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連城
我命由我不由天，是這部《哪吒之魔童降世》喊出來的口號。
魔丸轉世的哪吒，出生的那一刻就大搞破壞，註定是個壞人。然後我們等著電影慢慢地告訴我們，哪吒什麼時候才能「改邪歸正」成為好人。
這是作為一部電影的情理之中，觀眾們等的就是那一刻。
在看《哪吒》之前，我零星看到不少朋友對這部電影大肆好評。畢竟，作為中國文學史上屈指可數的弒父代表人物，在「二十四孝」橫行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哪吒這個角色實在太特別了！
當然，在河蟹社會，反父權這種事情，哪能那麼容易上檯面。
《哪吒》這個故事，與《封神演義》中記載的哪吒故事，已做了大量的改編。不再是弒父，不再是割肉剔骨，父慈子孝，一片祥和。
故事的核心，被調整到了「不信命」。說得直白點，應該叫反階級。
01
從"反父權"到"不信命"
在《封神演義》中，哪吒的父親李靖並不喜歡哪吒，當他只是怪胎。
為什麼在哪吒出生的時候沒有殺他呢？是因為哪吒長得好看又可愛——「李靖大驚，望肉上一劍砍去，劃然有聲，分開肉，跳出一個小孩兒來，遍體紅光，面如傅粉，右手套一金鐲，肚皮上圍著一塊紅綾，金光射目。他們有喜歡起他來了。」
哪吒割肉剔骨還了父母之後，李靖幾次想破壞哪吒的魂魄。
後來，太乙真人用蓮花做身體復活了哪吒。復活的哪吒開始了追殺父親李靖的道路。最後，燃燈道人將哪吒裝進了塔里，而李靖，則成了托塔李天王。
這個塔，象徵的不就是想要控制子女的父權麼。
《封神演義》中「第十二回：陳塘關哪吒出世；第十三回：太乙真人收石磯；第十四回：哪吒現蓮花化身」三回，講述了哪吒的故事。
哪吒追殺父親，是因為父親早先對他的百般迫害。哪吒死後託夢給母親殷夫人希望造生祠，母親問了李靖，李靖說，哪吒害死我們了，死了乾淨，造什麼生祠！
哪吒怒了，於是天天不讓母親殷夫人好好睡覺。（「我求你數日，你全不念孩兒苦死，不肯造這行宮與我，我便吵你個六宅不安！」）於是母親只好偷偷造了一個。但之後被李靖搗毀了。
這對父子，堪稱水火不容。
遇到這種情況的哪吒是以牙還牙，之後開始了對父親的瘋狂追殺。
這是不堪屈服的瘋狂反擊，兵戎相見，毫不含糊。
無怪乎袁行霈先生言：哪吒是反封建禮教的大膽之舉。
在電影《哪吒》中，哪吒是想得到大家的喜歡。他沒有向外求的機會，也不曾想過反抗。父母不讓他出門，凡是哪吒出現的時候，民眾必然先躲起來。壓根沒有給他平等對話的機會。
面對這種情況，哪吒不是去殺人。他想到的是要改變的是自己的命。世人誤解，就獨自反抗世界。
這個「世界」是什麼呢？不是父母，不是民眾，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命運。
——怎麼改？改變自己咯！
其實相較而言，我覺得《封神演義》中的哪吒更像是魔丸，而電影中的更像是落難王子上天試煉。
02
《哪吒》仍然沒有突破階層
強調階層，是《封神演義》中一個特別讓人不舒服的存在。
在《封神演義》中，哪吒攪得龍宮地震，前來巡視的夜叉被哪吒殺死。
敖丙問哪吒：你是什麼人。
哪吒說：「我乃陳塘關李靖第三子哪咤是也。俺父親鎮守此間，乃一鎮之主。我在此避暑洗澡，與他無干；他來罵我，我打死了他，也無妨。」
這和「我爸是李剛」有異曲同工之妙了。
後來，敖丙戰死，龍王來討說法。
哪吒跑去師父太乙真人那求助，太乙真人說沒事，你是欽定的伐紂先鋒官，沒人敢怎麼你，龍王只是個管下雨的下層官吏，隨便他鬧去。
後來哪吒無端殺死了石磯娘娘的徒弟，太乙真人將找上門的石磯娘娘用九龍神火燒死。理由是「你乃截教，我乃闡教」，你出身不好，你不根正苗紅，活該被殺。
所謂截教、闡教，是《封神演義》中虛構的兩個門派，截教弟子多為想修煉成仙的禽獸，闡教則是想修煉成仙的人。
突破階層，是這部電影里另一個隱藏的主旨。
哪吒因為是魔丸轉世，所以連個正常人都不讓他做。
敖丙因為是龍王的孩子，所以他也不可能位列天庭。
最後，這兩人都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最好的歸宿。
