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和生活一樣，不可能一帆風順，要能過好日子，也要能過苦日子。」
作者 | 曾羨魚
編輯 | 趣解商業
「從來沒想過，2023年竟然會是我創業十年以來最曲折也最跌宕的一年，從年初的樂觀，到年中的警覺，再到年底的釋然，各種波折起伏和出人意料。」
這是劉明（化名）回顧自己這一年工作時的體會。而從下半年開始，他的重心便調整到另外一個關鍵詞上：「自救」。
「我無法改變大環境，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倒下去，所以自救成了我唯一的選擇。」
劉明是一家文化領域創業者，今年38歲。十年前他毅然決然地離開工作了六年、旱澇保收的事業單位，來到北京投身到創業的大潮中。
「那時候周圍聽到最多的就是創業、融資，氣氛烘托得很是熱烈。那時如果你有清晰的目標和一定的經濟、精神承受能力，也的確能賺到錢。」
劉明創業公司最開始是為別人做廣告創意，之後發展到做策劃公關，再到後來乾脆自己開發項目。
用了七年的時間，劉明的公司從只有他一個人的光杆司令逐步發展到員工五十多人、每年穩定利潤幾百萬的規模。
2019年之後的三年，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文化、公關領域很多項目都無法進行，公司不得不面臨調整，「那種情況下，中小型公司受到的影響最大，一年後我們就不得不縮減到了三十多人，後來又減到只有十多人。」
圖片：當時的辦公環境
就這樣一直撐到了2022年底形勢發生變化。
「當時我真是很高興，覺得扛了三年終於可以重新開始了。」劉明回憶說，「2023年元旦那一天本來是放假，可公司群里氣氛熱火朝天的，大家都信心滿滿，覺得以前的好日子終於又要回來了。」
「可能是憋了太久，有個同事甚至把未來三年的項目規劃都做了出來，大半夜給我打電話，還興奮地說了半天。」
「大家的這種情緒也感染了我，我甚至還跟HR同事說，如果恢復正常了，可以考慮優先把以前的員工請回來。」
2023年元旦過後，劉明開始各種聯繫項目，卻發現現實遠不如預期。
「正常來說，第二年客戶項目在頭年就要招標或者接洽，但當時都沒有什麼動靜。開始我們還覺得，這是因為大家都在恢復中，應該沒那麼快。」
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2023年春節後。
「我們有個客戶，從我創業開始就一直合作，從來沒有中斷過，但這一次他們老總很抱歉地跟我說，公司2023年業務有調整，這一塊今年不會有投入了。」
劉明說，還有一個合作了四五年的客戶，之前把公司公關業務委託給他們，但這次也明確地告知，「公司搞了個公關部，準備自己做，目的很簡單：節約成本。」
接到這兩個合作方電話後，劉明開始有所警覺。
到了三月下旬，劉明確認，年初的預估可能過於樂觀了。
「本來按往常的經驗，每年這個時候至少都應該有六七個項目在齊頭並進，可2023年只有兩個項目，合同金額也比以前縮水了大半。」
「其實合同金額下降我們是有心理準備的，畢竟這三年大家過得都不容易。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很多以前的客戶聯繫不上了，好不容易聯繫上一個，告訴我公司已經解散。」劉明嘆了一口氣說。
最離譜的是，劉明還接到過一個小貸公司的催款電話。原來是一個客戶為了公司經營借了網貸，結果後來資金吃緊沒還上，催款方從客戶通訊錄里挨個打電話催款。
「這個客戶當時在我們公司信譽很好，從來沒有拖欠過項目款。」
嗅到風險氣息的劉明從2023年夏天開始對公司業務進行收縮和調整。
「首先是項目不能墊款做。其實墊款在我們這個行業很常見，快速發展那幾年幾乎成了行規，大家為了爭搶業務都願意投入，但是現在這種情況肯定不行了。」
「另外就是果斷更換了新的辦公地點，每個月節省了大半的房租。」
劉明的公司位置以前在三環邊上的繁華地段，周邊環境和設施很高大上，「因為很多時候客戶來跟你談業務，也會通過這些看你實力」。
圖片：之前公司的茶水間
