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漢克斯曾經兩次榮獲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他生來喜歡挑戰,不喜歡類型化的人物風格,這讓他飾演的形象千變萬化,可以將《阿甘正傳》中患有先天智障的福瑞斯特飾演的惟妙惟肖,也可以成為《拯救大兵瑞恩》中雷厲風行的約翰·米勒上尉,還成功飾演過《薩利機長》、《菲利普船長》這種極難刻畫內心的英雄式人物,這些人物因為各自背景、職業的不同而性格姿態各異,對各階層人物的成功塑造來源於漢克斯從影以來對自身的不斷挑戰和嘗試。
近期,他因拍攝貓王電影感染上新冠肺炎,和妻子麗塔·威爾遜共同進行隔離觀察,這讓我想起一部他2004年主演的一部電影:《幸福終點站》,影片中,他因為國籍問題而滯留在美國甘迺迪機場長達九個月之久,儘管機場龐大,但對於主角維克多來說,仍然具有一種孤獨的」絕望心理」,他渴望與外界接觸,表達自己的心聲,希望國家內亂平息,成為「有家能回、有國能歸」的正常國民,這與當年的心態何其相似。
可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願望有時候也難以達成,導演史蒂芬·史匹柏通過機場這個封閉空間,為我們採用了「拉片式」的全景式視角,展現出屬於現代人「隱居式」的獨居生活,其中流露出關於人生、時間、人性等多重反思主題,在「輕喜劇」的外衣包裹下讓觀眾將喜怒外化於行,成為每個人夜晚孤獨靈魂的寫照。
史匹柏的流浪之旅,個人化的「孤獨呈現」
眾所眾知,史匹柏是一位猶太人,儘管我們常常感嘆於他天真的兒童視角、天馬行空的無窮想像力和強悍的藝術表現能力,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生活仍然是孤獨寂寞的,這種情緒的渲染來源於他的童年和經歷。
二戰中法西斯對於猶太人的屠殺是人類不堪回首的苦難史,這是多數人對於少數人的一種道德凌辱,卻讓那些原本弱小的靈魂無法享受到公正的待遇,埋下了自卑的隱患,史匹柏就是其一,他從小就有這種恥辱的感覺,認為自己是無家可歸的人,這恰恰構成了影片中維克多的心理原型,也是拍攝本片的動力所在。
對於這段經歷,史匹柏說「凡是經歷過的人要徹底從心理方面忘記是不可能的,而沒有經歷過的人卻很難想像」,維克多面臨著同樣的境遇,在戲劇表現上,史匹柏給維克多設置了雙重困境,一層就是他內心對於美國陌生文化的疏離感。維克多從一個英語完全聽不懂的狀態在逼迫狀態下自學英語,學習美國的「強國思維」,這是文化困境的一層體現,也是史匹柏融入美國主流文化中的真實心聲,他要做的不僅僅是語言層面的,還有文化以及心理的衝擊和矛盾。
第二層障礙則是人們心中的歧視隔閡,以弗蘭克為首的強權勢力代表了美國在全球的霸主地位,為了驅趕維克多,他不斷採用各種手段想要迫害維克多,目的僅僅是為了升職加薪,這表現出真實語境下人人自危的處境,可是如果強權者都在考慮權利的升級,那麼誰又來保護那些平民的安危呢?
史匹柏率先成為全球第一位票房過百億美元的導演,這背後的孤獨守望只有他自己最能體會,但是他並不想通過悲劇的形式進行展現,儘管這種形式才是最接近於社會現實的表現手法,同樣他也不甘心於喜劇的誇大表現,這樣會失去影片的戲劇張力,於是帶有「寓言性質」的平民化寫實風格出現,「輕喜劇」是對現實的映射,又通過喜劇元素化悲痛為力量,啟迪觀眾思考現象背後的實質。
平民化的寫實風格,向《等待戈多》致敬的誠意之作
賈努茲·卡明斯基是史匹柏的御用攝像師,也是奧斯卡獎獲得者,在本片中,卡明斯基使用了「紀錄片」的表現手法來凸顯機場中維克多焦慮又無可奈何的表現,採用大量的自然光對人物側面進行展現,比如當維克多想要踏出機場時,鏡頭圍繞在攝像頭和維克多的側面作為主視角,映射出維克多彷徨無助的心理狀態,這種風格和文學作品《等待戈多》都表明了同樣的主旨:等待。
影片中有一句經典的台詞反覆出現「lifeis waiting」,這與《等待戈多》中的「我是在等待我的戈多,我卻真的不知道他會什麼時候來」,維克多呈現出的就是等待的過程。影片中的每一個人都在等待,維克多等待著簽證的放行,弗蘭克等待職位的升遷,艾米莉亞等待情人的召喚,恩里克等待求婚的時機,古普塔等待救贖的到來。正如日本小說家野坂昭在《螢火蟲之墓》說的「珍惜今天,珍惜現在,誰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
《等待戈多》講述的是兩個流浪漢愛斯特拉岡和弗拉季米爾對於「戈多」的等待,它不僅是文學作品,還多次改編成舞台劇、電影,兩位流浪漢明明不認識戈多,卻總在無盡荒蕪的時間廢墟上構建起戈多完整的形象,有人說戈多象徵著死亡,也有人說戈多代表著慾望,但歸根結底探討的主題仍然是現代人身上的生存狀態和哲學反思,通過荒誕的戲劇表現張力讓觀眾體會到人類的苦難、人格的喪失、生命的無奈和生存的意義。
