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藝術| 沈奇嵐:安東尼·格姆雷的存在與混沌

2019-05-15     鳳凰藝術

沈奇嵐:安東尼·格姆雷

蜚聲國際的英國當代雕塑大師安東尼.格姆雷(Antony Gormley) 在義大利佛羅倫斯烏菲齊美術館的個展《Essere》是這個世界著名的美術館持續與當代藝術大師的對話展覽之一,由烏菲齊美術館館長Eike Schmidt與著名藝術史學家Max Seidel聯合策展。義大利語「Essere」翻譯為英文是「Being」,是「存在」。存在是什麼?如何以雕塑抵達存在?在這個展示著波提切利、達文西和拉斐爾的烏菲齊美術館,當代藝術如何與這些文藝復興的大師作品對話?Antony Gormley要回答我們這個時代最迫切和最緊要的問題:什麼是存在,我們如何存在。他要以自己的雕塑作品抵達這個問題的核心。以下是「鳳凰藝術」特約撰稿人沈奇嵐受烏菲齊美術館邀請,為安東尼·格姆雷此次展覽畫冊專門撰寫的文章。展覽到5月26日結束。

神秘的不僅僅是我們以各式各樣的形式存在,而是我們竟然存在著。

在Antony Gormley的展覽《Essere》中,展開的正是這份神秘。

存在是什麼?

存在是如此的無處不在,以至於我們常常視而不見。Antony Gormley的展覽喚醒著我們對存在的重新體驗

在Antony Gormley的展覽《Essere》中,我們遇見的第一件作品,是《Passage》。剛好容納一人通過的漫長通道,一眼望去深邃不見底,仿佛通向另一個世界。觀眾踏入這條長長的通道,漸漸沒入黑暗之中。黑暗仿佛沒有盡頭,我們的感官一一與外界隔絕,眼睛、鼻子、耳朵和嘴,都不再被外界干擾。作品向觀眾提問:

「當你陷入黑暗時,你會去哪裡?」

「你如何來描述它?」

被作品《Passage》包裹住的,不僅僅是我們的身體,還有我們的存在,以及我們存在的那一刻。在《Passage》黑暗的通道中,我們所有的知覺不再從外界吸收信息,我們不再依賴外界的比照去辨認自身,作為身份的「我」消逝了,被強烈感知的是存在本身——它仿佛無邊無垠,不可觸摸,而我們時時處於存在之中。

我們如何認知自己的存在?在《Passage》中有一個臨界時刻,那一刻我們陷入了無邊的渾沌之中,許多人對此心生畏懼而無法繼續向前。遁入渾沌的那一刻,我們重新回到了存在本身。

將這件作品放置在進門處,是Antony Gormley的邀請,他試圖在一開始就向觀眾揭示存在的時間性。如果按下秒表,走完《Passage》的通道,可能只需要物理時間的幾十秒。但人在通道中感知到的時間卻是無限漫長。人在渾沌之中,重新感知了時間。作為雕塑,《Passage》是一條通道,塑造的是存在與時間。現代物理時間並不適用於對這個通道的衡量,存在的時間性在身體進入渾沌的那一刻呈現。每一個人的時間感知是不同的,在《Passage》創造的空間中,Antony Gormley雕塑的是每個人的存在與時間。而且,他揭示了一個深刻的真相:存在和渾沌互相包含,亦互相孕育。追求精準的現代性的文明遮蔽著我們對存在的感知,唯有回到渾沌之中,我們才能再次重回存在。

展廳中的作品《Passage》

在《聖經》中,上帝用七天創世,當上帝造人時,他是世界上第一個雕塑家,以自己的形象創造了人。在中國的古代神話之中,女神女媧用泥土捏出了人的形象,成為了東方傳統中的第一個雕塑家。觀看Antony Gormley 的作品《Pile》的形成過程,或許當初女媧也曾如此從各個角度研究過如何形成一份存在。在《Pile》之中,人的軀幹和四肢被簡約為塊狀,它們可以拼在一起也可以散落在地上,它們甚至不必組成一個有邏輯線索的系統,卻依然散發著「存在」的氣息。「存在」先於「人」。或許在神話中,上帝或者女媧在開始精雕細琢之前,在「人」這個概念進入意識之前,「存在」已經發生。形成《Pile》的作品材料是泥土,是在自然中最初的材料,泥土來自於渾沌的沉澱。在Antony Gormley的 2016年的作品《Host》之中,也曾展現了一份創世紀,看似普通的材料泥土,來源於驚心動魄的創世。一如《聖經》最初所描述的:「起初,神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渾沌,淵面黑暗。」在作品中,《Host》來自於渾沌沉澱為了泥土,成為最初的大地和存在的立足之本。

