到了。聽張琪說陽郭中學很大度地只拿回了兩個牛皮球,其它幾個橡皮球就送給了我們小學。我們小學上體育課因此闊氣了一陣子。

那時候,我們村有兩名陽郭中學的教師。一個是廣西人黃家興,因為家屬是農村戶口,落戶在我們村了,在陝西生的女兒就取名叫黃秦生。另一個是湖南人譚建龍。據說譚老師出身資產階級家庭,剛來象山中學報到時,老校長安均之看著這個稚氣未脫的南方小伙子,問他能帶哪門課程。譚建龍說學校缺什麼老師,他就帶什麼課。經過試用,果然是個全科教師。我見過譚建龍給我們村保健站寫藥櫥並捎帶油漆,字是真的漂亮。武鬥開始的時候,陽郭中學被造反派占據,師生們都回家了,譚老師提著行李無處可去,被黃家興老師帶到了自己家,後來就在我們村成家了。恢復高考制度後,譚老師先在杜橋中學當教導主任,聽說後來去新疆石河子教育學院教書了。

兒時的記憶中,陽郭中學有好多了不起的老師。除了當過蘭州大學副教授、史地教研室主任的安均之老師,還有吳可應、張德厚、李耀先、侯雙壽等鼎鼎有名的人物。語文老師李樹魁很年輕的時候就在《延河》雜誌上發表了小說《柳翠肖姓楊》。好多老師會擺弄各種樂器,有一位老師號稱唱起革命歌曲,從井岡山唱到天安門,三天三夜也唱不完。

還有一件稀奇事,就發生在陽郭中學,寫在這裡,權當探佚獵奇吧。西劉大隊的王家村有一位很有名的老中醫叫王志敬。有一次王大夫來學校出診,數學老師靖國藩因為不相信中醫,沒有生病卻故意請王大夫給他號脈。王大夫號完脈說:「這種脈象我還沒有見過,你沒有脾脈。」靖老師當即嘆服,因為他年青時因病把脾摘除了,這事他從未對人講過。

1980年秋天,我也進入陽郭中學讀書了,不過不是讀高中,而是初三。從我們這一級起,初中由兩年制改為三年制,陽郭中學這一學年就只剩下一個高二年級了。為了充分利用教育資源,經過考試選拔,從學區內的幾個公社招收了六個班的學生在陽郭中學上初三,稱為就讀生。我被分到了二班。

這時我才見識了高中老師的實力。他們知識淵博,而且差不多都有自己鮮明的教學風格。語文老師劉順祥會不經意地講起他抗美援朝時的戰地故事,講到他在商洛工作的往事。滿頭銀髮的數學老師張清碧在解答學生的難題時,搭眼一瞅就說:「這題容易嘛。」化學老師姜善智每當巧妙完成一個化學方程式的配平,都會情不自禁地問:「你看姜老師弄得科學不科學?你看姜老師弄得得能不得能?」有位臨時從農村聘請的英語老師張英哲,以前居然曾在國務院某單位當過翻譯。張老師講課用的是結結實實的方言,就連英語也是西原的味道。在講《皇帝的新裝》時,他說:「一個蕞娃喊叫了一聲,皇上是個精尻(溝)子。」

印象最深的是一場歌詠比賽。就讀生三班班主任張安運是個剛參加工作的青年教師,指導他們班的同學唱了一首《長征組歌——到吳起鎮》,贏得了全校師生的喝彩。這首歌節奏歡快,氣氛熱烈,旋律富有陝西特色,深深地感染了我,以致後來我還收藏了《長征組歌》的唱片和光碟,在單位多次組織職工演唱過《長征組歌》。

這時候上演一部很火的電視連續劇《霍元甲》。「萬里長城永不倒,千里黃河水濤濤」的旋律讓人心潮澎湃。我整天惦記著偷跑到三里外的張胡村看《霍元甲》。因為公購糧任務完成最早,公社給他們村獎勵了一台黑白電視機,每天晚上在大隊部院子裡放電視。緊接著,武打電影《少林寺》公映了,我跟我們村讀高中的高信學騎自行車跑到渭南解放路電影院,找黃家興老師在這裡當放映員的兒子黃四一混進去,站在牆邊的走道上,平生第一次看了寬銀幕電影,感覺視野都不夠用了。同學中開始傳閱《武林》《大眾電影》《遼寧青年》等雜誌,還有武俠小說。《遼寧青年》每一期的《刊首寄語》都是美文,我特別喜歡。我看到的第一本武俠小說是半部《射鵰英雄傳》,內容精彩到讓人根本放不下來。上課偷看課外書,也就顧不上聽講了,我從此養成了不用心聽講的壞習慣。

