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部新片,我一直期待。
終於要在本周五上映了。
有一種電影,故事可能也不是你日常會接觸到,但是當你看完,餘味繞樑。
《又見奈良》就是這樣一部電影,講述中國奶奶跨越國度,尋找遺孤養女的故事。
這部電影入選第23屆上海國際電影節金爵獎主競賽單元,
第33屆東京國際電影節特別上映單元。
也是3月份最值得看的一部國產電影。
《又見奈良》
編劇、導演鵬飛,河瀨直美、賈樟柯監製,吳彥姝、英澤、國村隼和永瀨正敏主演。
說起《又見奈良》的來歷,鵬飛導演說因為之前導演的電影《米花之味》入圍了奈良電影節,於是就有了這樣的一個故事。
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在《米花之味》之前,鵬飛要去雲南做一個田野調查,原本計劃呆一個星期,結果一呆就是一年。
最後拍出了這部探討城市文明與留守兒童問題,並廣受好評的《米花之味》。
在做《又見奈良》之前,鵬飛為了收集資料就去奈良考察了8個月。
這是藝術家的鈍感。
他給我的感覺是不急。
這讓我想起是枝裕和。
《又見奈良》有與《小偷家族》同樣的洞見,導演手法溫馨幽默。
《小偷家族》里無血親之間的臨時家庭,是是枝裕和導演殘酷底色之上的溫柔一刀。
《又見奈良》里一個老奶奶跨越千里尋親,她跨越的是年齡,國別,更是一段塵封多年的歷史。在現實語境中來嫁接歷史問題,是鵬飛導演沉重的柔情。
二者異曲同工。
故事回到1945年,日本實施殖民計劃,日本人來到中國東北。日本戰敗之後,大量的日本遺孤被中國家庭收養。七八十年代,中日建交,遺孤歸國,這其中就包含了陳奶奶(吳彥姝)養女麗華。
回國之後,陳奶奶和養女一直書信來往。
但是後來書信中斷了,陳奶奶決定遠赴日本奈良,開啟尋親之路。
這是在以現實角度挖掘一個巨大的歷史問題。
以小見大,是劇作上最高級的方式。
《小偷家族》裡面「一家人」有多溫馨,就照射日本社會多麼冷酷。
當然,這裡面還有許多值得探尋的問題。
尋親之路,拼湊出了麗華回國後的一生。
在尋親的過程之中,觀眾得以窺見,麗華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
她不會說日語,溝通交流出現障礙。
並且在當時,遺孤回國之後並沒有被正常對待,反而受到歧視。
失語
在特殊背景下,這一群體回國之後並沒有專門的組織接納,所以他們散落民間,自生自滅。
語言是溝通的開始,語言不通,交流肯定困難,就像陳奶奶去日本超市買肉只能學動物的語言。
人類從動物進化而來,但在特定情況下,人又活得像動物。
麗華的遭遇不僅是個體的遭遇,同時也是整個遺孤群體的境遇。
在尋找麗華的過程中,一行人碰壁多次,輾轉多地。
僅有的線索是麗華和奶奶的信件,以及泛黃的照片,他們只能從照片的背景尋找拍攝的地點。
猶如大海撈針。
終於通過一張照片,找到一座寺廟,在寺廟裡找到一個苦行僧裝扮的啞男。
後來知道,他也是遺孤,因為小時候生病導致不能說話。
如果麗華的語言障礙是因為跨越國度,那麼這位啞男就是人為製造的失語。
他們的不能言語,恰恰是對於那個時代最大的指控。
他們都是時代的犧牲者,是遺孤,也是歷史遺留下的人。
他們好像不屬於這個時代,像幽魂。
沒有人在意。
但是奶奶在意。
這種失語還出現在陳奶奶與日本警察坐在公園長椅上的那段「交流」中。
他們互相展示照片,因為完全不會對方的語言,只能用表情和行為進行「對話」。
這是消除語言之後的溝通。
是人與人之間無需語言的交流,跨越了國界、身份、種族,跨越了一切。
片中還有很多關於語言的設計。
