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用隱喻來講故事，押井守卻用故事來講隱喻」
1985年12月，一部實驗動畫,《太空堡壘》悄然開播。
猶記19年科幻電影《上海堡壘》原作那句「此文啟蒙於太空堡壘」，便得以窺見改作對一代人的影響。
但該文淺談的作品是以末世為背景探討科幻與宗教等元素的《天使之卵》，如果說《太空堡壘》既是科幻的啟蒙，也擁有人與宇宙的探討，那《天使之卵》便是理性與感性的碰撞，更著重於內心的思辨。
1985年《天使之卵》憑藉一抹淡色闖入眼帘，恰如1988年大友克洋的《阿基拉》一抹鮮亮的明紅。
《天使之卵》導演赫然是當年尚默默無聞的押井守，其實從早年的實驗動畫便能知曉一二押井守的風格了。與大熱的宮崎駿相反，宮崎駿用隱喻來講故事，押井守卻用故事來講隱喻，因此大多觀眾形容他的作品用兩字：
晦澀
《天使之卵》的好看程度是顯而易見的半顆星，但用空洞色調線條描繪的人物傳達之物卻是令人好奇的，以下借三部分淺談作品的優缺點，一劇情，二人物，三隱喻。
《天使之卵》的殼
不同於宮崎駿動畫的雅俗共賞，押井守的動畫是頗小眾的，但兩者並無比較的價值。
像你喜歡波普，我卻喜歡巴洛克般再正常不過了。各有各的浪漫，宮崎駿的浪漫是《哈爾的移動城堡》中哈爾引領蘇珊在天空的華爾茲，押井守的浪漫是《天使之卵》感性象徵與理性象徵哲學對話時背後的一寸火光，絲絲微熱，永垂不朽。
《天使之卵》的背景置於末世，那些過往的人事物俱消亡，通篇擁有臉的人物只有兩位，一位是感性代表的小女孩，另一位是理性代表的男人。
開篇漫長的漆黑，觀眾就像女孩般經歷了一場漫長的夢初醒，觀眾下意識看向進度條是否停滯，就像短暫體會動畫作品中因末世而造就的時代停滯，隨著蒼白的字體幽幽出現漆黑螢幕，幾聲來自遠方的風響，動畫正式開幕了。
不知名的女孩從一個建築離開後，懷抱著一個蛋開始奔跑，似要尋找安全之所，而路途她遇見了流浪者男人，他們的相遇，以及共同經過的路與探討的話語都是感性與理性的碰撞，那些聖經的逸聞神話也藉由他們之口娓娓道來。
短暫的和諧過去了，兩人交談後，在女孩睡眠時，男人用那形似十字架的武器砸碎了蛋殼，他看得清楚，裡面是空的。
女孩發現後，哭泣著跑著跑著墜入懸崖，她又沉入水中，吐出了一大團泡泡，那些泡泡浮上了岸，化為一個個蛋。視角再轉，女孩化為了雕塑，祈禱的虔誠姿態，像耶穌座下的天使神明。
而流浪者來到海邊，望著潮起潮落，風吹起落下，那些羽毛紛紛揚揚，一個科技化的物體從海面緩緩升起，它像一隻眼睛，冷漠的打量這世間。
像是為了對照這隻眼睛般，視角慢慢萎縮，最終呈現形狀像船底，帶著一個畸形的影子。
劇情方面做個總結，押井守設置的故事劇情就像殼，附於表面，只為包裹更裡面的東西服務，因此押井守的故事私以為是不適合文字簡述的。
押井守所要傳遞的東西往往是潛藏在畫面轉場中的隱喻亦或者人物之間流轉與言語的，這恰恰是動畫的魅力，文字反倒顯得不明所以。
僅此一點，押井守的作品便與「雅俗共賞」註定無緣了。
人物的交融與碰撞
——我聽見了，微弱的呼吸聲。
——那只是你心中的聲音。
——還有翅膀拍打的聲音，它一定夢想翱翔天空。
——那只是外面的風聲。
——《天使之卵》節選
《天使之卵》沒有出現女孩與男人的名字，也沒有進行性格刻畫，兩人都呈現符號化的處理，化為感性與理性的象徵，女孩代表信仰與宗教，男人則代表科技與唯物主義。