就讀生這一年,心智完全還是小孩。貟區公社的楊蘭生在課桌上跟女同桌劃線。閻村公社的王康選,一個衣著時尚,被同學們戲稱為民辦知青的小個子還用水果刀在教室門上練飛刀。我也曾在課堂上玩紙飛機。這一年記憶深刻的事還有看了審判林彪、江青集團第一次開庭過程的電視轉播,參加了老校長、老革命宋尉青的追悼會,第一次在王康選那裡見到了電子計算器。

八一年初中升高中的考試,中專、重點高中實行「一條龍」。陽郭中學參加中專、重點高中考試的學生由特別消瘦,對學生和教育事業懷有無限熱情的姜虎林老師帶隊。因為是夏天,姜老師讓去考試的同學每人帶一條床單、一條褥子、一塊塑料布,計劃晚上把褥子鋪在瑞泉中學學生食堂的地上,身上蓋條床單防蚊蟲叮咬。不料第二天下起了雨,天涼了,姜老師用每條五毛錢的價格從小旅館給我們每人租了一條網套,避免了同學們受涼感冒。姜老師在考試前給我們上了一堂數學課,全面複習了初中數學的重點知識。那是我初三時聽得最認真的一堂課,直覺得簡明扼要,條理清晰,收穫極大。

10分之差,我沒能考上中專。考慮到家裡的經濟狀況,我沒有報考重點高中,選擇在家門口上高中,稀里糊塗地成了陽郭中學八三級新生入學成績第一名,被分到了高一·三班。這一年陽郭中學沒有高二年級,但辦了幾個補習班。

成了正式的高中生,才知道國家給高中生有一項福利,就是生產隊分給的口糧每月不滿30斤的,在學生食堂上灶,國家給補夠30斤,但是我們村的學生屬於在家吃住的通生,不能享受這項補助。王忙中同學幫我在北楊村用楊新民的名字開了一張每月人均口糧16斤的證明。或許是出於對貧困學生的同情吧,管學生灶的孫增福老師狐疑地看了我一會,並沒有核對學生花名冊,就給我辦理了入灶手續。這樣通過辦飯票、賣飯票,我每月可以得到14斤糧票,在黑市上可以賣兩塊多錢。不過很快就土地下戶了,這項政策也沒有了。

儘管每天放學回家時聞到學校食堂的飯菜很香,我卻始終沒捨得在學校食堂吃過一頓飯。或許那香氣來自教職工食堂吧,同學們普遍抱怨學生食堂的飯很難吃。大多數同學都不捨得頓頓在食堂吃飯,每到周三、周末,都會回家背饃,再帶上兩大玻璃瓶的菜。到了開飯的時候,用特大號的搪瓷缸子打一缸子開水,就著從家裡帶的菜,吃上幾個從家裡帶的饃就算是一頓飯了。有一次我去宿舍玩,聞到孫春暉同學帶的剁青椒很難聞,就問他:「這還能吃啊?裡面攪的蒜死氣了。」他說:「就這也不敢發動群眾,發動群眾就會一掃而光。」

大家傳說在學生灶吃飯,最奢侈的一次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那天食堂賣的是玉米面餄餎,俗稱鋼絲餄餎。學校體育隊一個叫張坡戰的同學,身體強壯,外號「坡牛」,一次要買1斤。炊事員開玩笑說:「坡牛,能吃2斤不?」張坡戰說:「那得打賭。」炊事員說:「一口氣吃完2斤免飯票,再送你2斤飯票。」張坡戰說:「沒問題。」這時候炊事員耍了心眼,2斤餄餎給打了好有3斤。張坡戰頭都沒抬吃了個精光。

生活艱苦,同學們會自己想辦法改善一下。這時候做豆腐的人很多,每天早上從貟曲去渭南賣豆腐的自行車成群結隊,我們村也不少。我自己也曾借了舅舅的自行車,用三叔的黃豆和工具做了一個暑假的豆腐,每天傍晚做,第二天早上帶到渭南去賣。膽大的學生就從我們村的玉米地里掰了玉米棒,拿到村裡換豆腐腦吃。我則惦記著學校西南角的幾棵大核桃樹,核桃成熟的季節,常上樹偷核桃吃。

