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仙李白的四氣:仙氣俠氣豪氣與傻氣!這才是他人生悲劇的根源

2020-05-12   好玩的國學

原標題:詩仙李白的四氣:仙氣俠氣豪氣與傻氣!這才是他人生悲劇的根源

青年李白仗劍出川之時,就被著名道士司馬承禎稱為「有仙風道骨」;李白奉詔入京後遇到的太子賓客賀知章,更直呼他是「謫仙人」。對於仙這個稱號,李白相當受用。唐朝各界也紛紛以仙人待之,甚至《舊唐書》都稱他「飄然有超世之心」,仿佛李白真的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狂歌痛飲、放浪形骸、遠離塵囂飄飄欲仙的人物。

世人皆說是仙人,誰知李白痛苦心?

世人誤解了李白。

一、李白的仙氣

李白的詩中有飄渺的仙界,有明月與美酒,有皓腕凝霜雪胡姬,有狂歌痛飲飛揚跋扈的張狂。這讓深受理學桎梏的宋人對李白大加指責,王安石說李白「見識污下,十首九婦人與酒」,仿佛李白就是個文化流氓。

李白是複雜的多面體。他有儒家的濟世之心,有道家的出世之心,有墨家的豪俠之心,有縱橫家謀略之心。但在其身上占據主流的其實還是儒家,雖然他年輕時候曾嘲笑過孔子。

先秦時代諸子百家的思想在李白身上打下了鮮明的烙印,先秦時代「士」的精神更成為李白所信奉尊崇的人格理想。但李白終究未能如先秦時代的姜尚、管仲和樂毅一樣,從民間走向朝堂,成為帝王師、帝王友而定國安邦千古流芳。

在高出天外的理想之下,李白雖然收穫了詩仙的美名,但他的政治理想與士的人格理想,在唐朝那個貌似文化開明的時代被摔得粉碎,李白用一生的理想終於活成了悲劇的樣子。

李白是天才的詩人,繡口一吐就是整個盛唐。假如盛唐僅有杜甫憂國憂民的臉,白居易通俗的歌唱,而少了李白的豪氣仙氣與酒氣,唐朝詩壇將變得貧瘠無趣。

但李白似乎並不甘心成為一個詩人,他或許從來沒有想過。他小時候飽讀詩書誦讀六甲是想修仙,他讀史是為了成為縱橫家,他習劍是想成為遊俠,李白成為詩人只能說是天才的外掛。

李白是狂傲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理想是遠大的,「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寄滄海」;他對實現人生理想極為自信,「富貴吾自取」,功名利祿手到擒來。因此,對建功立業的渴望構成了李白狂者進取的人生基調。

二、李白的傻氣

李白是標準的儒家信徒,雖然他曾自稱「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他內心深處始終洋溢著儒家的理想。但李白不是一般的儒生,「我志在刪述,垂輝映千春。希聖如有立,絕筆於獲麟」,他的理想是與孔子平起平坐做大宗師大聖人。他在《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中,宣布了自己的人生理想:

「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事君之道成,榮親之義畢,然後與陶朱、留侯,浮五湖,戲滄洲,不足為難矣。」

「秉燭唯須飲,投竿也未遲。如逢渭水獵,猶可帝王師」。正如李白所言,他絕不肯做個普通的官員,他要像姜尚一樣為帝王師,再不濟也要如嚴子陵一樣是帝王尊敬的朋友。但矛盾的是,李白成為帝王師的動機似乎並非是為了天下,而是為了好玩和面子。

從面子上來說,李白似乎就是為了過一把癮,然後功成身退泛舟五湖作逍遙之游;好玩大概是做官之後可以有更多美酒,交「酒中八仙」那樣的朋友。用現代美學的觀點來看,李白的理想似乎是審美的,追求心靈的滿足而無關功名富貴鐘鳴鼎食。

在這種價值觀引領下,李白表現出了與眾不同的狂傲性格。他根本就不把王公貴族放在眼裡,為了好玩,他可以「一醉累月輕王侯」;為了面子,他宣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因此,李白去找工作時是一副雄赳赳氣昂昂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樣子,他可以讓貴妃磨墨,讓力士脫靴,他可以大罵王侯為「雞狗」,總之是一副狂傲不羈愛自由的樣子。李白不崇拜皇帝更看輕王侯,他的偶像是垂釣磻溪的呂尚,是高臥隆中的諸葛亮,是攜妓出遊東山安定東晉的謝安。

謝安們有著共同的人生經歷,他們都有過仙氣飄飄的隱居生活,在天下大亂風雲際會之時,他們乘時而起安邦定國成為帝師。李白覺得自己也是如此。

正因如此,李白才在年輕時學縱橫家,夢想靠一張嘴一把劍兩條腿就可以平天下;

