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李建軍聊《美好的一天》《世界旦夕之間》《大師與瑪格麗特》

2023-01-04     有染

原標題:聽李建軍聊《美好的一天》《世界旦夕之間》《大師與瑪格麗特》

當天採訪現場

由YOUNG劇場委約製作、獨立戲劇導演李建軍執導《美好的一天》2022版從YOUNG劇場開幕大戲,到「歲末戲劇月」收官之作,被兩度提上演出日程後,日前再次延期。

但是,大家對李建軍和他的作品,以及和YOUNG劇場的合作,依然關注。

以下內容根據2022年12月3日,《世界旦夕之間》演出前群訪,除標註《有染》的提問以外,其餘均為其他媒體同仁的提問。

讓我們在2023年,共同期待,李建軍及其作品,來YOUNG劇場呈現。

記者:因為題目是叫《美好的一天》,李導在把握這個故事的時候,是扣到這個正向的「美好的一天」,還是更願意講述者各抒己見地講述。

因為每個人對美好的理解也不一樣,戲劇最後呈現出來的,作為導演怎麼樣把握這個「美好」這兩個字?

李導:「美好」在中文裡的意思可能更加的正向,反正就是好的一面,沒有負面的那個意思,其實這個「美好」我覺得在這個劇中更多的意思是普通、平凡的意思、所以在2013到現在的講述中,在一個小時里,選擇出來的故事以及形式,那個脈絡里都是充滿了悲欣交集的一個過程。生命的經歷,如果濃縮在一個小時,不是只有好事,只有美好的記憶,不是這麼一個意思,可能在這個歷程中,才能認識活著或者存在的意義。如果純粹是美好的故事的話,我覺得可能是一種虛假,所以這裡的「美好」更多的是平凡、普通的意思。

記者:《美好的一天》的講述者是如何報名的?

李導:我們是 招募制報名。上台有20個人,三月份招募有兩百人報名,差不多是從10人中選一位。還有為了差異性,我們會邀約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比如年齡上,因為老年人很難自己上網報名,我們會邀約推薦70歲以上的老人來參與,讓時間跨度變得更大,這是一個挺重要的元素。我們和劇場一起發招募,然後收集報名。報名的報名表有一個簡單的介紹,然後還有視頻面試,有印象以後做篩選。用差異化的原則去做一些篩選,比如同樣是住在某個街道,我們只選一個。

基本人群確定下來以後就會做採訪,採訪大概一次要兩到三個小時。每個人的工作量很大,大概一個人需要工作五六次,所以,我們也招募 採訪的志願者。三月份的時候,我們有新聞學、社會學背景的志願者來加入採訪團隊。我採訪完第一次以後,大概對他有一個印象,然後再分頭去工作。最後我們會在一起討論梳理他的文本,然後再去跟講述者尋找那個共識。有的內容,他不願意去講;你希望他講什麼,他不願意去講,那我們在文本中再做一個取捨,達成一個共識,形成一個文字的講述提綱。

所以,講述的方式其實是在舞台上即興,這就是所謂的排練。有一個框架以後,需要演練幾次,不要跑題,但是對事件敘述的時間是有一個自由度的,這段講5分鐘,也可能講了7分鐘,在台上情感流露,講超了這個時間都是有可能的。

2022年1月6日 ,第一輪講述者招募正式開啟

推文發布首日就收到了80多份報名表

2022年2月27日 劇組主創和20位講述者在線下工作坊見面

大家通過破冰遊戲互相熟悉,也是第一次嘗試在彼此面前講述故事

記者:有沒有深刻和與眾不同的故事?是不是還有治癒、積極向上的一面?

李導:今年 (指2022年)三月份有一個華山醫院護士的故事,還是非常震撼的。她現在已經離開華山醫院去了一個外資醫院。但是她是當時參加武漢抗疫的那批護士,她講了過程以及個人的選擇,是非常有熱血的一個女孩。可惜她今年她來不了了,年底是護士最忙的時候,所以來不了。

還有一位社區街道的講述者,在一線面對很多人和很繁瑣的事情,他講的故事是他人生面對工作的壓力和強度,也非常震撼。他非常熱愛他的工作,面對老百姓的難處特別有共情,他願意講述且講述非常得正面,但他自己本身生活中有很大的困擾,還是很震撼的。

這兩位年底 (指2022年)應該不會來。所以也要遷就講述者的時間,這次換了十個,保留了一半。我特別喜歡的那位上海女作家就來不了了,所以這是一個很費勁的事。而且這個工作,採訪者要跟講述者有情感的連接,講述者講自己特難的事,我也特別難受,其實挺難的。

我記得我們排練的時候,我跟五個人聊完以後,回家躺在床上感覺「死」過去了。因為要調動所有的情緒情感和記憶,去跟講述者連接,否則沒有信任感。

當天採訪現場

有染:從2013年到現在,多次復排《美好的一天》,您的驅動力是什麼?這個戲有沒有增加或者變化?