安東尼·格姆雷 2017年 的作品《Pile》

對形象的追求,是雕塑傳統中的信念之一。西方雕塑的登峰造極,就在展覽《Essere》的發生地點:烏菲茲美術館。這裡充滿了美輪美奐的雕塑。在美蒂齊家族的經營和支持之下,古典主義的大師們在這裡創造了文明的奇蹟,文藝復興始終是人類文化史上的燦爛篇章。在這樣一個大師環繞的美術館中,Antony Gormley要與他們交流的是我們這個時代最迫切和最緊要的問題:什麼是存在,我們如何存在。他要以自己的雕塑作品抵達這個問題的核心。

兩千年前的中國古人善於以故事接近真相。在莊子的經典之中,如此描述過渾沌的存在(《莊子·應帝王》)。南海、北海和中央組成了世界。統領南海的帝王叫做「倏」(Shu),統領北海的帝王叫做「忽」(Hu),統領中央的帝王叫做「渾沌」(Hun Dun)。渾沌的長相與常人不同,他沒有眼睛、也沒有耳朵、嘴巴和鼻子。倏與忽去了渾沌的中央之地做客,渾沌極為善待他們。倏與忽非常想報答渾沌的美德與善待,於是決定送給渾沌一個特別的禮物——七竅。他們要讓渾沌擁有所有人都有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這可能是中國文化歷史上最為有名的關於雕塑的故事。

雕塑七竅是一個極有難度而且需要專注的工程,這兩位遠古的雕塑家為了精雕細琢,每天只鑿出一個局部。從第一天到第六天,渾沌一天一天地擁有了眼睛、鼻子和耳朵。他張開了眼睛,用鼻子深深呼吸,用耳朵聆聽大地。在第七天,渾沌擁有了完美的七竅。當他張開嘴的那一瞬間,他死去了。

南海和北海的帝王的名字是具有時間含義的 「倏」(Shu)和「忽」(Hu),代表著快速逝去的時間。它們照亮了渾沌,它們為渾沌帶來了清晰和準確——擁有七竅意味著擁有視覺、聽覺、嗅覺和味覺,擁有和這個世界進行信息交換的細分系統。就像「分」和「秒」這樣的現代物理時間的確立,統一了所有人對時間的衡量與感知。近代史上人類對世界和自然的征服,源自精確的現代知識。

擁有了準確的那一瞬間,渾沌倒地死亡。倏與忽這兩位遠古的雕塑家未曾有惡意,它們心懷巨大的善意,卻導致了渾沌之死。這個莎士比亞式的結局,預示著人類命運永恆的悲劇:為了超越有限的自身,人類無限追求著準確的知識和信息的控制,卻丟失了渾沌之中的原本完整的存在。

Antony Gormley關於存在的創作和探索,是關於這個故事的逆向敘述,他的作品試圖讓人們回到存在本身,回到存在的道路上,人們將會與渾沌重逢。

如果一定要尋找這個展覽的線索,那就是:我們如何存在?如何給存在以形狀?這仿佛是一個海德格爾式的哲學追問。

在這個展覽中,Antony Gormley的每一個作品,都是關於存在的一種可能性。存在和空間是怎樣的關係?存在占有著空間,又創造著空間。

安東尼·格姆雷1980年的作品《ROOM》

用衣服包裹身體——衣服、褲子和襪子。1980年的作品《ROOM》,是 Gormley 早期對存在的探索。身體和對身體的包裹是一種辯證的關係。再將衣服、褲子和襪子的織物肌理展開,形成一個更大的空間。存在可以無限延展,也可以無限凝聚。

安東尼·格姆雷1991年的作品《Sense》

用水泥包裹身體——1991年的作品《Sense》中,已經蘊藏了後來作品《Passage》的種子。從外觀上看,《Sense》是一個方形的水泥塊,但水泥塊中是一個蜷縮起身體的人,在他的手和頭的位置有微微的凹陷。水泥塊與人體幾乎混為一體,仿佛一片渾沌。人在存在之中,仿佛嬰兒在母體之中,這是存在的一種形式。Antony Gormley以整齊的切割塑造了這個水泥方塊,與柔軟的不可名狀的存在形成了某種張力。但水泥方塊並不是存在的牢籠,而是存在棲息的場所。我們仿佛能感受到這個方塊的呼吸。