這一時期,思想解放的春風吹得強勁。《小花》《被愛情遺忘的角落》《瞧這一家子》等新電影相繼上映,學校廣播里唱的是《年輕的朋友來相會》《小白楊》,同學中傳唱著《童年》《外婆的澎湖灣》《妹妹找哥淚花流》。原本家境貧寒的農村學生們,也有人玩起了口琴、笛子、象棋。各種書刊雜誌也多了起來。

在牛家村看了一場電影,是對越自衛反擊戰題材的《年輕的朋友》,突然間就覺得那些女戰士是那麼漂亮,笑聲是那麼清脆。不久就發現女同學們已經不再是清一色的羊角辮,有的已經留上了用削髮器削出來的時髦髮型,補習班的女生已經有人穿上了小翻領的上衣,甚至半高跟的皮鞋。以校體育隊為代表的男生留上了一邊倒的長髮,體型健美,洋溢著青春的活力。

我喜歡上了唱歌,可嗓子卻變啞了,聲音低沉暗啞。不知道什麼時候嘴上有了細細的鬍子,臉頰上還隱隱有長出絡腮鬍的跡象,黑黑的好難看。臉上頻繁地長出青春豆,不擠脹得難受,一擠疼得不行。過了些日子,看到男同學都長出了毛絨絨的鬍子,像吃了烤紅薯沒擦嘴似的,也就無所謂了。青春之花綻放了。套上來學校攬生意的照相人帶的舊軍裝,在操場邊的教室旁拍張照片,也像個解放軍戰士了。

陽郭中學改成了北大門,上學的路遠了一點,卻方便了我去牛家水庫邊上的田野里讀書,在水渠上的楊樹下聽田選良給我講地理,聽郭濤邊走邊唱《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我在麥田裡撿了一枚新石器時代的石斧。石斧高約10公分多點,斧刃寬約6公分左右,磨得很規整,越往上越細越圓,到頂部大致呈直徑3公分左右的半球形,握在我的手裡大小正好。石斧的材質就像河灘里的鵝卵石,但不知為什麼卻通體墨綠。帶回家裡,翻出初中《歷史》課本上的圖片比照著跟父親講這可能是一枚新石器時代的石斧。父親激動地連聲說絕對是石斧,但心裡卻不敢確認,後來拿到古范大隊在渭南市(縣)文管所工作的左忠誠家裡請他鑑定。左忠誠也不確定,說是可以帶到西安請專家給看一下,並問如果是真的怎麼辦。父親表示想賣。後來左忠誠說石斧是真的,但是這類文物很多,只賣了5塊錢。就這樣,一件本應自己收藏的文物遺憾地得而復失了。

入學成績第一名給了我盲目的自信,根本不知道高考的難度有多大,一味貪玩。玩是年輕人的天性,同學中比我貪玩也會玩的大有人在。但是有一件事我後來一直感到後悔。英語課是從我們這一級開始設的,由於缺乏英語老師,學的都是啞巴英語,聽不懂、讀不准,所謂的學英語其實就是背單詞、記句型。為了我學習英語,家裡硬是從牙縫裡擠出十幾塊錢給我買了一台收音機,每天晚上十點收聽陝西廣播電台的英語廣播教學節目。家裡沒有專門學習的地方,每天晚上鑽在被窩裡聽英語,比聽催眠曲效果還好,根本沒有記住多少。這台收音機經我改造,裝上了耳塞插孔。上課的時候,我會把裝著收音機的書包放在桌斗里,把耳塞線從衣襟下穿過袖子,用手遮住耳塞放進耳朵聽收音機。

