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崇拜|關於日本設計的精神本源

2019-06-10     築客HOME

「綠響く」東山魁夷


「日本人の本源的精神性の基底部を為す物に自然崇拝がある」


自然崇拜/自然崇拝/しぜんすうはい/Nature worship


與其說日本設計的精神本源,不如說是日本人的精神本源。

就像世界各地都曾出現過Animism一樣,自然崇拜也並不是只有大和民族才有的專屬信仰。它是對非特定的自然物(並非特定的花草樹木、山川河流)、自然現象進行崇拜,或是把其事物神格化的信仰總稱。

有著萬物皆有靈、泛靈論的「精靈信仰」,還有著東方文化視之為重的「祖靈信仰」。

在東山魁夷先生的畫中,一片山林、一池靜水,遠方聖潔的靈魂在行走,形成了一種:「我啥也不知道,但我總感覺有點兒什麼」的匪夷。這樣的「匪夷」從過去到現在,甚至去往將來,都一直影響著日本人的價值觀。



「五寶の滝」


實景中,相信瀑布的背後是神的世界的日本人,為神的降臨建造了一抹紅,這是由信仰構成的風景。

無論是精靈信仰也好,祖靈信仰也罷,崇拜的對象也就是「自然」這一概念了。那麼,感受著森林、海洋氣息的大和民族,又是以何種態度,常年保持著這一信念,並作用於設計領域的呢?



與自然的距離感-設計的前提



「関守石」


「那耳喀索斯的神話,象徵藝術與人生的距離。現實主義取消距離,水即亂。這是人生與藝術的宿命。藝術家只要能把握距離到正好,就成功,不分主義」


儘管木心先生說的是藝術的距離感,設計的距離感又何嘗不是呢,我相信在自然崇拜的精神本源下,與自然的距離感正是日本設計的前提。

再說「關守石」,顧名思義,守關之石,多用於寺廟庭院,就是放一個石頭告訴你:此路不通,禁止通行。選擇一種天然物-石頭,加以手工,呈現出一種來源於自然卻區別於自然的距離感,顯而易見卻不破壞氛圍,融入環境。更妙的是形成了一個場,敬畏,不可侵犯,使⼈深思熟慮(日語「遠慮」)。

細思極恐,不信豎個牌子,寫上「禁止通行」(日語「立ち入り禁止」)幾個大字,還是有人會闖,闖了感覺只是破壞人造規矩。而有「關守石」的場合,人會怵,區別於他人他物的限制,是來源於自我自律,感受到一個高階存在,敬而遠之,不打擾。

例・不要捅破那張窗戶紙



「幸手・O邸」清水泰博


「人を想像させる」


使人想像,也是距離感的體現,清水泰博先生在現代住宅設計之中(參考孤蓬庵・忘筌),並沒有被環境缺陷所限制,如:地小、少所困擾等,反而把劣勢轉為優勢,與其用「有限」去做「無限」,不如用「局限」去做到「無限」,設計和室的落地窗戶時故意用障子遮擋上部,只展現下部一點點景觀使人想像窗外全部的自然景色。

有時候換個視角看,選擇性的看,心照不宣,與自然相敬如賓,會更美好。

這窗外無非是馬路和一些小樹,但有風,有落葉飄入,給你一個禪意入口,大千世界,任你想像。

例・問世間「晴」為何物



「根津美術館」隈研吾


「木漏れ日」


其意為陽光透過樹木映出的光斑。參透與自然的距離感之後,捕捉到綺麗的自然現象,「遠離」自然,間接的使人感受日常景象,並重新認識。

那麼,作為美術館,到底是人在賞物,還是物在賞人。主客關係再一次得到思考。

自然崇拜,親近自然應該是理所當然,但過度先不說會適得其反,至少會使人們習以為常,根津美術館是一個庭園美術館,本就被綠色包圍,但如果全是透明大玻璃,豈不是無聊透頂,距離感何在,所以,這一面如宣紙般的天頂,隈研吾先生希望人們發現他的別有用心。

例・身在此山中



「すばる保育園」藤村龍至


「連続した風景となっている」


在2016年熊本縣地震後,需要更加堅固的建築來保護孩子,減弱孩子們對大自然的恐懼,如何建造使孩子相信自然、愛自然的建築,是藤村龍至先生在完成基本工作下,延伸的課題。

隆起的屋頂與遠處的山遙相呼應。拉近了距離,風景得到連續,人重新回到自然。

孩子們,你們在欣賞遠處的山巒時,大人們也在欣賞你們在山巒中成長的樣子。

不難理解,日本人總是在以一種絕妙的距離感來保持與自然的關係,日本設計也同樣以此為前提,在不同的領域中探索著,但不管何時何地,整個民族都不曾切斷過與自然的羈絆。



至自然的調和感-設計的方法



「法隆寺・迴廊縁板」


「我自然」


漢語「自然」出自老子,日本人接觸西方概念「Nature」時,取漢字詞「自然」來譯。儘管我個人認為老子的「自然」不等於Nature,但這個翻譯界的誤會已成了不爭的事實了。有趣的是,關於「自然」,我可能在法隆寺里才摸到了老子第十七章的本意-「我自然」,「我們本來就是這樣的」。