安東尼·格姆雷的作品 《Concentrate II》

作品《Concentrate》和《Veer II》

用空間形成身體——1996年的《Concentrate》並非是對身體的描摹,Antony Gormley 對具象的重現並不感興趣。讓他著迷的是可以承載存在的空間,對他而言,身體就是空間,凝聚的存在形成了身體。人的身體和雕塑的關係,是每一個雕塑家必須面對的問題。一直到羅丹為止的所有古典雕塑大師,都在努力讓雕塑擁有一個精彩的動作,但 Antony Gormley 要呈現的是存在,他說:「生命不是非要通過動作來得到體現,也可以通過呼吸來表現。」 對他而言,雕塑並非關於「動」和動作(doing),而是關於存在(being),關於心靈的真實狀態。

安東尼·格姆雷1991年的作品《Sense》(從上往下看)

在雕塑史中,常常流傳的傳說之一,是米開朗基羅的弟子問他,如何把一塊石料雕塑為美輪美奐的人物,他的回答是:我已經在石頭中看見了大衛的模樣,需要做的只是把多餘的石料去掉。這是柏拉圖式的理念論的延伸,雕塑家的工作是將「關於大衛的理念」從「多餘的石料」中解放出來。Antony Gormley 從來不是這一理念的追隨者。在作品《Sense》中,Antony Gormley 讓身體重新回到石料中去,重新回到渾沌和完整的存在中去。

作品《Fall》

作品《Another Time》在托斯卡納的夕陽下

正如莊子筆下的渾沌,當他被鑿出眼睛和鼻子的時候,儘管獲得了清晰的視野,卻因此喪失了完整的存在。渾沌原本並不需要眼睛、鼻子、耳朵和嘴。這是大多數人的經歷,在這個螢幕時代,太多的人沉溺於螢幕世界並遺忘了自己的身體,因為局部的追求而喪失完整。我們必須重新獲得對存在的感知。

Antony Gormley 說:「雕塑是關於我們如何在空間和時間上理解我們自己的存在和呈現」。我們的身體是存在的容器,也是存在本身。渾沌幫助我們抵達完整的存在。

對於存在和渾沌的關係,Antony Gormley曾經於2016年在北京的展覽《屯蒙》(Host)中進行過探索。他的作品並非靜止不動,而是在靜止和運動之間。在那個展覽上,他取了100噸的泥土和100噸的海水,並傾倒在畫廊中央,形成了深達23厘米的一個巨大的水立方。泥土在巨大的水坑中慢慢沉澱,仿佛宇宙的鴻蒙之初,天地渾沌之際,水天相接,泥土在時間之中漸漸凝聚為大地和生命。泥土在水中的沉澱具有極大的隨機性,這是自然之力所形成的景觀,也昭示著存在的不可抗拒。

渾沌在時間之中的運動,構成了《屯蒙》(Host),也構成了2018年的作品《Expanded Sphere》,Antony Gormley 塑造的是存在所1占有和創造的空間。巧合的是,在莊子的故事的三位人物中,「渾沌」的角色,正是招待兩位客人的主人(Host)。渾沌是萬物發生的基本前提,渾沌之中包含著關於存在的無限可能。

存在與時間的關係,在 Antony Gormley的作品《Breathe》(2016)中也曾經被深刻探討。在創作《Breathe》時,Antony Gormley以自己的身體作為創作工具,渾身塗滿了石油混合物,然後在巨大的畫布上留下身體的印跡。這幅作品由於材料特殊的緣故,上面留下的印跡在時間之中會漸漸發生變化,在揮發了部分油性氣體之後,畫布上是一個隱隱綽綽的人形。作品叫做《呼吸》,因為作品本身就一個活物,正在呼吸。畫布上的人形漸漸發生的消逝,正是每個存在必經的命運。《Breathe》預示著:虛空的理念和沉重的肉身,都被畫布和空氣包裹,畫布猶如歷史,由人的身體譜寫。空氣對存在的參與常常被我們忽視,我們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呼吸之中,它仿佛是一個關於存在的向內的維度,從不可見,又不可或缺。至今為止,流動的透明的空氣卻從未成為藝術的呈現對象。Antony Gormley 察覺到了存在之中的空氣,我們存在於空氣之中,空氣也存在於我們之中。它支撐著我們飽滿存在,並和我們交換著能量,它意味著更深層次的空間(deep space),一種超越物理空間的流動空間。

當我們細想《Breathe》的創作材料是石油和人體時,石油來自於百萬年前的海洋生物,它們曾經是會呼吸的生命,在時間的變遷中成為了另一種物質。而此時此刻占有著地球的人類可能只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瞬間,人的身體過了百萬年後,將與大地成為一體,也可能成為石油混合物中的一部分,重歸渾沌。在《Breathe》中,是身體在呼吸,是畫布在呼吸,是人的文明在呼吸,而人所創造的文明與整個宇宙大地的關係,正是存在與空氣的關係,存在與渾沌在時間中互相轉化,在呼吸中彼此呈現和映照。

