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陳量眼中的《鑄印》:黃沙、禮儀與鄉土之國

2023-12-10   商務印書館

原標題:藝術家陳量眼中的《鑄印》:黃沙、禮儀與鄉土之國

陳量,藝術家,藝術鄉建實踐者,現供職於中國美術學院。在篆刻藝術家何效義與古法干模鑄造法傳承人張海榮合作的鑄印項目中,陳量主持了第一場工作室討論會。

2019年,在何效義的工作室中,何效義與作家閻海軍、藝術家陳量、策展人高非、書法專業研究者喬棕等人就「鑄印」這個藝術項目展開了討論。在討論會中,陳量說「我覺得鑄這個詞本身就富有多重的含義,一方面有回歸、生成,還有各方面有探尋,和得到一種新的事物的期待。「鑄印」是一個以「刻寫」為指引和觀念母題的創作實踐,對這場創作實踐的記錄集成了《鑄印》一書。本文即是藝術家陳量為《鑄印》一書寫下的書評,轉載已獲作者授權。

—— 鑄之靈:黃沙、儀禮與鄉土之國 ——

陳量 / 文

甘肅省通渭縣馬營鎮油坊村,世代以干模土法鑄造農村廟宇用以儀禮的鐵鐘師傅張海榮,在2018年一個稀鬆平常的下午,與藝術家何效義的密切合作中,倒鑄出了人生第一個鐵印。

在《古代中國的節慶與歌謠》一書中,葛蘭言竭力「自下而上」,在鄉野尋找上古中國禮儀文明的起源,認定以農耕土地為根基的禮儀最終演變為中國社會的禮儀化制度,這是鄉土中國的總體社會事實。

這種社會總體性敘述,在何效義的「鑄印」項目里,具化為農耕民族的土地邏輯與農業精神的混融。沙土倒模,廢鐵熔於一爐,最終澆鑄成漢字靈性魔塊。出生於貧瘠土地的通渭人何效義,將它們視為「禮物」。莫斯在《論禮物》中反覆道明:禮物之靈,是人們將靈魂融於事物,亦將事物融於靈魂的社會行為。

因之,「物的社會生命」淋漓盡致地呈現在天、人與物混融的觀念體系之中。《鑄印》里何效義的日記中,鑄造師張海榮說:「不要說那第一滴雨我能聽見,就是房子上面落了鳥,我都能知道是幾隻鳥。」這種靈性,源於中國農民內化地認為自己生存活動的一絲一毫,都被「通天」這種超自然的魔力所控制。甘肅農諺有:「三天東南風,不用問天公」,意在天象預兆降雨。張海榮也說自己「每一天都要看雲從哪個山頭過來」,意在判斷天象,趨利避害,把握鑄造的時機。這種觀念體系中,物不是作為單獨存在的物質,它既是超自然力的結晶——天爺賜予的命,又維繫著造物者的靈魂。一旦違背「天爺之命」,這些物便會帶來致命的危險。這些物在道德上、物質上和精神上都來自人對天爺的尊崇,甚至連同整套鑄造的工藝流程、祭火儀式以及最終物品的交易。

印章本來就承載著命運,作為咒語的名字或者格言。因此鑄印似乎有這樣的意義:一方面,它將製造物的儀式、人與物的關係和書寫語言融通起來;另一方面,它又是無用的,喪失了印章使用的功能性,這似乎支持著鑄印儀式過程的靈力並祈願著人們放下占有物質的貪婪慾望。這可能就是中國人所說的禮。

《說文》中談到的「禮」,其意旨在「事神致福」。現代社會觀念中,早已從這種「天」的自然觀僭越成了「人類中心論」。而漢字崇拜、鑄造禮器這些鄉土觀念依然敘述著「物的社會生命」。鑄印所做的,一如農人在其日復一日的艱苦勞作中,像孩子依靠父親一般依附於祖先與土地;他們乞求故土慈悲,保佑突如其來的災難不會毀掉豐饒的希望。

而與此同時,張海榮傾訴道:「印澆出來了,圖像印好得很……昨天他們來了不讓再乾了,你的兩方大印、法文法師的一個鐘模子被他們踢壞了,沒有燒成。」這又是關於中國農村現狀,關於民間「非遺」的另一種現實。

我想這些是《鑄印》這本書想為大家呈現的真實內容。

2022年6月10日

《鑄印:何效義的田野實踐》一書為作者閻海軍對篆刻藝術家何效義的鑄印創作的紀實性寫作。本書共分為「在地」「鑄印」「對談」「討論」「附錄」五個部分,以全影像的方式記錄了基於地方史地知識和田野調查基礎之上的藝術家的鑄印創作,並收錄與民間藝人、人類學家、社會學家、藝術家、策評人等的多場對話討論。

本書由知名設計師潘焰榮設計版式。全書編排按照藝術家鑄印過程所拍攝的紀錄片時間為順序,打破了頁碼原有的定義。內文主體用包頁套貼分層的手法,相對獨立地展現出每件作品。封面由五頁紙組成,書名「鑄印」二字,通過高溫熱烙方式壓印,使讀者在翻閱時能看到字體漸漸淡化,體驗到烙印的「精神」。

書籍紙張採用鄉土氣息的再生紙,四色圖片採用了特殊的印刷工藝。另外,書中還使用一枚生鏽的回形針別著藝術家創作實踐的區域地圖,使得閱讀更具氛圍感。

本書獲評2022年度中國「最美的書」。2023年11月17日,在代表國內圖書設計行業最高水平和發展趨勢的第十屆全國書籍設計藝術展上,《鑄印:何效義的田野實踐》再次獲評為「佳作」作品。

紙張被真實地灼燒,斑駁的烙印在翻閱中逐漸淡化,仿佛看見千百年來的歷史滄桑感撲面而來,手作思想靈光乍現,還有火的精神不熄不滅。

——知名設計師潘焰榮

《鑄印:何效義的田野實踐》

閻海軍 編著

設計:潘焰榮

商務印書館202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