然而，正因為哪吒是陳塘關除魔達人李靖的孩子，他即使是魔丸，仍然有顯赫的出身；
敖丙雖然是被天庭貶抑的龍王的後代，但他仍然是條龍，而不是一條蟲。
所謂宿命論，出身和基因就決定了你走的道路。電影明面上告訴我們「不信命」，實際上在不斷地暗示我們
——你看，這倆人出身就很不凡。
而真正的凡人——比如說欺負哪吒的那幾個孩子——他們的命，是無法改變的賤命。所以連形象都做得粗糙。
哪吒能喊出「不信命，是哪吒的命」，是因為他有資格，他天賦異稟，他有李靖殷夫人這樣的父母。
看到微博上有人說「我們都是這個時代的哪吒，不認命，就是我們的命」。嗯，你想太多了。
大多數的時候，作為凡人的我們，依舊是凡人。連形象都被做得粗糙的凡人。上升通道已被堵死，除非你有哪吒的神力。
03
申公豹的打破階層天花板之路
為什么元始天尊選擇太乙真人，而沒有選擇心思縝密的申公豹？
《封神演義》中的截教、闡教一說，正好說明問題。作為人的闡教，怎麼會看得起禽獸修煉而來的截教呢？
申公豹是野獸修煉成仙。而太乙真人，則是人。
一個真正的底層想要階層躍遷的時候，各種勢力都會來阻止你。在這個語境之下，你是惡人，是反派。
在電影的語境之下，神族和人族對龍族是有偏見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在電影結尾處，龍族決定反抗，似乎即將成為「反派」。
我很期待如果有《哪吒2》，龍族又將扮演怎樣的角色。
正與惡，在出生就已註定。
申公豹是《哪吒》這部電影中最悲情人物。然而他的悲情，因為不那麼美的面孔而失去了些許觀眾的同情。
申公豹這個角色，如果畫得好看一點，興許能贏得觀眾的同情。
比如《逆水寒》中的顧惜朝，為了完成階層躍遷，做了那麼多壞事，是個可歌可泣的悲劇反派。但也正因為鍾漢良的帥臉，讓觀眾對他的同情增加幾分。
比如《復仇者聯盟》中的loki，依舊是做了那麼多壞事，復聯第一次集結都因為他，然而因為演員的顏值，觀眾仍然同情他。認為他的所作所為是想要得到重視，仿佛一個淘氣的孩子。
這個世界就是勢利如斯。
在電影中，申公豹很好地完成了他作為「反派」的任務。他開頭心生嫉妒，便暗地使詐，奪取了靈珠（也是因為太乙真人的愚蠢，才讓他得逞）。之後，他教導敖丙，為自己晉升之路鋪墊。最後戰役中，他唆使敖丙壓死所有的凡人。為了目標，不惜犧牲無辜百姓。
但陳塘關的百姓，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04
屬於我們的「封神」宇宙
《哪吒》在短短的4天內，票房直逼9億。
這讓無數中國觀眾又重新升起了多年前的期待——我們的神話電影宇宙現在已經成熟了嗎？
自復聯宇宙、正聯宇宙紛紛崛起的時候，全世界各大電影公司都在開啟自己的電影宇宙，那麼，中國的電影宇宙在哪裡？
當復聯都開始拍《上氣》討好中國觀眾的時候，中國觀眾太需要有屬於我們自己的神話影視宇宙了！
繼《西遊記》之後，《封神》是被各家爭相改編的重要IP。
拍《哪吒》的彩條屋影業接下去要拍的是《姜子牙》、《鳳凰》。在《哪吒》的第三個彩蛋里，我們已經看到了姜子牙的身影。動畫封神宇宙已在開啟。
烏爾善早早就布下了局，《封神》三部曲計劃在2020到2022年分別上映，據說投資高達30億元，平均每一部投資10億左右。可以說是大手筆了。
我們所疑慮的是，這部真人版《封神》，會不會如動畫片《哪吒》《大聖歸來》一般，被觀眾們爭相當「自來水」呢？
烏爾善導演說，不要把我們的文化當成「古老」的文化，這個形容詞可能約束了我們自己的想像力。神話故事不是過去的故事，是我們每一個人內心的故事。所有的神話，是我們內在精神生活的一個象徵性的表達。
《哪吒》故事的改編，正是符合當下的世界觀價值觀的。導演餃子說：「我覺得每一代的故事，只需要符合當代的時代精神，拍我們這個時代的故事就好。」
任何文藝作品都離不開它所處的時代。《哪吒》的故事，正是當下時代的寫照。
只是，我們真的不能僅靠幾句口號，就能改變命運的。
能改變命運的，只有那麼幾個人。只有哪吒，只有敖丙。
好的，還是期待這個時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