安東尼·格姆雷 2012年的作品《Rest》

身體是存在的載體,但並非存在的全部。我們藉由身體感知存在,並抵達存在。這個承載存在的空間甚至可以擺脫身體之形。2012年的《Rest》,是貼近大地的身體,是安放自己在時間中的存在。當我們第一眼看到這些方塊時,並不能馬上辨認出它到底是什麼,這份模糊提供了更大的對於存在的理解。直到我們漸漸感知到,那是一個棲息在大地上的存在,一具與大地相連的身形。它不是某個人,它可以是任何人。這份存在,成為了每一個此在的規定性——與他人共存是此在的命運。我們每個人都共同如此存在。Antony 所強調的存在,並非「我思故我在」的「存在」,笛卡爾所做的是一種理念上的推演,Gormley 要呼喚的是來自生命深處的感知。

構成《Rest》的材料是空心的石膏塊,一種極為脆弱的材料。和那些選擇卡拉拉的大理石進行創作的近代雕塑家不一樣,Antony Gormley 並不渴求讓作品在物理痕跡上抵達永恆。易碎易磨的石膏,才是我們存在的本相,才是我們脆弱的本質。即使在這個大地上,現代文明堆積了無數的鋼筋建築,但在蒼茫宇宙中,也無非是一塊一塊的石膏,在時間中不斷被消耗,終有一日,成為時間之塵。在體會 Antony Gormley的《Rest》時,讓人想起了他最初的作品《Sleeping Place》。那是他在印度行旅時,在街邊常常看到的景象:人們裹著一張床單就可以安睡在街邊。睡眠讓這些疲勞的人們重歸安靜和渾沌,在《Sleeping Place》中,睡眠抵抗著清晰的現代性和社會秩序,在床單之下的渾沌中,存在被保全。因為存在如此脆弱,棲息於大地才是存在的歸屬。

安東尼·格姆雷的作品 2008年的《Feeling Material XXXVI》

在這次《Essere》展覽中,Antony Gormley提供了一份關於存在的詞彙表,每一件作品都是一種存在。他引領著觀眾,走入渾沌的深處,重新理解我們自身的存在。

在一次訪談中,Antony Gormley 曾經提到過自己一直想實現的項目,是在中國用全國各地的磚塊砌出一個高達100米以上的非功能性的人形建築物,在每一塊磚上都可有它的製造者的名字。人們從後面的門走進去,站在幾乎完全的黑暗之中,只有兩個小小的窗口透著光。這個巨大的人形建築物的內部將形成一個渾沌的空間,當觀眾深入其中時,是走向了存在的深處。Antony Gormley希望這個作品可以放置在最為現代化的北京 CBD 區域,那裡到處都是高聳入雲的辦公樓。在一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做一個毫無商業目的大型空間。這是對生命的提示:我們究竟如何存在著,在這個充滿控制和數據的現代世界之中。我們精打細算每分每秒,但我們並不感知存在。他又一次回應了關於藝術的終極問題:人是什麼?藝術是什麼?我們究竟如何存在?

展覽現場

作者沈奇嵐和兩個安東尼·格姆雷在一起

在作品《Passage》中,早已預示了存在是一個與渾沌交織的時間過程。人就是從這一端到那一端之間的全部存在,生命的時間性和空間性在這兩端之間展開。

混沌之中,有存在的一切可能性。

在混沌與此在之間,我們重歸大地。

關於作者

沈奇嵐,藝術評論家,策展人,文化學者。德國明斯特大學哲學博士,關注藝術與哲學的持續對話,她經常與國際文化機構和美術館合作各種論壇、學術研究和展覽項目。沈奇嵐曾任《藝術世界》雜誌社編輯部主任,中南傳媒浦睿文化藝術部主編,現兼任《書城》雜誌編委。

2014年她曾為上海當代藝術館聯合策劃《時間的裂縫》展覽。2017年策劃了德國戰後藝術大師《A.R. Penck:暗喻會否成真?》首個亞洲大型回顧展。2018年,她受德國駐上海總領事館文化教育處的邀請,為「歌德開放空間」策劃了展覽《失眠者之家》;2019年,《Angelus Novus蒼穹下》德國當代藝術展。

她是2016年《蓬皮杜現代藝術大師展》展覽的顧問,2018年她受Gucci邀請,擔任現象級大展《藝術家此在》的顧問。她是 2019年德國大師展《重整I 德國藝術立場》的德方顧問。

她於2018年策劃的全年藝術項目「包浩斯課堂」是德國駐上海總領事館文化教育處的重要項目。她策劃和主持了2018年上海雙年展《禹步》國際論壇項目「迴環 Detour——藝術與哲學對話」。

(鳳凰藝術 獨家報道 撰文/沈奇嵐 責編/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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