《天使之卵》內心的思辨也於此，無論是科技帶來新變化而誕生的唯物主義思想，亦或者因宗教信仰沉醉而誕生的理性主義思想，都基於內心的選擇。
女孩代表的宗教時代與男人代表的機械時代是否有相通之處？
我認為是有的，就像是女孩與男人占據大篇幅的同行，宗教時代的神是上帝，科技時代的神是網際網路，說到底其實像換了一種形式的宗教，神是精神寄託，網際網路又何嘗不是，衝浪交流學習，它早已融入，如影隨形。
女孩代表的宗教時代與男人代表的機械時代是否有碰撞之處？
我認為是有的，篇幅中有這麼一段男人敲碎了蛋殼，女孩察覺後低低哭泣。科學與宗教必然是有碰撞的，如文藝復興時期哥白尼因「日心說」而死，達爾文進化論否定了上帝造人。
基於歷史與時代變遷，人類學家安東尼·華萊士自信預測：「世界各地由於科學知識的傳播和應用，超自然的力量註定要消亡」，但結果大相逕庭，宗教並沒有消亡。
有人說宗教是臆想，有人卻代代相傳，最終他們孩子繼承的不再是宗教，而是一種文化形式與其帶來的力量。
就像是《天使之卵》女孩化為雕塑，恍若回歸神座，不是因為神存在而相信，是因為相信神才會存在。
兩者沒有高低優劣之分，結局視角的萎縮，暗喻他們也不過是時代的冰山一角，滄海一粟。
符號化的人物更像是那個時代的幽靈，象徵時代卻又遺世獨立。
《天使之卵》包裹的隱喻
流浪者望著潮起潮落，宗教的興衰與科技的泛濫好似就在一瞬間，因果和命運像個怪圈，無數次重複著同樣的爭鬥，而他就矗立在那裡，仍由寂寥爬上腳尖。
回望女孩，她化為塑像，懷抱虛假，思想停滯在那前一刻，餘輝的光徐徐落下，漫上她的臉頰。
褪去洪水，而末世還是末世，兩人也不過是寥寥眾生相其一。
《天使之卵》作品中孕育了不少隱喻，捕風捉影傷及無辜的漁夫，有「耶穌魚」之稱的魚影，諾亞方舟的虛影，聖經大洪水後的末世背景，借了那麼多事物隱喻，除去以上科技宗教的交融與碰撞，押井守究竟想講述什麼？這部碎片般的動畫想表達什麼？
動畫投影了一個令人不安的未來，我初看以為對如今的警示，再看卻發現全篇不帶一絲感情色彩，以冷靜旁觀的口吻述說，與其說是訴說警示不如說是對結合當下與夢境對未來的一種主觀猜測結論，未來唯物主義與理想主義的分歧，科技的進步與萎縮，人與人之間的悽然，鬥爭不滯的漫長歲月。
動畫與散文相若，洋洋洒洒，卻有時看得人云里霧裡，許是只緣身在此山中,不識廬山真面目吧。
畢竟一千個人一千個哈姆雷特，作者的主觀結論借隱喻表達，觀看者是很難猜測詮釋的，但以自己的視角去詮釋，回首過去展望未來，賦予作品不同意義，同樣妙趣橫生。
結語
塔可夫斯基說，我的故事不討人喜歡，也無虛構作品的柔和；就像所有不再自欺之人的生活，它集胡言亂語與混沌無序、瘋狂與夢幻於一體。
押井守的作品同上特別，大多叫好不叫坐，如果形容，我想這是「來自未來的動畫」。
如果你選擇觀看這部《天使之卵》時發現無聊晦澀請千萬不要勉強自己看完，很多時候看完也是折磨，與其為了不懂裝懂，故作高深而看一部番劇，不如保留到褪去浮躁的以後，未來可期，那些紛亂場景與細碎的情節也許更適合留給未來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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