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有忠言,勸君且莫賭;人道賭為安,誰知賭中苦?」
花會籤詩(是不是似曾相似?沒錯,就像今天六合彩的曾道人、白小姐畫冊)
前 言
花會,閩南方言叫「花當」,是一種迷人極深、影響極壞的賭博。
之所以寫這一段「史料」,一是因為這是舊時代的一個史實。二是讓我們知道花會這種賭博的危害,博古通今,如今花會早已化身成另一個變種——六合彩,風靡了閩南各地,傾家蕩產者有之,家破人亡者有之,我們應知所警惕,不致重蹈覆轍。
花會早在清朝中葉乾嘉年代就有了,而且流傳地區相當廣泛,不但城鎮有,鄉村也有;不但福建有,鄰省如浙江、廣東等地也有。傳說起初具有政治含義(有的說是反清復明鬥爭,有的說是忠奸兩派鬥爭),後來則逐漸轉變而為純粹的賭博。
據文史工作者吳泰回憶,1935年有個鄰鄉清末秀才蘇澤元寫信向他祖父吳臻略(宿儒)討取鷹爪花,信中曾戲嵌入花會之名:「向聞君家鷹爪,為花中吉品,藉栽培於安士,欣蔥翠以榮生,亦合同而嗜好。當落日山嵎之際,只得一蕊芬香,從吾所好。他日知音會晤,面致謝忱。」云云(文中紅字為花會之名)。這從一個側面說明當時讀書人對花會也頗感興趣,從而可見花會對社會影響廣泛。
一、花會所用的名字
花會簿(上海書局木刻本)
花會局中,據說早年為《水滸傳》中的三十六人,大概是「水滸」中的三十六天罡。但在民國初年晉江民間流行的、供人猜押的花會簿(上海書局木刻本)上所記載的,則為三十七人,而其中沒有一人與《水滸》里的名字相同。它總稱為「觀音會」。觀音會,姓妙名碧,又名能,陝西紫陽人,妙莊王的女兒,稱為白衣大士。十四歲收鯉魚精,六十四歲收諸神為花會,而自任花會首。其所收的三十六神(各神名下都附有一種動物或昆蟲等,稱為某精,如觀音會本身即是鯉魚精)為:
花會圖
兩林:林太平(飛龍精)、林艮玉(蝴蝶精);
六陳:陳吉品(綿羊精)、陳扳桂(螺雞精)、陳逢春(喜鵲精)、陳榮生(白鵝精)、陳日山(鴨精)、陳安士(狐狸精);
六張:張元吉(鹿精)、張三槐(白猴精)、張九官(犬精)張火官(火雞精)、張萬金(蛇精)、張合海(蛤蟆精);
三李:李漢雲(牛精)、李月寶(龜精)、李明珠(蛤蜊精);
兩鄭:鄭天良(石精)、鄭必得(鼠精);
花會圖
十七雜(不同姓的十七人):蘇青元(鰲魚精)、周青雲(鶴精)、吳占魁(白鰲精)、馬上招(飛燕精)、羅只得(礙犬精)、趙天申(金貓精)、方茂林(蜂精)、田福孫(花神天犬精)、雙合同(白雞精)、龍江祠(蜈蚣精)、宋正順(豬精)、朱光明(馬精)、王志高(蚯蚓精)、黃坤山(虎精)、劉井利(鱉精)、翁有利(象精)、徐元貴(蝦精)。
這三十七人,身份相當複雜:有皇帝三人,宰相二人,元帥九人,軍師二人,將五人,狀元三人,榜眼二人,樵夫一人,船戶二人,轎夫四人,乞丐七人,和尚三人,尼姑三人,道士五人,道姑二人,妓女一人,老人四人,兒童三人,奴才三人,賊六人,等。有的一人而兼有數種不同身份,如宋正順,原為乞丐,中武舉後打死人,逃奔黃坤山部下為將,後來又做了皇帝。
各個人物的身份複雜,人物之間的關係也相當複雜,略舉陳、張、李三姓為例如下:
吳占魁奉旨抄吉品家,私救走逢春。明珠患難,投安士庵中為道姑。
九官強姦安士,陷害元貴流落為丐。扳桂打死九官,三槐報仇,陷害忠良,後被逢春斬首。
花會圖
志高等人為漢雲部下六將。志高與坤山二人為結義兄弟。坤山與正順等三人合稱為四大王。
漢云為三槐所害,五馬分屍,部下六將均入山為寇。
從上所述看來,六張似為「奸」派,六陳與三李似為「忠」派。
二、花會的猜押
花會有三十七個名字,簡稱為「字」。每天開一字。猜押中的,可得賭注二十九倍的款。其利甚大,所以存心僥倖的人,無不為之顛倒,而婦女為尤甚。當時民謠有云:「花當一文廿九聽(聽,ting,第四聲,賠付的意思),尫(夫)也興,某(妻)也興」)。
花會人物說明
然而花會有三十七人,各人身份不同,彼此關係複雜,如何猜押,已不容易。加上「花會簿」里,充滿了迷信的色彩:三十七人,本身都是「神」,又某人屬某精,夢見某事某物某精,可猜押某字。在每人小傳後面所附可夢見的事物,少者二十多種,多者三十多種(所夢見的事物,每人都不相類同)。
如夢見「人穿紅衣,三人同食,四人談話,食龍眼乾,老人慶壽」等三十種事物中的一種,都可以猜押陳吉品。而吉品名下,還注有「解九官、同福孫、牽元吉、有利、青雲」。還有占魁奉旨抄吉品家,私救走逢春。這些人都與吉品有關。應該選擇何者為主,何者為輔,還必須苦費思索。