比如在日本陳奶奶一路拿著相機拍照,小澤發現相機里根本沒有膠捲。
她說:「白照了。」諧音就是「白找了」。
這種白忙活一場是電影的表象,雖然白照了,但它的底片留在了觀眾心中。
重建
如果孤獨是現代的通病,那麼《又見奈良》給了不一樣的解讀。
去日本之後,接待奶奶的是小澤,小澤的爸爸也是遺孤,當年就是吃著奶奶的奶長大的。
小澤在日的工作算是比較底層,每天早九晚五。由於要幫奶奶尋親,不得不請假。但是請假多了,又被老闆罵,越罵越敏感,越來越脆弱。
形成一個惡性循環。小澤就處在了被開除的邊緣。
尋親之路,也是小澤重建自己之路。
後來,她聽到麗華的消息,在車裡失聲哭泣,這個哭也許參雜了太多東西。
有對麗華阿姨在日本遭遇的同情,有對老奶奶一路尋親的感慨,更多的是對於自己身份的哭泣。
她在日本的地位和麗華沒有什麼區別。
和男朋友分手,因為身份問題,男方父母堅決反對。
工作也經常更換,也凸顯了因為身份不被重視。
所以,尋找麗華,也是尋找自己。
參與尋親的還有國村隼飾演警察,他退休之後無所事事,在餐館認識了小澤,於是誤打誤撞加入了尋親隊伍之中。
我們知道他也有一個遠行的女兒,每天晚上回家,他都會摸一下信箱,看看女兒有沒有給自己寄來信件。
這一幕,就是奶奶在國內摸信箱的翻版,她那十年就是這樣每天摸著信箱,等著麗華的信過來的。
麗華的人生通過小澤來折射。
奶奶的人生通過日本警察來折射。
四個人的人生,在這個時空交織在一起。
打散,再重建。
在這個過程之中每個人的內心得到充盈,達成短暫的平衡。
劇作上,有非常多的巧思,鵬飛導演不急不緩的勾勒出一副美好的畫卷。
裡面有很多幽默的地方,亦可以看出導演的良苦用心。
反思
關於二戰題材的電影,很少有從這種角度去做的。
鵬飛說,他做這個電影是命運的安排。
拍攝這部電影,是因為身邊有相關的朋友,所以他有很強烈的衝動拍攝這樣一部電影。
第一代遺孤基本上也都去世了,現在還有很多二代遺孤。
片中很多演員都是二代遺孤扮演。
比如廢棄工廠裡面的一個工人,比如唱「智取威虎山」的夫妻。
最後麗華也沒有找到。
小澤問奶奶,麗華阿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奶奶毫不思索地回答:
「94年3月11日上午走的」。
她「出走」後,並沒有「歸來」。在奶奶眼中,麗華是離開了。
也許她不走,會生活的很好。
這一代人和時代迎頭相撞,他們沒有任何為自己發聲的權利。
更是無根的浮萍,戰爭在他們身上沒有留下傷痕,但是在他們心裡留下傷痛。
這種痛需要一輩子去償還。
他們心裡沒有答案。我們也沒有答案。
導演更沒有給出答案。
我很喜歡這部電影的氣質。
那天和鵬飛導演做直播,發現他是一個非常幽默的人,我們打趣的說,你應該去拍喜劇電影。
他沒有否認。不管是現實題材如《米花之味》,還是《又見奈良》這種沉重的題材,都能處理得輕盈,這是一種四兩撥千斤的能力。
不販賣苦難,也不刻意煽情。
他發現一個問題,然後環顧一周,找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一頭扎進去。他像個風趣的導遊,在帶領我們遊覽的過程,每個沉默不語的人都得到了一些東西。
電影的結尾,一個中國人,一個日本人,一個遺孤後代,一直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就一直走下去吧,交給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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