要說上課注意力不集中,其實也不盡然。張志鈺老師的語文課就很吸引我。他能把課文里的精華榨乾,把知識講透,而且雙手都能寫特別漂亮的字,無論鋼筆、毛筆還是板書(下圖是我用原陽郭鎮村名擬的一副對聯,由張老師書寫)。他能把抽象的東西很通俗地講清楚。有一次講文學的階級性,他講了一個故事,大意是古時候的一個冬天,幾個不同階層的人在一座廟裡躲避大雪。書生看著眼前的景象詩興大發,吟道:「大雪鋪天蓋地,」一位剛升了官的官員正在感恩戴德的時候,拱手接道:「正是皇家瑞氣。」一位賣皮襖的商人也湊了一句:「再下三天何妨?」一下激怒了饑寒交迫的乞丐,怒罵:「放你娘的狗屁!」我一下子就深刻理解了不同處境的人必然會有不同的立場。還有王思有老師能把數學講成藝術。複習三角函數時,一堂課就把三角函數各個公式的推導及其關係以至運用講得清清楚楚。那時高考前要先預選,通過了預選才有資格參加高考。預選後的第一堂課,他開門見山地講:「預選前的教學,目標是培養合格的高中畢業生。但是高中畢業和考上大學之間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從今天開始,我們來補上這一段。」我覺得他的思維完全就是一種數學的思維。數學已經長到他的骨子裡了。

這一屆應屆生,姜運生、楊建武考上了重點大學,姜忙中、王甲謀考上了軍校,而我卻「總是要等到考試以後,才知道該念的書都還沒念」。427分,上了中專線但未錄取。一聲嘆息!

經過歲月的沉澱,此刻,當我在這裡回憶往事的時候,對老師們的認識反倒變得清晰了。張志鈺老師的博學多才,寇振鐸老師的嚴謹睿智,王思有老師的紮實深厚,張保民老師的乾脆利落,張國棟老師的滾瓜爛熟,李萬傑老師的生動深刻,邢恩智老師的條分縷析,楊全福老師的氣靜神閒,王財均老師的苦口婆心,高學政老師的一字一板,姜運來老師的簡明扼要,還有李森寬老師對體育的無比熱愛,是那樣鮮明生動。

張志鈺老師宿舍的房門和窗戶之間,有一幅約10公分寬,30公分長的小條幅,畫的是一根紅色的蠟燭,燭淚流成了一個穿長衫的男子背影,火苗像頭髮在飄揚,兩邊是張老師用毛筆寫的一副行書對聯:「甘為春蠶吐絲盡,願做紅燭照人寰」。這是他們這一代人民教師的真實寫照。

1986年2月5日,寒假期間,曾在陽郭中學讀書的部分在校大中專學生六十多人回母校與老師進行了一次座談,相見甚歡。可惜那時都是窮學生,沒能給母校和老師送點紀念品,連一頓飯也沒有請,只送了一面錦旗,留下了一張珍貴的合影(見文前圖)。那天我心情激動,即興獻上一篇散文《陽中,好一方沃土》,深情表達了對母校和老師的感恩,對同學的祝福,受到了老師同學的一致歡迎,還有同學把它抄在了影壁後面的黑板報上。可惜文稿沒有保存,內容也淡忘了。

隨著老教師的調離、退休,雖然時常想念學校的一草一木,卻沒了去學校的興致和事由。正如崔顥的兩句詩「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其實崔顥的家鄉開封離黃鶴樓不過500多公里。地方不難回去,記憶中的那個時空卻再也回不去了。

上世紀七十年代後期,安均之先生由於年事已高,回到了孩子身邊,但他始終牽掛著學校,臨終向學校捐贈了個人積蓄2萬元,並希望能長眠在陽郭中學的校園裡。後來,以安先生的捐款為基礎,由渭南市(縣級市)原副市長史吉運發起成立了安均之教育基金會,用於獎勵、資助陽郭中學的學生。人們把先生安葬在學校最高大的一棵柏樹下面,立碑紀念。碑文「一代師表」。

那棵古柏約合抱粗細,軀幹挺拔,樹冠周正。凝神望去,恍惚間會覺得那就是先生本人,正在深情地注視著他的校園,注視著他生生不息的學生們。清晨,當朗朗的讀書聲迴蕩在校園中的時候,清風徐來,古柏枝葉沙沙,宛如先生在欣慰地微笑;入夜,當明亮的燈光映照著莘莘學子勤奮的身影的時候,月輝輕灑,古柏凝重肅穆,仿佛先生在深情地祝福。

2023年12月12日於西安

作者簡介

高 炬,臨渭區人,大學文化,高級經濟師,一級企業法律顧問,某省屬大型國企職工。

來源:三賢文苑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o/000fd4b9d44d91d578946a62552ac1e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