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關村15樓

2019-07-06     知識分子


中關村15樓

撰文 | 老 多

責編 | 陳曉雪

2016年6月老多寫過一篇《中關村15樓的六位科學家》,這篇文章最後落在趙伯伯,趙九章先生家。老多最後是這樣寫的:

「10年以後,除了趙伯伯沒有了,其他五位伯伯仍然在為科學工作著,一直走到他們人生的最後一步。有人問,你們這麼被人整,怎麼還在干?了解他們的人都知道,他們干科學是為求知,求知是因為好奇,科學研究是為整個中華民族,為整個人類,所以他們要繼續幹下去。

15樓這個門洞裡的科學家也是普通人,從這些普通人的普通事兒里,我們似乎聞不到那些如今流傳於世的,紙醉金迷,喧囂浮躁的味道,有的倒是一點兒平和和書香味兒。但願這點兒平和和書香的味道能慢慢傳播下去,把我們帶進新的平靜祥和、欣欣向榮、蒸蒸日上的氣氛中。」

今天,趁著北京市政府把中關村曾經住過這些科學家的13,14,15樓,確定為歷史建築予以保留的機會(見:李佩晚年夢成真 中關村「特樓」列為北京歷史文物),老多接著寫個續篇。

15樓還住過更多的科學家,上一篇寫的只是第一個門洞住的六位科學家。住在15樓的科學家伯伯老多不是都熟悉,有些甚至不認識,老多就把認識的寫出來。無論認識不認識,熟悉不熟悉,老多講的故事都是上世紀50-70年代,在小老多眼裡看到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生活瑣事。不過從這些瑣事中還是像上次說的那樣,可以感覺到一點平和,感覺到一點書香。

咱們先去拜訪第二個門洞。

中關村15樓是個L型的樓,老多家住的第一個門洞在最西邊,中間是第二個門洞,然後拐個彎樓東邊是第三個門洞。

第二個門洞從西邊數一層第一家113號(就是我們家隔壁),住的是地球物理學家、地震學家傅承義,傅伯伯家。百度上傅伯伯的詞條是這樣的:傅承義(1909年10月7日—2000年1月8日),福建福州閩侯人,地球物理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院地球物理研究所一級研究員、名譽所長。傅承義主要從事固體地球物理學、地震學和地球物理勘探研究,包括地震體波、面波、首波、地震射線及地震成因的理論等研究。

除了這些,最近聽陳運泰院士說才知道,傅伯伯也是美國著名地震學家谷登堡(Beno Gutenberg)先生的學生。老多爸爸算是谷登堡先生第一個中國學生,傅伯伯應該是第二個。



1947年,李善邦與古登堡等合影。從左至右:李善邦(老多爸爸)、古登堡、H.O.Wood. 1934年李善邦前往加州理工帕薩迪納地震研究室做訪問學者,和古登堡一起工作一年,此次為再次訪問帕薩迪納。Wood為當時舊友,加州理工學院地震研究室時任主任,1947年因傷病退休。



1945年,傅承義發表的論文致謝了古登堡與H. O. Wood。

傅伯伯家有兩個小孩兒,一個是男孩兒,另外一個也是。一個比老多大四歲左右,一個比老多大一歲。因為老多爸爸和傅伯伯都是中科院地球物理所的同事,所以我們兩家特別熟,孩子之間像親兄弟。他們家比我們先買的電視,老多有時候晚上就跑傅伯伯家去蹭電視,餓了就跑飯廳的櫥櫃里偷饅頭吃。

傅伯伯濃眉大眼,樣子多少有點像周總理。老多小時候樓里的科學家伯伯們大約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他們都很儒雅,穿的雖然都是很普通的藍布衣服,卻很整潔,白布襯衫熨燙得平平的(那時候每個星期天早上,普蘭德洗染店的人都會在傅伯伯家外面支上小桌子收活,其他伯伯家不知道,老多爸爸每星期都會把幾件已經補了補丁的襯衫拿去熨燙)。老多生性膽小,見著伯伯伯母心裡會比較緊張,但是在我這個膽小的小豆包眼裡,無論傅伯伯,趙(九章)伯伯,顧(功旭)伯伯,王(淦昌)伯伯,還有各位伯母等等,他們永遠都是笑眯眯的樣子。傅伯伯除了笑眯眯,從一些事情又可以看出傅伯伯是個特別風趣的人。記得在星期天的傍晚,幾個伯伯和伯母會聚在傅伯伯家門洞前聊天,總能聽到傳來傅伯伯談笑風生的歡笑聲。傅伯伯好像很喜歡相聲,當時的相聲是侯寶林先生講的,和現在的不一樣。傅伯伯是福建人,但是他普通話說的最好,應該是15樓所有科學家里說的最好的,估計就是聽相聲聽的。

傅承義

還有件事感覺傅伯伯挺會玩。記得有一次我們兩家一起去北戴河,當時科學院每年可以安排科學家去北戴河療養大概一周。在北戴河我們都在海里游泳,過了一兩天傅伯伯說他可以仰面朝天漂在水上,大家聽了都想學,他就教人家。結果沒幾個人能漂起來,老多爸爸不知怎麼卻學會了,學會以後老多爸爸每天漂在水上樂此不疲。