自己拿不定主意,就必須藉助其他力量。於是求神拜佛,問仙祈鬼,聽香扶乩,抽籤卜卦。向牙牙學語的嬰兒口中討消息(俗語所說「嬰仔嘴聖」),以至於抬出亡故之人的溺器、便器(尿壺、馬桶)、尊之曰「玲瓏公」、「棲棲媽」等等荒誕的事,就層出不窮了。
至於「鄉里老大」(族長村長),則代表全鄉,去求告石獅城隍,或石廈閻君,大房頭六姓府等所謂「大神大道」,認為這些神明,必能指示真「字」,以保其「威名」。而有些愚夫愚婦,又別出心裁,專到荒祠廢廟,古冢破墓等處「運夢」(求夢),認為這類神鬼,平時少有人奉祀,香火冷落,常常處於半飢半餓的窘境,必能盡心竭力,為人效勞,以期得到酬謝,一飽口腹。
於是荒郊野外,半夜三更,男女混雜,傷風敗俗的事,也就隨之而起了。大家瘋瘋顛顛,如醉如痴。在這種精神恍惚之下,求得某「字」,認為是神明指示,十拿九穩,清早起來,就興高彩烈地押下注子,專候佳音;到了響午,聽人哄傳,卻又猜疑起來,心神不定;到了下午,所押的「字」不中了,就面無人色。當時有一首民謠,形象地描繪這一情景:「天光穩,日道懍(1ǔN,惴惴不安),下哺仔大面青損損。」
押中者雖不無其人,而不中者占絕大多數。結果真正獲得厚利者,是花會的主持人。但他們也不能獨占其利,除了應把所得利益的一部分轉送與各方支持的人而外,還要應付多方面的需索。否則,麻煩的事,就會接踵而來。
因押花會而傾家蕩產者,比比皆是。有的人甚至因之而精神失常,遺害終生,或因激心而自殺者,也常有所聞。
三、花會開獎的情形
花會,大都由地方上有一定勢力的人出來主持,且有大小不一的後台支持者。主持的人,稱為會首,俗稱「花當頭」,常二、三人至十數人不等。支持的人,大都為一方之霸,可以坐抽其利。
當時較大的會有馬坪、羊角山等強房勢力;小的如金井的丙洲、塘東、埕邊等。有一村一會的,有合數村而成一會的,也有一村而數會的。一會,統稱為總會,附近還有若干分會,分會俗稱「封仔桌」。
押注的人,將所押的「字」與所押款數寫在紙上,將紙密封起來,這就叫做「封仔」。然後將封仔與款一起交與封仔桌。送交封仔的人可以獲得一些酬勞,酬勞多少視賭注大小而定。至少也可獲得銅錢數文或銅元一枚。因此,有些小孩很樂意為人代送封仔。這當是招來賭徒的方法之一吧。
如有大注的賭款,則常親自直接交與總會。封仔桌所收的封仔與款,必須在花會開出之前繳交與總會。有的封仔桌是獨立的,與總會無經濟上的關係,只是借用總會所開的「字」做為依據而已,則可以自行處理,無須繳交總會。
花會進行的方式:每日下午,主持者將四個骰子放置一隻大碗中,上面扣著一隻小碗。這時,圍觀的押注者都全神貫注,鴉雀無聲。
只聽主持者,也就是會頭,他手按骰子碗,朗聲唱道:「花會是天財,怕父怕母不通來;怕某怕子是烏龜。上不上式由阮呼;有堯無堯憑阮嘴」。搖後四個骰子共現十八點或十八點以上者叫「上式」,不足十八點時叫「不上式」。不上式者不算數。四個骰子若有一個傾斜不穩的叫「堯」(搖擺不穩),也不算數。但是,有時十八點了,或十八點以上,他也可以呼「不上式」;四個骰子都平平正正的,他也可以喊「堯」—一這要憑他的嘴說了算。
這是會頭從中作弊的關鍵。凡是會頭,都會在各村之中安插人作為耳目,耳目探聽村中有押某一「字」大注的錢款時,就報知會頭,會頭搖到那一「字」,就高喊「不上式」或「堯」。這是有言在先,要憑他呼喊,押注的人,雖覺察其偽,卻不能干預。
這樣交代過後,就開始搖骰子,邊搖邊唱道:「雙頭打起雙(偶數)音會奇(單數)元貴」。意思是說,第一次搖出的點數,若是偶數,就從花會簿上的首字觀音會搖起,順序搖下去;若是奇數,則從尾字徐元貴逆序搖起來。比如第一次搖得偶數,就:「音會,音會不上式;太平,太平不上式……」。
凡不上式的「字」就淘汰掉;上式的「字」就記下來,以後有點數超過的,就取而代之。到三十七字都搖過了,其中點數最多的「字」,就是這一天的「字」。但中間若遇搖上「四紅」(四個骰子都是紅點的),就以這一字為這天開的「字」,無須再搖下去了。
花會進行的地點,都是在村外,從來不在村裡。據說,花會的三十七人都是「神」,俗呼為「花當鬼」;又押花會時,常要求神問鬼,各人押的「字」,是由「神鬼」指示的,搖的時候,所有「神鬼」都會到現場來觀看,這「神」要開這一「字」,那「神」要開另一「字」,神有大小強弱,這就難免要爭吵起來。「神鬼」爭吵,人會遭殃。所以不能在村裡進行。