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高新 張嘉敏
都說人死不能復生，但對於單紅霞（化名）來說，卻真真切切地體驗了一回「死而復生」。而為她開啟這扇重生之門的，是濟南市歷下區人民檢察院第一檢察部一級檢察官柴春華。
1 ·.
普通盜竊案里藏蹊蹺
2019年3月的一天，歷下區人民檢察院檢察官柴春華受理了一起公安機關移送審查批捕的盜竊案件。
該案犯罪嫌疑人叫單紅霞，女，66歲，是一個拾荒者，因在某醫院趁人不備拎包盜竊被抓獲，包內財物總價值兩千餘元，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嫌疑人供認不諱。
這是一起很普通的刑事案件，對有16年檢齡、辦理過成百上千起案件的柴春華來說，再簡單不過了，按照正常法律程序走，閱卷提審--批准逮捕--提起公訴--移送法院--開庭審理，齊活！
當柴春華打開案卷審閱的那一刻時，卻敏銳的發現，這個案子遠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簡單。
案卷里記錄的基本情況是這樣的：單紅霞，女，自稱1953年12月生人，無業，無身份（戶口已被註銷）.....
無身份？一個已經66歲的老太太怎麼會沒有身份？戶口又怎麼會被註銷？帶著疑問她撥通了公安機關辦案人的電話。警方辦案人對此是這樣解釋的：該犯罪嫌疑人的戶籍資料查詢不到，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情況都是根據她的自述記錄。
雖然案情簡單明了，證據確實充分，但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情況卻這麼模糊不清，這樣的案子柴春華辦著不踏實。於是她決定先查清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柴春華帶著疑惑來到看守所詳細訊問了單紅霞，得到的供述讓她大吃一驚。
2 ·.
嫌疑人竟然是個「死人」
據單紅霞交代，她原籍河北,年輕時嫁了人，有兩個女兒，但丈夫經常酗酒、家暴她，丈夫的弟弟還患有精神疾病，也常對她大打出手。在1981年的一天，單紅霞被打出家門，她坐火車想要逃走，卻又被人拐騙到了德州，經歷了一番磨難後，逃到了濟南。沒有生活來源的她，只得靠撿瓶子、收廢品度日，居無定所，漂漂蕩盪，偶爾小偷小摸，為此還受過治安處罰。
1984年，全國第一代身份證開始辦理，單紅霞因此回過一次老家想要辦理身份證，卻被丈夫家拒之門外。無奈，她只得又回到濟南，繼續過著流浪拾荒的生活，直至這次因為盜竊被抓獲。
因下落不明滿四年，當地法院已經宣告單紅霞死亡，戶籍也被取消，在法律意義上她已經「死亡」了。單紅霞「死亡」的謎團解開了，但是她的自述真實性如何？還需要一些證據進一步印證。
「我走的時候，孩子們還很小，我經常會夢到她們，記不清多少次做夢都哭醒了。」單紅霞如是說。
面對著眼前這個掩面哭訴的白髮老人，柴春華思緒萬千，久久不能平靜。
按照辦案程序，柴春華作出了批准逮捕決定，至此，屬於她職責範圍內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就是提起公訴--移送法院--開庭審理——判決。但是，判刑受罰之後呢？一個66歲的老人出來後再如何生活呢？再去拾荒、甚至偷竊？
想到這裡，柴春華產生了一個念頭：我要幫她找到家人！一方面進一步證實她的身份；另一方面，希望能幫她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完成一個做「母親」的心愿。這麼做也更有利於她認罪服法，好好改造。單紅霞雖然觸犯了法律，理應受到懲罰。但她也是一個人，也有追求生的權利。作為一名檢察官，要把打擊犯罪同保障人權、追求效率同司法公正、執法目的同執法形式有機統一起來，努力實現檢察辦案最佳的法律效果、政治效果和社會效果。
濟南市歷下區檢察院檢察官柴春華
3 ·.