正因如此,李白才不屑於擠科舉考試的獨木橋,最終靠隱居這條終南捷徑走向廟堂;

正因如此,在安史之亂天下動盪之時,李白在永王的邀請下欣然出山,他以為「大鵬一日扶風起」的時代真的來了。

他自信地寫道:

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

他將當時的形勢與東晉永嘉之亂相比,他更是把自己與謝安作對比,然而,李白最終未能定國安邦,永王兵敗而被流放夜郎。

三、李白人生悲劇的根源

在今天看來,李白那高出天外的政治理想與他低到塵埃的政治智商形成了深刻的矛盾,李白想做帝王師的夢想與他最終流放夜郎的悲劇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魯迅說「悲劇就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撕裂給人看」,按這個標準,李白的一生就是一齣悲劇。

那麼李白悲劇的根源是什麼?

這固然與他狂放不羈笑傲王侯的性格有關,但深層次的根源卻是李白的不合時宜的信仰。李白把自己當成了先秦時代那些縱橫捭闔的「士」了。而李白信守的「士」的精神,已不再適合大唐那個時代,或者說,先秦士人那種獨立自由的精神價值已經徹底降格淪落了。

秦漢以後的知識分子已經做不了帝王師了,那是一個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因此,李白的悲劇源自於中國士階層的降格與墮落,而李白不自知,還活在先秦士人的光環里。

士在中國歷史上一個非常特殊的階層。他們崛起於春秋戰國時代——那是中國知識分子的黃金時代。孔子認為,士的標準是「士志於道」。從形而下的角度來講,「道」是士掌握的知識技能;從形而上的角度來說,「道」是士所秉持的超越於個人利益的天下大道,也就是知識分子的社會使命感與責任感。

在春秋戰國禮崩樂壞天下大亂形勢之下,士所掌握的「道」與君主所掌握的 「勢」共同組成了先秦時期的權力場。知識分子的 「道」需要靠 「勢」實現;君主們要鞏固「勢」更需要「道」的支持,道與勢乃相互依賴的關係。戰國時期各國紛紛改革以求富國強兵,此時士成了香餑餑,各國都爭相招攬人才。魏國率先發出求賢令;齊國建設了稷下學宮;燕國構築了黃金台;戰國四大公子比的不是美女如雲,而是比誰手下門客多,士獲得了一個野蠻生長黃金時代。

春秋戰國時期不僅是思想大爆炸的軸心時代,更是知識大於權力的黃金時代。士的身份是自由的,他們不屬於任何團體,也不是任何君主的下屬,他們可以朝秦暮楚,可以周遊列國擇明主而輔。君主與士之間,不是主僕關係,不是君臣關係,而是師友關係。魏文侯師子夏友田子方;孟子周遊列國被作為座上賓,他可以大膽地怒懟君主,更石破天驚地宣布「民貴,君輕,社稷次之」。這說明,此時「道」尊於「勢」。

秦漢大一統之後,「道」與「勢」的關係發生了逆轉,權力統治一切的時代到來了。李白對先秦士人的人格心嚮往之,他也想如他們一樣精神自由人格獨立,如同孟子一樣笑傲王侯「說諸侯而藐之」,但這無疑是個笑話。

歷史已經進入了盛唐時代,士生存的土壤已經不復存在。李白被召入宮時,口蜜腹劍的李林甫已經牢牢把控了相權,還有個更壞的楊國忠在蠢蠢欲動,張九齡等一批正直士相繼被罷黜,而李隆基正沉迷於楊玉環的柔波之中不可自拔。而李白平交王侯為帝王師的理想,在當時無疑就是白日做夢。

朝花夕拾杯中酒,帝王師友不再有。

處於政治漩渦之中的李白,終於感到自己的悲劇性。

他悲憤地說:「奈何青雲士,棄我如塵埃。珠玉買歌笑,糟糠養賢才」;

他終於絕望於悲劇的現實:「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他終於認識到自己已被無情拋棄:「我本不棄世,世人自棄我」。

李白總結說:「嘆我萬里游,飄颻三十春。空談霸王略,紫綬不掛身。」

「紫綬不掛身」也就罷了,李白或許還遭受過巨大的生命威脅,杜甫的一首詩中說出了真相:「人皆欲殺,我意獨憐才」。幸虧李白人脈廣泛,才得以避免身首異處。

李白的悲劇,悲劇的李白。

李白的悲劇,在於他大鵬直上的理想,最終只換來三年宮廷寫手與流放夜郎;

悲劇的李白,在於他錯過了一個時代,在「道」尊於「勢」的時代,他可能叱詫風雲,在「勢」尊於「道」的時代,他只能做政治上的失敗者。

幸好李白的天才與悲憤,讓他成為詩仙;

李白一生悲劇的命運,讓他光芒萬丈,照亮了中國詩壇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