同時我也認為自然崇拜的語境下,「本來的樣子」至自然的調和感,正是日本設計的方法。

日本職人在更換法隆寺的走廊木板時所留下來的小感動。職人們尊重這千年古寺里的一砂一石,並反反覆復、小心翼翼的使木板吻合石板,謹慎、周到、細心且精心(日語:「丁寧」)。從這種最直白最笨拙的作法中,能延伸到日本設計的原始的方法論,思考如何調和至自然。不管這石頭來自何時何地,疼它,不弄痛它,讓它安靜的在那。

崇拜先人造物,崇拜自然,職人們被先人造物的賢慧所感動,我則被職人們的匠心所感動。

看那條被磨的彎彎曲曲的線條,簡直可愛。

例・應景之形



「陶制ワインボトル」清水泰博


「環境からモノの形を考える」


從環境來考慮事物的形態。如果要賣個關子,這個陶器是用來幹什麼的,可能會有上百種回答,比起它是什麼,更重要的在於它是怎麼被設計出來的。

這是一個陶制的紅酒瓶的設計。當今的飲食文化,日本料理的配酒變得多樣,傳統的「和食」環境中,紅酒同樣被需求,在這樣的要求下,清水泰博先生被委託設計一款紅酒瓶的造型。

希望即使在榻榻米的傳統空間裡,這樣的紅酒瓶也能夠融合得當。



「陶制ワインボトル」清水泰博


而這個設計精髓在於區別傳統紅酒瓶凸顯的瓶口,像個戴著斗笠的侍者,是一種等待的狀態。斟酒時,脫帽,又表現了一種收斂的情緒,像個紳士,柔和的存在於「和食」的飲食環境中,從餐桌到整個空間沒有突兀的存在,自然。

而這份自然,人們會慢慢意識到調和感在設計中的實用價值。

例・櫸樹的表參道



「表參道」


「場所を読む」


讀懂場所。這裡要先舉些例子,而這些設計案例都在同一條道路的兩側。表參道:一條有著緩緩的坡度、道路兩側滿是櫸樹的道路,「參道」是通往神社祭祀參拜用的道路,「表」就是表里如一的「表」,外表的、主要的意思,而它所通往的神社就是東京的聖地-明治神宮。

這條特殊的道路,早已被規劃成商業街道,相當於巴黎的香榭麗舍大道,綜合商場、時尚奢侈品旗艦門店等林立在道路的兩側,例如(不完全統計,括號里為設計師名及團隊名,小編木子言之後會獨立分享一篇,此篇以雨果博斯表參道店為例):

東急PLAZA(中村拓志)

表參道Hills(安藤忠雄)

One 表參道(隈研吾)

路易威登表參道店(青木淳)

迪奧表參道店(妹島和世-西沢立衛-SANAA)

托德斯表參道店(伊東豊雄)

雨果博斯表參道店(團紀彥)


而這些設計作品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如何調和與表參道的綠色環境之間的關係,是一種關係的設計。



「表參道Keyaki ビル(雨果博斯表參道店)」團紀彥


雨果博斯男裝精緻而不做作,女裝不失柔美的同時又能表現出強大、專注、嚴謹。團紀彥先生在充分領會品牌理念之後,結合時下周邊環境,做出了如同火炬的樹幹造型。

相比方形,柱形設計更體現了強大有力的外向性。與表參道的櫸樹相呼應的同時,也不會與伊東豐雄先生打造的樹枝般的托德斯過於衝突。

就像一直在那,一副「我們原本就商量好了」的樣子。

由此可見,日本人總是能聰明的讀懂空氣、調和到最自然的感覺,日本設計也以此作為一種方法論,嘗試著使人、物、場三者的關係彼此平衡、運動,達到當下最美的狀態。



與自然的一體感-設計的結果



「上色見熊野座神社」


「回歸自然」


不是學究,也不是要非得找個語源出處,就是莫名地喜歡這四個字。也不管是東方的桃花源彼岸鄉,還是西方的Utopia,人類的生理、心理向來追求的就是自然,甚至能感受到其中不可解釋的力量。

一直就不是人設計場,而是場設計人。自然崇拜這一精神本源,註定是以保持與自然一種絕妙的距離感為前提,進行至自然的調和,最後取得與自然共存的一體感。

這種刻印在日本人骨子裡的精神本源的自然崇拜,有意識或無意識的主導著日本設計的營造方式。

當然,自然崇拜不僅僅是對花草樹木、山川河流等,所謂的「綠色環境」的敬畏禮拜,也是在人與自然之外的,人與人之間的一種美妙的狀態。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k/O9VXMmwB8g2yegNDM0Xc.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