艱難曲折的尋親之旅
儘管有些困難，但柴春華還是在兩地公安機關的幫助下找到了單紅霞家人的聯繫方式。隨後，她撥通了單紅霞女兒的電話，並把照片傳給其辨認時，對方的回答卻給她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對方說，母親出走時她太小，已經記不清母親的模樣，單單一張照片不能確認這個人就是母親。單紅霞女兒還找到唯一健在見過她母親的舅舅辨認，對方卻說照片中的這個人眼睛和臉型不太像，懷疑是不是冒充的。
難道是冒名頂替？僅憑對容貌的對比和辨認的確是很難確定身份。通過DNA鑑定的辦法準確率是高，但費時長、過程繁瑣，可行性很小，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只要想干，辦法總比困難多。柴春華沒有氣餒，她又一次撥通了單紅霞女兒的電話，建議找到她舅舅，詢問一些關於單紅霞過去的生活細節和外人難以知曉的家庭信息。
隨後，柴春華帶著對方提出的一系列問題又來到了看守所，發問求證。準確無誤的回答讓柴春華最終認定，在她面前的這個人就是單紅霞!
4 ·.
這個冬天將不再寒冷
在為單紅霞尋找親人的同時，案件辦理的也非常順利。2019年6月單紅霞盜竊案件移交法院開庭審理，最終判決有期徒刑七個月。
判決下來以後，柴春華再一次來到看守所，看望正在服刑的單紅霞。她把單紅霞親人會來濟南認親的事告訴了她，並囑咐她一定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告別時，單紅霞一直目送著柴春華走出大門，從她滿含熱淚的眼睛裡，柴春華讀到了期待、忐忑還有感激。
好事多磨，轉眼十月中旬了，單紅霞女兒聯繫柴春華，自己有事耽擱了，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能來濟南。但眼看單紅霞的刑期就要執行完畢，從單紅霞的現狀來看，出監後她無依無靠，不知又會漂蕩到哪裡，遭遇些什麼，以後再去尋找她恐怕就難了。
終於，就在即將服刑完畢的前一天，單紅霞的哥哥先行抵達濟南，與柴春華檢察官一起來到了看守所。柴春華曾經無數次摹想過單紅霞與親人相見的場景，但當兄妹倆隔著鐵窗相認的那一刻，她還是被深深的感動和震撼了。
失散了將近四十年，僅憑手裡一張泛黃的兒時兄妹三人的照片，單紅霞的哥哥望著眼前這個穿著囚服的人，一時之間竟不敢相認。倒是單紅霞一看到她哥哥就嚎啕大哭起來。
單紅霞的哥哥開始詢問她一些小時候的事情，隨著兩人一問一答的交談，他終於確認，眼前的人就是自己失散了三十八年，並且一直以為已經死亡的妹妹。原本還克制著坐在椅子上的單紅霞哥哥激動地站了起來，雙手緊緊的握著鐵欄杆，想要靠得更近一些，看清妹妹的臉。單紅霞哥哥也忍不住落下淚，哽咽著安慰一直哭泣的妹妹。當他說到父母已經過世多年，單紅霞突然爆發出一聲長嚎：我對不起你們啊！
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只有悽厲的哭聲在提審室里久久的迴蕩。
會見即將結束，單紅霞站起身來，在獄警押送下慢慢向監室走去。快走到門口時，她突然轉過身，快步走到鐵欄前，頭抵住欄杆，緊緊的握住了哥哥的手。單紅霞的哥哥輕輕撫摸著妹妹花白的頭髮，嘴裡喃喃的說：都結束了！那些打你的人，欺負你的人都不在了，現在這個世上認識你的人也就只有我了，跟我回去吧，我們會好好照顧你！
在返程的路上，單紅霞的哥哥一直在向柴春華檢察官表達謝意，並且述說著：等妹妹出獄以後，要先帶她去辦身份證，恢復戶籍；再接她回老家……柴春華從單紅霞哥哥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聲音里感覺到，對於單紅霞來說，這個冬天將不再寒冷了。
法律嚴肅，但也有溫度！檢察官是執法者，但同時也是一個人。作為一名檢察官，在執法辦案中以人為本，用人性的關愛去對待罪犯，讓他們認罪悔罪，回歸社會，這才是法律的終極目的所在。從這個意義上講，她覺得自己不僅僅辦理的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更是單紅霞的人生。
柴春華檢察官與單紅霞（化名）親人的對話
編輯|歷下區檢察院新聞宣傳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