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版」家鄉的河,文/安雅琴

2019-10-10     終南文苑

記憶里,家鄉處處是河。村子往北,一字兒排開有馬河渠、二河、大河、解放軍河,且河河相連,條條相通,最後流入渭河。

離村子最近的馬河渠,仿佛一條飄帶把村子攔腰紮起。河岸有碧的草、碎而艷的花、蒲團似的樹;河裡有石,或粗糙或光滑。小時候,常隨著大人一起端一大盆衣服去馬河渠里洗,到了河邊,各自下了河,坐在露出河面大大小小的石頭上,將帶來的衣服浸泡進清冽的河水裡,大件衣服用木棒槌在石頭上捶,時常,一不留神,就有浸泡的衣服隨著水流漂走,這時候,在一片驚呼聲中,有膽大的自告奮勇把漂走的衣服打撈回來。洗好的衣服就晾曬在河岸的樹上、花草上,那些晾曬在花草樹木上的衣服大口地吸納著太陽光的味道、花草的味道。孩子們的嬉鬧聲、大姑娘小媳婦的說笑聲和著嘩啦啦的流水聲,流向遠方……

大河離村子遠點,兩邊長滿了大樹。河寬而深,一眼望不到底。河水波瀾不驚,泛著綠,深沉而陰鬱,像個不善言語而又極富涵養的男子。厚厚的水草纏繞著,裡面仿佛藏著數不清的秘密。河兩邊是沙土地,種著成片的西瓜、紅芋,還有高粱。我們這些孩子經常乾的勾當是從河沿爬到西瓜地里偷西瓜,然後藏在樹蔭下茂盛的草叢間,大快朵頤。

最難忘的是二河,那是小小的我最常光顧的所在。那時候,日子不寬裕,也沒有那麼多作業。放了學,大家便成群結隊,人手一個竹籃,過了馬河渠,來到離村子不遠不近的二河邊,挑野菜、拔豬草。黃昏時分,每人都提著一籃子鮮嫩碧綠的野菜或者豬草,在裊裊炊煙里,各自歸家。二河邊多是包穀地、棉花地。地里長滿了草。我和一戶之隔的好朋友改蔻常常提著籠,一人手裡拿個大蒸饃,迎著朝陽,走進二河邊的田地里。我們聊著天,手卻一刻也不停。拔來的草就曬在地頭,一上午的時間,在棉花枝枝杈杈織就的涼篷里不知不覺就過去了。累了,就脫掉鞋。挽起褲腿,在二河清粼粼的河水裡涼快個夠,把曬得紅彤彤的臉蛋浸進涼甜涼甜的冰水裡,心裡滿是愜意。玩夠了,涼透了,便把曬得差不多的草裝在籠里,背著像座小山似的一大籠草,滿載而歸,驕傲得似凱旋歸來的戰士。

下午,隨著出工的社員,又開始了我們的勞作。二河的水被太陽曬得溫潤和暖,風微微一吹,心裡說不出的妥帖,不用說,黃昏時分,又是小山似的一堆草。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草那麼豐茂,想必是二河的滋養。莊稼長得旺實,草也茂盛。別小瞧那些草,它可是我們的新衣、學費和不可多得的好吃食呢。拔來的那些草在太陽下暴曬,然後把那些曬乾的草捆成捆,用架子車拉到幾十里地外的馬場去賣,一斤乾草三分錢,一個暑假下來能掙三五十塊錢,用那些錢買來的瓜果吃起來特別甜。

到了夜晚,喧囂了一天的二河水,靜靜地流淌著,乳白色月光把二河照得朦朧而迷離,像羞答答的姑娘籠上了神秘的面紗。微風吹過,河水盪起層層漣漪,河邊的草呀樹呀仿佛全跳到二河裡要洗個夠。這時候,一陣一陣的歡聲笑語傳過來,一群小媳婦、大姑娘結伴而來,撲通撲通跳進二河裡,把一天的燥熱都洗掉,清脆的說笑聲,孩童們的追逐打鬧聲,把二河填得滿滿當當。

夜深了,月亮靜靜注視著這一河的喧鬧,似乎有了倦意。人們還是不肯離去。這時候,不遠處一兩聲男子的咳嗽聲傳來,一下子,二河炸開了鍋,河裡的人們忙不迭上了岸,不情不願的小孩子也被從水裡拉出來。

解放軍河,是離村子最遠的一條河。因那裡曾有解放軍的駐軍而得名。它不同於家鄉的其他河,它深而窄,河床上甚至有瘦瘦的沙灘,河岸多怪石,嶙峋而立。幾乎沒有人下到解放軍河裡去過。解放軍河周圍都是解放軍的農場,種著成片的花生。在解放軍的農場的土地上撿過花生和紅薯。那裡的沙土地上還生長著一種叫拉兒薺的野菜,它儘管沒有我們常見薺菜的水靈,卻透著後生般的憨厚,嚼在嘴裡筋道且後味綿長。解放軍河的岸邊生活著一個有著七戶人家的村莊,名曰七家莊。七家莊因了解放軍河的滋養而成為方圓最富庶的村莊,我有個叫鳳琴的漂亮女同學就生活那裡。

幾十年里,我常常夢回家鄉的河。馬河渠兩岸是黃得耀眼的油菜花,一眼望不到頭,河裡的石頭在太陽光下白而潔凈,河裡有鴨,岸邊有樹,樹後有影影綽綽的村莊,有個扎著小辮的小姑娘追著風箏在跑。亮晃晃的太陽照在二河上,水泥築的水渠里是一渠嘩嘩的流水,清冽而冰涼,一群少男少女在不寬的水渠里打鬧,頭上臉上身上全是水,卻有掩不住的喜悅散落了一河,歡樂與河水一起流淌,一直到看不到盡頭的遠方。還有清水河,那條不言不語的清水河,我竟游進了從來也不敢下去的河裡,河水深不見底,我恣意地游著,淺綠深綠的水草,伸著長臂纏著我繞著我撩撥著我。一根長長粗壯的樹枝伸到河面,我順著樹幹爬上岸,岸邊是剛切開的綠皮黑籽紅瓤的大西瓜,咬一口,便甜醒了,直懊惱那一口咬進了現實。

家鄉的那些河,伴隨著光陰一起流走了,但它們卻永遠留在我記憶的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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