還有個趣事。老多爸爸和傅伯伯都是地球物理學家也是地震學家。1976年唐山地震以後,中關村到處都搭地震棚,但是老多家和傅伯伯一直都沒有搭。搭了地震棚的,開始大家都不敢回家,晚上睡在地震棚里。時間長了,老睡地震棚也難受,想回家睡又害怕。怎麼辦?於是他們就跑來看老多爸爸和傅伯伯兩個老神仙如何。他們看這兩家人沒有什麼事兒,於是就安安心心回家睡覺了。


現在上樓,去213號。213號住的是中國著名地球物理學家,地磁學家陳宗器先生。百度上是這樣介紹陳伯伯的:「陳宗器(1898-1960,英文名Packer C. Chen)字步清,號伯簋,又號君衡、道衡,浙江新昌人……1943年任中央研究院氣象所研究員。解放後任中國科學院辦公廳副主任、地球物理所副所長。他是我國地磁學的奠基人。」

「1929年夏至1934年夏的5年內,陳宗器在內蒙古、祁連山、柴達木、新疆等沙海連天、荒無人煙、極為艱苦的地區,完成了這一地區舉世矚目的綜合科學考察任務,開闢了我國西北荒原地球科學事業。」研究地磁學是要窮山峻岭的,所以陳伯伯一生工作辛勞,1960年陳伯伯估計就是因積勞成疾去世了,那時老多才7歲。但是陳伯伯家和我們家很熟,陳伯伯是1920年-1925年,老多爸爸是1921-1926年東南大學物理系讀書的同窗。記得小時候大家都非常尊重陳師母。另外陳伯伯家有兩位少爺小姐和老多是小盆友,陳伯伯的兒子女兒,他們雖然比老多大很多,也很親近。

陳宗器

陳伯伯是1930年代,由瑞典著名科學家斯文·赫定(Sven Hedin)組織的西北考察團的中國成員之一,是第一個進入羅布泊的中國現代科學家。陳伯伯的兒子陳斯文,就是陳伯伯為紀念和斯文·赫定的友誼給孩子起的名字(陳斯文是新一代的地磁學家,現在也已經八十歲左右的人了),女兒陳雅丹,是為發現西北特殊地貌雅丹地貌給女兒起的名字(陳雅丹是很著名的版畫家,清華美院教授,是第一個上南極的中國女畫家)。

斯文·赫定

在老多爸爸的日記里看到,陳伯伯和老多爸爸在重慶時就一起工作了,那時陳伯伯的中研院氣象所和老多爸爸的地質調查所都在重慶北碚。聽老多哥哥說,他們和陳斯文哥哥小時候在一起玩,所以我們兩家一直比較熟。老多自己和陳伯伯家的淵源則是因為兩位小盆友了,他們就是陳伯伯家的小少爺(外孫)和小美眉(外孫女)。小少爺和老多是中關村小學的同班同學,所以我小時候經常去他家玩。小少爺橡皮泥玩得特別棒,他可以用幾團橡皮泥和軍旗子,組成一個全副武裝的部隊。每個軍旗子配一支步槍,一小隊軍旗子還配一門野戰炮(步槍和野戰炮做的特別像),然後分成紅藍兩軍(軍旗子的顏色為紅藍色)進行陣地戰。就這樣我們一起度過了快樂的童年——從1956-1969年。1969年小少爺去了黑龍江兵團,老多去了雲南兵團。後來小少爺還當了坦克兵,圓了橡皮泥的夢,退休前是個單板機專家,抄襲微軟的單板機,差點被微軟請去喝茶(這是玩笑)。小美眉是中青報資深記者。


繼續爬樓梯,來到313號,這裡住的是中國著名化學家柳大綱,柳伯伯家。百度是如此介紹:「柳大綱(1904年2月8日-1991年9月14日),字紀如,江蘇儀徵人,無機化學和物理化學家、中國分子光譜研究先驅者、中國鹽湖化學奠基人,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院化學研究所名譽所長,中國科學院青海鹽湖研究所名譽所長。」

柳大綱

因為柳伯伯家的兒女比老多大很多,所以跟他們家不太熟悉。不過這幾年讀書發現,柳伯伯和老多爸爸還有一段淵源。前幾年有一部寫葉企孫先生的書《最後的大師》。在這部書里作者在講到葉企孫先生1924年在東南大學物理系教書的時候,他這樣寫道:「關於他這段教學實踐獲得成功的最有力證明,就是後來成為化學家的柳大綱和地球物理學家李善邦,因為深得葉企孫真傳而學業大進,『他們因功課學得好,給葉企孫留下很深的印象』。」從作者這段描述可以知道,老多爸爸和313號的柳伯伯還有213號的陳伯伯,都是葉企孫教授的同門弟子。

葉企孫

柳大綱先生文革前是中國科學院化學研究所所長。柳伯伯的兒子柳懷祖是個大哥哥,老多小時候不認識他。後來因為他和蔡邦華先生(前面六位科學家的文章里有蔡伯伯的故事)的兒子蔡恆勝,搜集整理關於13,14,15樓科學家故事的時候,認識了柳大哥,他在中科院院部工作。後來我們三個樓的第二代一起出了一本書《中關村回憶》。

故事還沒有完,過兩天繼續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k/ZutgRWwB8g2yegNDNahC.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