李導:希望每一個作品都有更長的生命力。戲劇的生命力其實挺短暫的。和其他的藝術門類相比,小說文本可以幾百年去流傳、還有新的東西,但是戲劇,一個現場演出,如果有30年的生命力,其實就是一個很長的生命力。《美好的一天》這個戲快十年,所以從我的角度來說,其實是對一個作品的生命力的一種考驗。

十年前的觀眾和十年後的觀眾不同。

他們進入劇場的時候,他們面對這些講述者的時候,他們面對這些故事的時候,他們會碰撞出、激盪出一種什麼情感?今天的人如何去看待這些故事?在這個時間的跨度里,他們的生活發生了什麼變化,在這十年的個體故事裡,映射出我們共同的時代的故事是什麼?這些其實都是這個作品生命力的一部分,我當然希望這個戲《美好的一天》,能夠演很多。

曾經在做完2013年版本以後,我們說在中國要做十個城市。 這個戲其實沒有去過西北,也沒有去過東北。西北的故事和那兒的人,跟上海北京其實有很大的不一樣。曾經有一個願望是這個戲能在中國這麼不同、差異這麼大的環境中做。在我們的歷史進程中,這麼大差異,個人都能夠上台去講他們的故事、形成一個全貌。這是一個願望。所以內容其實是在變。這個戲曾經有一個比喻,是說這個戲它是在生長的、在成長的。換一個城市,換一批講述者,那它的生命就在增長,它的年紀也像在增長一樣。所以很期待這個戲能夠繼續演下去,不知道它長到什麼時候。

有染:您有「在地」的創作,然後也有用素人演員,也許在以後的復排《美好的一天》計劃中,您有沒有想過想嘗試其他的一些新的形式。

李導:《美好的一天》這個戲有一個機制。 總結來說,這個戲非常依靠一個舞台機制,這個機制包括採訪,在一個城市,關於這個城市的生活和歷史,使用在這個城市生活的、不同職業背景的、不同年齡性別的人,來構成這個戲。這個戲的根本框架就是按照這個去做,這個從2013年到現在沒有被改動過,沒有被顛覆過。但是在主題的選取上,從我的角度上來說,是有所移動的。

比如說,2013年做這個戲的時候,它在更大程度上是一種在劇場敘事上的美學實驗。到了今天,做這個戲對我個人來說,或者對觀眾來說,每一個講述者的那個故事、他講什麼、他為什麼來講這個問題以及他和觀眾的關係是什麼,或者剛才我講的組成的共同的時代文本是什麼,這些可能變得非常的重要。所以我們在採訪講述者的過程中,非常強調和講述者的共識,他如何在一個小時里講,這個就變得非常重要。所以,這些「偏移」事實上是存在的,但是基本的底層框架是沒有動過的,

2013年,北京 王昊宸

上海,明當代美術館

2018年3月35日,深圳

2018年10月,香港

記者:去過很多城市,上海跟別的城市有什麼不同?

李導:上海和別的城市的差異是城市的背後的歷史脈絡、人群構成帶來的。我們在深圳的時候,大部分講述者是深圳的,甚至沒有土著,外來人打拚的故事是非常慘烈,也非常睿智。我覺得上海的故事有很深的上海文化的底色。上海作家講小時候成長的經歷,他的家族就是這個城市的歷史,城市歷史在他們的故事中是底色。我覺得這個是上海的特質。

深圳版本有講述者是從東北來的,他們在東北的廠礦不行了,他跑到了深圳,他的故事和小時候記憶,都不是來自深圳的,這個是非常明顯。我們做香港版本的時候也是這樣子的,他講的殖民時代的歷史,就會進入這個戲。我覺得是有這個戲的機制,就是有採訪真實的故事。

記者:《美好的一天》《世界旦夕之間》《大師和瑪格麗特》……每個戲的形式都很不一樣,是不是特意的?

李導:我也思考過這個問題,我覺得我可以選擇很多種,但有的時候是一個審美的口味,我不是這麼去做選擇,我覺得形式一定要跟表達契合,形式就是內容。《美好的一天》這個戲裡,被芸芸眾生的嘈雜的個體故事淹沒的舞台,我覺得是最恰當的一個形式。《世界旦夕之間》也是這樣,在現場製造綠幕數碼的影像方式,表達真實和虛幻的世界,好像是一個很恰當的形式。當然,在找到這些形式之前,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剛演完的《大師和瑪格麗特》也是這樣。

但是《大師和瑪格麗特》為什麼要用影像,其實我們在做的時候,有一個穿越的視角。穿越是說一種時間刺穿另外一種時間,「昨天」「今天」這樣的一種對照,所以從劇情人物的設定中,影像的使用就自然而然產生了。

我們在《大師和瑪格麗特》用今天的影像,但是可以把影像製造成30年代膠片的影像。我們希望觀眾產生今夕何夕的這種感覺,這種「偽紀錄片」的方式。

還有比如舞台的空間構造是台前台後的化妝間和舞台,是作為演員的表演者和角色的一種模糊。如果在化妝間裡演一場戲,就用到即時影像,那就要去想這裡的即時影像是什麼樣子的質感,都圍繞著整體構思產生出來,這個過程其實是挺漫長的。但是,每個作品好像都是這樣一直琢磨的。其實是一個對劇場語言的尋找過程。

《大師和瑪格麗特》,烏鎮戲劇節 塔蘇

《世界旦夕之間》,上海young劇場 王犁

《世界旦夕之間》也是經過一個坎坷。原來是沒有影像的,面具就是膠片的形象,人帶著面具穿上衣服上台去演。

但是覺得這樣好像不夠,但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有一天這個就好像茅塞頓開,每個戲都是這麼尋找過。《美好的一天》也是一樣,最大的那個坎是覺得要這20個人講自己的故事的差異性。當初寫劇本的那個意思,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呢?如果讓20個人上台講這個故事,要講20個小時,這中間經過了一步一步摸索的過程。我覺得這可能會帶來一種創新,因為在學過戲劇以後,從來沒有這麼演過戲。會有一個巨大的壓力,覺得是在胡搞,這對不對?有何意義?他們講這些事,是一個很長的決定,反覆痛苦掙扎的過程。

最後真的成立以後,就好像邁過了很大的一步。

-劇終-

當日現場《有染》記者 MS

感謝其他媒體同仁

配圖來源主辦方,經授權使用

有染·與美好發生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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