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水葉原創短篇小說丨少陵塬畔(十七)

2023-07-06     真言貞語

原標題:姚水葉原創短篇小說丨少陵塬畔(十七)

少陵塬畔(十七)

(短篇小說)

文/姚水葉

麥種泥條谷種塵,霧封少陵雨深秋,此時正是種麥好時節。根寶停下了忙碌的腳步,帶著十來個袁大洋直接去了二舅的親戚趙生財家,他打聽到離趙生財家二丈遠的小路囗,老遠看到兩位婦人一前一後從趙生財的小院走來,倆人邊走邊說:「看她兒啥東西,半吊子,還打媳婦!」

「就是,媳婦可憐,跟個啥男人。」

跟寶聽清了二人的對話,走進小土房,並親眼看到一個男人背靠著明柱站著,兩個女人在地上撕打,頭髮上沾滿塵土且完全蓬亂。根寶進門,她們停止了撕打,媳婦鬆開了手麻利地站起身來,用雙手將頭髮向後一邊捋捋一邊進了裡屋,那男人嬉笑著跟了進去又被媳婦趕了出來,婆婆手指著裡屋大聲罵道:「幾年了,不下蛋,虧你爸是爛財東。」眼前發生的這一幕被根寶盡收入眼底。

媳婦又一次將頭伸出來,對著婆婆吵道:「來人了!」

媳婦說罷又將頭縮進裡屋了,根寶從媳婦的表情認出了八成是鳳,在誰沒認出誰時,根寶欲言又止,對那傻男人問道:「生財伯做啥去了?」

婆婆嘴快,搶先說道:「他不知道,他爸看陰陽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根寶一眼看出和他二舅媽言談舉止一樣的生財老婆,肯定問不出啥,又帶著滿心的凝問去了二舅家,畢竟隔桌子不打人,贖地還得二舅出面,二舅媽見到了根寶又數落:「咋,給你舅賠衣裳來了!」

「進屋去,少說話!」

二舅的一聲吼,二舅媽沒敢哼聲進屋了。

「舅,大洋掙夠了,我來贖地呢!」

「我給你指過路了,你自己去!」

看見根寶的到來,幾個鄉黨又聚在二舅的院子,根寶看得出來,鄉黨還是怕他二舅挨打,才佯裝諞閒的。也都在替根寶幫腔:「跟外甥較啥量,祖墳沒栽柏樹,小時候跟棗刺一樣歪,長大了就成了皂角刺更歪。」

「就是,用人在先,不用人在後,你出面話好說。」

二舅問根寶:「大洋掙夠了麼?」

「舅,掙了十六個大洋。」

二舅頓時露出笑容,誇讚道:「好,好,好,有本事,我去說,能少儘量少,地的事能緩則緩,又不是燒紅的鐵怕冷了,掙錢不容易,咱這一急,那頭價降不了,等舅說好了給你回話。」

根寶聽了二舅一番話,心頭一熱,頓時悟解了大洋是真正的好東西,是鋪墊在他與二舅之間即將損毀的木橋板。根寶的大舅也悄悄地站在鄉黨堆里,認真地觀察事態的變化,當聽罷弟弟的話時立刻湊近對弟弟說道:「你去辦事再幫根寶問問你小姨子的女子,給根寶問房媳婦。」

「能成,我也有這打算!」

「舅,你甭問,我不要,等贖回田地再說。」

根寶在返回途中,所遇到的人都在刻意迴避他,也偶爾聽到了別人故意大聲地議論:「外甥翅膀硬了連他舅都收拾,還把鄉黨能放到眼裡?」

「走了幾年逛成土霸王了!」

小路上說話的人和他擦肩而過,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從說話人面前走過。當他走進大雜院時又是夕陽西下時,來到七伯的土炕跟:「爸,吃了麼,這幾天咋樣?」

七伯沒哼聲仍然沉睡著,根寶的心也頓時沉甸甸的,七媽對根寶說道:「你爸就是那樣,沒事,你該做啥走你的,有三娃子守著。」

「成,我明進山,還得十天半月,贖地的大洋掙夠了,我二舅來給他說我回來給他就行。」

吃過飯,根寶取了十來個現成的干殼後的老苞谷,放在鐵鍋里準備煮熟拿乾糧進山,邊放邊對七媽說道:「我舅來你給我舅說,苞谷租就不給了,折成大洋,看行不,咱屋家大人多。」七媽嗯了一聲答應了根寶囑咐的話。根寶又一次要用雙腳開始丈量秦嶺與少陵塬畔的求財之路。根寶走後,二舅趁著傍晚休閒的片刻,估計趙生財一定在屋,便來到趙生財的小院,提起嗓子叫了兩聲:「生財,生財!」

趙生財哎了一聲,拿起兩個小板凳走出房門遞給二舅,他又回去取了半根火枚和二舅對坐在小院,二人都在各自抽吸著旱煙,同時也都揣著對方的心計。趙生財心裡清楚,即使伸出拳頭量遠近,他也量不過人家的外甥,更何況這根寶日後還可能是少陵塬畔人惹不起的愣種娃,此時的二舅開口了:「生財,咱兩家是連襟,有些話還是挑明了說。」