正因為這個原因，哪怕在過去三年業務幾乎停滯時劉明也咬牙扛了下來，「當時一是沒想到會持續那麼久，另外之前的利潤還可以，業主也有所減免，算了一下覺得可以承受。但現在回頭看，當時還是有些過於樂觀了。」
2023年7月，劉明果斷退租，把公司搬到了五環外的一個文創園，面積只有以前的二分之一，房租也只有以前的三成多。
「這裡條件當然不如原來，但是現在這個時期，活得好不好不重要，能不能活下去才重要。」
圖片：搬遷後的新辦公室
「然後就是儘可能壓縮一切不必要的經營成本。」劉明說，以前為了拓展業務，公司每個項目組都有一定可以自由支配的餐飲預算，現在都停了下來。
還有就是降薪。從劉明自己開始，每個人都調整了薪酬，他自己降得最多，普通工作人員降得要少一些。
面對這樣的調整，大部分員工表示理解，「當然也有擔心的，因為那段時間各種經濟數據都出來了，並沒有之前想的那麼好，大家都怕公司撐不下去。」
「現在剩下的這十來個人中，大部分都跟著我好幾年了，有兩個還是合伙人，他們是知道公司經營情況的；也有接受不了的，最後選擇拿補償離職。」
開始劉明還想是不是只有他自己遇上了這個問題，後來才發現並非如此，周圍很多第三產業或者服務行業同行都在2023年遭遇了類似困難。
「主要原因還是過去三年大家都是咬著牙撐過來的，不管是心態還是手裡的現金流都需要一段時間的修復，像我們這種行業更是如此。」
劉明說，服務行業的特殊性就在於經濟快速發展時，大家普遍願意「花錢請別人來為自己提供更省事也更專業的服務」，但經濟環境沒有那麼好的情況下，這種意願就會相對縮減。
這種縮減會直接影響公司業務，並進一步傳遞到員工收入甚至消費意願上。
「以前公司樓下就是星巴克，很多同事每天一杯，現在直接網上買掛耳咖啡自己沖，每個月花費少多了。」
圖片來源：罐頭圖庫
而注意到這種變化的並不只是經營者。
2023年8月劉明公司在註冊地完成了第五次全國經濟普查，之後沒多久公司財務同事就接到了有關部門對口業務科室的電話，詢問有什麼具體困難需要協調和幫助。
「當時我們還挺意外的，後來才知道有關部門也在關注中小企業在特殊時期之後的經營狀況，因為經營數據變化是能在財務報表上體現出來的。」
「工作人員還匯總了專門扶持政策發給我們，比如稅收上的優惠、減免以及返還，很多政策我們之前都沒太注意，算下來又能節省一部分。」
劉明公司目前最大的固定支出就是房租，工作人員知道後還說，有關部門也協調了一些辦公空間，有獨立的也有共享的，價格比較低，也是中小微企業扶持政策的一部分，如果需要可以直接聯繫他們。
「說真的，接到那個電話後我們心裡踏實多了，說明大家都在一起想辦法，群策群力總好過徹底躺平。」
時間轉眼來到2023年冬天，劉明說經過這一年的波折，自己心態已經平和了許多。
「以前經濟形勢好時，大家都有種錯覺，覺得是自己能力出眾。經歷了這一年我才意識到，之前的我們可能只是趕上了一個好時代，站到了一個好風口。」
圖片來源：趣解商業
盤點2023年，劉明說公司經營算起來依然是虧損的，但比他預想的最壞結果要好些，所以還能繼續扛一段時間。
能繼續扛是因為經濟效益好的那些年，劉明並沒有貿然擴張、也沒有盲目融資，這樣避免了公司背負大量債務。
「當時挺多同行說我這樣叫小富即安，應該引入投資什麼的。我也考慮過，也真有投資人找我，但需要簽什麼對賭協議。我這人可能比較保守，總覺得安全第一，一聽那個『賭』字就不喜歡，後來就不了了之。」
不過這倒為劉明避免了更多麻煩。他說有個同行業務做得很好，接受了一筆帶對賭性質的投資，結果前不久那個投資方以對賭失敗為由，要求那個同行承擔無限連帶責任。
類似的新聞在媒體上也屢見不鮮。劉明說，調整經營思路和風險防範也是他自救措施的一部分。
「今年初之所以有失落感，是因為那時候大家做的都是最好的打算；而如果你做的是最壞的打算，事情就會變得有所不同。」
劉明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11月他又接到了那個從創業之初就合作的客戶電話，對方已經恢復了2024年業務招標。
「我經常用那句話告誡自己，創業和生活一樣，不可能一帆風順，要能過好日子，也要能過苦日子，所以我會繼續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