本片無論從故事形式還是內涵外延上,都表現出了強烈的互文色彩,維克多的執著正是愛斯特拉岡和弗拉季米爾等待的變形與延伸,與等待相對應的是對未來的期許,「等待使生活充滿了玫瑰色的希望,也使生活充斥著變數和事與願違的荒誕」,艾米莉亞和維克多扔掉了傳呼機,代表著現實與理想的決裂,可是艾米莉亞在如此「意志堅定」的情況下仍然回到了情人的懷抱,這體現出強烈的反諷效果,人每一天都面臨選擇,而人的實質就在選擇中積極主動地擁抱生活。
與艾米莉亞放棄理想重回現實相對應的則是這九個月中維克多的成長,最開始的他就如同拿破崙送給約瑟芬的金匣子,上面刻著「命運」的字樣,維克多信命嗎?我認為開始是相信的,多災多難的國家命運和個人緊緊綁定在一起,窺探出對於美好明天的渴望,可是就像影片最後他踏出了機場等候區,完成了父親的遺願,維克多在等待中發現了選擇機會的自主性,所以他選擇了更加積極的應對方式,展現出的就是迷茫過後內心的篤定,與艾米莉亞的再度迷茫形成鮮明映射,藉此來隱喻自主選擇權的重要性。
不同於《等待戈多》那種痛徹心靈的孤獨感,史匹柏在呈現孤獨形式上是有所保留的,他不願過多展現「邊界」的概念,即使每位觀眾都清楚的知道維克多就像是籠子裡待宰的羔羊。賦予維克多積極向上的力量正是史匹柏與眾不同之處,等待具有兩面性,有可能等待之後是死亡的臨近、心愿的破滅,也有可能是美好的姻緣,生命的重生,願望的實現,而影片圓滿的結局指向也表明了導演的心意,留下對未來的美好期許。
小人物也有大情懷,影片成功背後的「反英雄」主義和英雄平民化
史匹柏的電影類型包羅萬象,和漢克斯選擇飾演的角色同樣千變萬化,從最早的《大白鯊》中釋放出的懸疑恐怖氛圍到隨後《侏羅紀公園》奇思妙想的未來社會構想,他的眾多影片都有一些共性的表現手法,善於從時間的細微末節處入手,給觀眾展現出關於歷史、人性的宏觀視角,本片表現的就是東歐劇變之下嚴峻國際形式背景下小人物的隱忍和無奈。
史匹柏之所以能成為好萊塢頂尖的著名導演,除了深喑觀眾對於故事脈絡的趣味性外,更加了解商業性元素加入給影片增添的戲劇張力和口碑增值。以往影片中,總會有典型的「好萊塢式」的英雄人物出現,比如《大白鯊》中敢於挑戰市長權威的警長布羅迪,《侏羅紀公園》中正義化身的恐龍專家格蘭特,《拯救大兵瑞恩》中體現人道主義和公平正義的米勒上尉,他們在救援的同時體現的就是美國建國三百多年來習以為常的「英雄主義」。
反觀《幸福終點站》,維克多卻具有跨文化式的「反英雄」主義傾向,反面人物設定在典型的美國人弗蘭克身上,他貪婪自私、唯利是圖,甚至保安隊長都會送給維克多一件披風,而維克多卻將其視為對自己權威的挑釁,但是站在全知視角的觀眾都能分辨出誰才是強權,誰才是弱勢,維克多不是典型的美國式英雄,反而有些落魄,身無分文,語言障礙,無國可歸,成為了類似」擺渡人」一樣的中間人士。他與傳統印象中身材高大威風凜凜的英雄形象相差較大,但身上卻有著幽默風趣樂觀向上的積極元素,這其實就是史匹柏的「英雄平民化」處理方式。
影片之所以能大獲成功,在於這種英雄式的刻畫方式是反常態的,所謂「一粒黃沙見證滄海桑田的變遷,一粒種子聽見春去秋來的腳步」。維克多明明貧困,卻在買漢堡時向姑娘說「不用找零了」,這表現的是一種紳士風度和樂觀精神。在文學名著《飄》中有相似的一句「Tomorrow is another day」(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苦中作樂、自力更生成為「平民英雄」維克多的人生寫照,也讓觀眾們意識到小人物身上展示出的普世價值。
有趣的是,這並不是漢克斯最長的一次等待,在2000年《荒島餘生》中,他一個人在無人島嶼甚至生存了4年,從快遞公司高管進化為捕魚達人,而整個拍攝過程就長達16個月,所以在承接《幸福終點站》時,漢克斯更能體會「等待」的含義,而由他來呈現這個人物複雜糾結的內心狀態也就順理成章。
寫在最後:
時間往往是衡量人性的卡尺,艾米莉亞從18歲等到了39歲,古普塔在航站樓內等待了23年,維克多等待了9個月的時間,時間見證了人世間的世事變遷,也明心見性地讓觀眾窺探到每個人心中對於自由、慾望、選擇的掙扎變化。正是因為時間的刻度,才讓一切都有了更深刻的含義。
最後送給讀者莎士比亞的一句名言:人生苦短,若虛度年華,則短暫的人生就太長了。
願各位只爭朝夕,不負韶華。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k/ZxOO5HAB3uTiws8KGMZk.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