「你說,我聽著!」

「我姐的地你得撂下,日本投降了,根寶回來了,日子安寧了要贖地呢,尋我兩次了。」

「贖地能成,把苞谷租先給了再說。」

「苞谷租折成大洋,連贖地錢算一疙瘩,這幾年我姐都吃的是地邊的碎苞谷,大棒棒都曬乾給你了,眼下根寶回來添張嘴日子更緊了。」

生財聽罷二舅句句都以他姐為重的話,牽強地忍住了心惱,問道:「就當算一疙瘩,是依你,還是依我?」

二舅伸出食指,說道:「拳頭伸直是量遠近的,指頭豎起來是正理的,你先說!」

「一畝八分地和苞谷租算一疙瘩給二十個大洋,少了這個數就甭贖,還有,要給我的門頭披紅挂彩。」

「你言重了,咱就不說套著親,就是遠客、鄉黨有難,也得以理服人,當初賣地的時候,我也給你說的明明白白,日後我姐夫緩過勁,肯定要贖的,你也承應了,這會你又這刻薄的,啥事麼?」

「這是常理、是規矩!」

「理是天定的,規矩是人定的,你捨不得給地他根寶也就不要了,他有青菜也能變黃菜,咱親戚還是親戚,我回去把話捎到就行了。」

生財看著走出小院的二舅,心有所思地又坐回小凳上,他有他的小算盤,兒子得得不爭氣,白生生的鴨子一肚肚青泥,娶個媳婦用都用不了,自己已是黃土埋到肚臍眼的人了,日本投降後日子穩當了,往後多攢些地比攢錢強,地保一季算一季。他抬起頭瞧瞧銀河兩岸,隱藏在雲層里的繁星沖他閃閃亮:「夜深了,回屋!」生財悄悄地抬輕腳步走進門,就聽兒媳婦在裡間屋大聲喊道:「你再來我掐死你,爸,看你得得做啥呢!」

得得也喊道:「媽,鳳掐我、擰我呢!」

一牆之隔的小兩口結婚兩多年一直不消停。生財看了別人家和自己同年給兒娶的媳婦,人家的娃都會走路了,自己還是這光景,經常走東村過西村看陰陽風水,卻看不了自己的陰陽風水,人留子嗣草留根,這小兩口再繼續獰不緊日子是要斷香火的,也許是上輩子虧人了,這輩子才遇這倆害禍。他老婆聽見媳婦的聲音,順手摸了一隻草鞋被生財奪在手,摁住老婆小聲罵道:「日你媽,你兒沒神,你也沒神!」老婆沒敢哼聲,默默地鑽進被窩,生財坐在炕沿又抽起了旱煙。

二舅掃興地走在空曠的夜幕下,心裡發誓說媒保帳惹閒氣的事以後再也不做了。時值寒秋的少陵塬夜晚,大舅一人坐在小院,只見旱煙鍋的火星隨著大舅有力的呼吸,一閃一閃地給二舅指明了他就坐在那兒。二舅急促的黑影和一明一暗的火星相撞,大舅站起來問二舅:「說好了麼,問朵朵了麼?」

「根寶不要,我沒問!」

「根寶知道啥,他不要你就不問了,婚姻大事咱不操心誰操心?」

「贖地就要二十個大洋,還要給他門頭披紅呢,我嘴笨心眼實也就沒提朵朵的事。」

「生財吃秤砣了,要二十個大洋,土匪也沒這心重的,臨走話放那了?」

「臨走沒留話,事緩著擇圓,不著急,等根寶回來一塊去,叫根寶也見識一回當保人像老鼠鑽進風箱兩頭受氣的模樣。」

聽完二舅的數落,大舅和二舅同時嘆了口氣。第二天,大舅掛完苞谷,又挖了一晌地的旮旯,背過二舅自己去找了生財,生財見到大舅,顯然有點不自在的情緒,便問道:「乾哥,你坐,啥風把你刮來了?」

「沒事,路過,看見你了諞諞!」

生財猜想大舅是為贖地而來的,故意岔開話題聊些三句不離本行的陰陽風水之類的話,誰家沒請他,娶媳婦日子沒挑好,誰家沒請他,宅基碰見背弓路了,還說道:「乾哥,有錢人娶媳婦算了對方的生辰八字,還看三代,窮人講究買豬娃看老母豬,富人娶媳婦講究寧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大家的女子是調教出來的,小家的女子是慣出來的,就像我兒媳婦,娶回來幾年了,連雞娃子都生不出來。」

「對了,甭說了,再過一半年就好了,到時給你添個大胖孫子,我今來給我外甥問你女子朵朵,兩家門當戶對,離得也不遠,娃回娘家也順路,我外甥舍力能掙,你考慮一下,給我個話。」

生財聽了大舅的話,陰陽怪氣地說道:「成,能成,這是好事,你回去給你外甥說,聘禮的袁大洋順著他屋走廊擺滿擺三層,銀貨二斤,青、藍、紅三色布各一件。」

生財說的話讓大舅心裡特別不舒服,隨口問道:「就這些,還有麼?」

「其他的還沒想好。」

「成、成,我回去給我外甥把話捎到!」

大舅走在路上想,這事情是犟牛犁地,踏不到犁溝,十二分地成不了。接連兩天大舅二舅相繼登門拜訪了七媽,七媽對兩位弟弟的大駕光臨,深感自己是沾了兒子根寶的光了,兩個弟弟重新認準了姐家的門。

【作者簡介】姚水葉(女),陝西西安人,於一九七八年畢業於太乙宮中學,以耕農、養殖為生,更愛文學,喜歡用筆寫方式向讀者傳遞善良,傳遞親身體會過的人間美德,歌頌祖國的大好河山,對生活抱以崇高的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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